宜笙唇角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确实不喜欢所有昙花一现的美好,可与秦见川相识的这些时日里。竟然惊奇地发现自己也会被街角摆放在货架上的花束所吸引。
你看,人总会不自觉追求美好的事物。
哪怕是昙花一现,也会因为被爱,而试图放手一搏。
“喜欢,就是有点冷。”她企图岔开话题,“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可秦见川却拉住她手腕,继而伴着漫天焰火下坠拥她入怀。
怀中的薄荷烟草多了桂花、鹅梨和柑橘的味道,冷冽里融进丝丝暖意。
“伊森,烟花只是前戏。”他话音带着颤抖,手臂收紧,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内。
如一场旷日持久的沉默,前者震惊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后者则满心忐忑又爱意激荡。
秦见川抱她多时,终于轻慢松开她。
“其实,我真正想对你说的是,我们在一起吧。以我女朋友,未来妻子的身份一起。无论我们的目的地发生怎么样的改变,伦敦、洛杉矶还是国内外任何一个城市,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为你创造一个名为家的地方。”秦见川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伊森,你愿意么?”
异国的寒夜,宜笙心脏跳得激烈。
血液也因为他的话滚烫沸腾,所以她的手何时顺着秦见川外套一路向上抚摸至他下颌时,都是没有意识的。
他们相识在一个奇妙的夜晚,那晚的风也十分温和,却还是轻而易举将她眼眶吹红。
她指腹抚摸勾勒那双四月春水,然后心脏突然如被刺槐扎入,痛的人呼吸几乎要停止。
“席尔,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秦见川唇角的笑意凝住,似是早已预演了很多次,却没有一次会是这个结果。
“你是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还是什么原因,所以才...”
“无关我们相识时间的长短,或是以何方式相识,相处。”宜笙看着焰火终于落下光点,四周再次陷入寂然的黑,“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关系都不过是相识一场,互相取暖过后,就该继续往前走了。”
“什么叫做不过相识一场,取暖过后,就该继续往前走?”秦见川皱紧眉头,那是第一次,他温和的瞳眸中闪过满是冷意的审视,“所以这段时间,你从来不是以试着交往的态度与我相处的?”
“席尔,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或许是童话屋的王子,但我不是城堡里的天鹅公主。”她有她的责任要履行,还有需要保护的人。
如果揭开天鹅的毛羽会发现,脚踝上束着枷锁,桎梏得天空只有眼前那一小片儿湖泊。
“怪不得。”他轻声呢喃道:“所以你唱的歌,我在你脑海里,在你梦里、心里。”唯独不在你身边。
“那不是告白,是告别对吧?”
“...”
“那我问你,这二十八天,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真情。还是仅仅是你口中所说的,互相取暖。”
宜笙看着他手背上青筋虬结,但还是只轻轻吐了一句,“互相取暖还不够么?”
“互相取暖?”宜笙听到秦见川冷笑一声,“不怕你笑话,或是被你知晓我那不值一提的心意。我对你一直是真的,从给你送信解围,去医院找你,带你去洛杉矶散心。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清楚自己在不断加深对你的爱意。”
“先生,我们就到这里吧。”她不敢再听下去,生怕再多一秒钟,就会后悔。就会不顾一切的,抛下所有命运枷锁,做一只叛逃天鹅。
“你不该是天鹅公主,你该是狐狸小姐。挑起人类的爱欲,然后潇洒决绝的离开。”他自嘲说道。
他记得对她每一分的爱恋,最开始被她吸引,是她在舞台上藐视一切的模样。
不甘是在看到她下车后决绝的背影,纵使他望眼欲穿,也没有换得她回眸一眼。
爱意滋生,则是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
他记得她畏寒,口味偏甜。
晚上睡觉时,比起相拥,更喜欢让人从背后抱着。
她习惯走路的时候走在他侧后方,笑容很少,多时都爱坐在沙发上捧著书发愣。
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所以她在噩梦中哭喊着妈妈不要丢下我时,会以为她需要一个家。
他才告诉她自己的家庭细节,告诉她自己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告诉她,选择自己一定会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凛冽的异国寒风里,他叹气声比妥协声还要心痛,“你看,你连离开我,都是大大方方,不故作深情又惹人不甘的模样。”
“我还是不擅长说离别的话。”宜笙眨动眼睫,水汽即将濡湿她眼角。然后摘下手上那枚黄钻戒指,塞进他紧攥的手心,“但这次,是真的要离别了。”
“我送你回家。”他最后说道,“最后一次。”
而宜笙只是拢了拢毛呢大衣,转身拦住一辆的士。
依旧是头也不回的,决绝的上车离开。
直到看着车身消失在转角,秦见川才发现钻戒被他攥入骨血内,掌心蔓延的疼却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
他冷嘲,“真是没良心的天鹅,真当本少爷稀罕。”可他眼底分明是晕不开的爱意。
最后,却只能爱意杂糅着零星的恨意,同钻戒一起被丢进了泰晤士河里。
作者有话说:
结婚三十年后...
宜笙:老公,吃饭了。
秦见川:【阴阳怪气道】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关系都不过是相识一场,互相取暖过后,就该继续向前走了。
第11章 天鹅湖
宜笙一直维系着那份假意洒脱撑到自己回家,她不习惯在外当着陌生人落泪。
特别在这异国他乡,无依的空落感更重。
又或许是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坚强的人才不吝啬于向外人展示偶尔的脆弱,那会是她们另辟蹊径取胜的手段。
而本身就脆弱的人,只敢在待到无菌的温室中,才会短暂释放那不堪一击的软弱。
只是她刚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或许是那人的出现过于震惊,直到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宜笙才轻唤了一声哥哥。
宜清衍眸色清淡,一身笔挺西装尽显沉稳。正拿着iPad看政治时报,头都没抬的应了声,“听爸妈说你明天回家,刚好我今天在伦敦开会。一起回吧。”
宜笙抿唇,心想大约不是刚好,而是特别派遣。
“你行李收好了么?我开会乘的私机,咱们今晚回。”大约猜出了她脸上的震惊表情,宜清衍继续说道:“你嫂子在路上,等她到了我们就走。”
熟悉又陌生地不容人反抗和质疑的语气,宜笙只有点头答好。
宜清衍长了她十岁,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宜笙被领养进宜家时,他在哈佛留学。毕业后接管了宜家部分家业,天南海北四处飞,所以兄妹俩的关系也不怎么亲昵。
加上宜清衍刚毕业就结婚生子,成为父亲后,对待她的态度便更像长辈。
幼时只问学业,等她进入京芭后又只问工作是否顺利。
整个宜家能让宜笙在疲累时暂时喘息放松地也只有她那位在国际律所工作的嫂子——顾鹤澄。
所以听到顾鹤澄一起回家,宜笙心底才轻松不少。
等顾鹤澄到的时候,司机刚搬运好宜笙的行李。
姑嫂俩一年没见,倒比宜清衍对这个妹妹更热情,“笙笙公主,好久不见呀!又漂亮了!”
顾鹤澄穿着与宜清衍同色的西装,整个人却活泼很多,气氛也被带动的融和起来。
“嫂子好久不见。”
三人上车,再登上印有宜氏医药的飞机。
不过两三个小时,宜笙却有种度过了半生的错觉。
飞行途中,宜清衍转舱去开跨国会议,休息舱便只剩下姑嫂二人。
“又瘦了很多。都说让你去家里的别墅住,有阿姨照顾你,还非要自己另租一个小公寓。”顾鹤澄写完会议纪要,合上笔记本开始和她聊天。
“那里距离剧院近,我每天排练会方便一些。就是麻烦你和哥哥特地来接我。”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顾鹤澄轻笑,看向她,“回去后,我们笙笙就要嫁人了。”
宜笙微怔,话题就这样被顾鹤澄单刀直入的打开。
“我记得,刚嫁给你哥哥的时候,你才十八岁。拿到了京舞芭蕾系的录取通知书,整个婚礼你笑得最开心。”
那确实是宜笙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有了漂亮温柔的嫂子,还因为学校的校规,有了不回宜家住的理由。
“现在一晃,那个婚礼给我送戒指的小姑娘自己也要戴上婚戒了。”
宜笙颔首,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右手中指上,那里甚至还有未褪去的戒指晒痕。
“不过,我初嫁你哥时,可真的痛苦死了。”顾鹤澄娇俏的抱怨道:“当时媒人提亲,说你哥成熟稳重,却没告诉我,他还是个冰块。盛夏时节,晚上睡觉不用开空调都是凉快的。”
宜笙轻笑出声,冰块倒是真的,“但哥哥现在也就对着你才热络一点,我还记得宜恪哭着来找我说,爸爸只爱妈妈,不爱壳壳。”
顾鹤澄跟着笑,又长叹一口道:“可当时,我却是被迫嫁给你哥的。且心底有个忘不掉的人,只有你跟在我身边,我才能短暂忘记痛苦。”
宜笙顿住,她只知道顾鹤澄初嫁到宜家时,和宜清衍不怎么甜蜜,但很快就日日腻在一起。所以对于这段往事,她并不知情。
但经年后再提,明显不是姑嫂间随意聊天那么简单。
“但后来呢,我发现你哥哥其实是面冷心热。有担当有魄力,且不是顽劣、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平淡温馨、夫妻和睦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相处方式。比起你知道的高小姐、李小姐不要再幸福了。”
宜笙咬了咬唇角,了然了顾鹤澄话语中的意思。
宜清衍能精准找到她所租的公寓,林胤在之前的电话也里提到洛杉矶。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在伦敦的雪月□□,家里已经全部知晓。
“嫂子,没有和心底那个人在一起,你遗憾么?”她没有在顾鹤澄面前伪装过自己,这也是她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人。
“说不遗憾是假。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可能尽善尽美。我职业原因,面临的全部都是强敌和壁垒,也只有你哥能撑起我的野心和抱负。你知道么,他每次坐在旁听席看着我,我会觉得全世界都在我背后,无所畏惧。”顾鹤澄握住她的手,淡淡的话语,却又蕴藏力量,“你也是有野心和抱负的女孩,秦家那位公子才能撑起你的腰肢。小天鹅想飞,就得找手握利剑的王子。”
宜笙看着顾鹤澄,眼眶闪着雾蒙蒙的光点,“嫂子,他一定恨死我了。”
顾鹤澄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她下颌角的垂挂的泪滴,“他不会恨你,他知道你的故事,只会心疼你。”
顾鹤澄抱住宜笙,眼中也是疼惜,“趁着你哥不在,偷偷哭一会儿吧。下了飞机,就只能做宜家那位福星高照的千金大小姐了。”
没有童话仁慈的神来之笔,遗憾总是伴着无奈和无法挽回的心酸。
宜家私机也于壹京时间早上七点整,降落壹京。
“你哥提前带我们回国,就是想给你留出时间去医院见月亮。”顾鹤澄拉着宜笙,将她送到车子上,“去吧,中午我们去接你试礼服,下午和秦家吃亲家饭。”
看着宜笙的车子驶远,顾鹤澄眨动眼睫,好一会儿才收起泛红的眼眶,长呼一口气上了宜清衍的宾利车。
“都这么多年了,还在怨我?”还没等车子启动,宜清衍便迫不及待开口道:“已经和你解释很多遍了,是那个人不堪嫁,我才去你家提亲的。”
顾鹤澄笑着看他,这段话,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我哪有怨你,我不过就是开导一下笙笙。”
“你心疼她,就说这件事。”三十八岁的沉闷男人脸上多了几分委屈样,“我心里挺不好受的,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
顾鹤澄看着他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我亲爱的孩子爸爸,都三十八岁的人了。开导妹妹,就不要那么小气了。”
“八十三岁,也会吃醋你提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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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笙到达医院后,直接去了别苑的高护病房。
一年没见,她竟有些近乡情怯,站在门口久久驻足不敢推门。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男声,“你好,是来探望姜望舒的么?”
宜笙转身,见男人一袭白大褂。模样清隽利落,带着温然的书香气,“我是姜望舒新的主治医师——宋意泽。你就是她姐姐吧,我陪她看过你的直播表演。”
宜笙点头,“宋医生好,月亮在休息么?”
“没有,知道你冬至回来,一早就在等了。”边说,宋意推开病房门,坐在落地窗前画画的女孩闻声转头。
“姐姐!”姜望舒欣喜道。
比起一年前,小姑娘最近又清瘦许多。即使穿着冬季厚长裙,也不显半点臃然。只是一向素白的小脸上,终于多了些血色的活力。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呀!”宜笙走过去,扶着小姑娘坐到沙发上。瘦小的姑娘立刻溺进她怀里,撒着娇能把人甜死。
“这不是刚落地就来看你了,怎么又瘦了这么多?”宜笙问道。她最关心姜望舒的体重,这关系着她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