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来关上门,书房里的人噼里啪啦狂敲着键盘, 大喊道:“等我五分钟!马上就赢!”
周觐川到阳台上抽了根烟, 又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房间里的人也刚好揉着肩膀出来了。
“这么早回来?约会不顺吗?”
周觐川坐在沙发上拉开啤酒,瞟他一眼:“工作不顺。”
付朗笑了声, 坐下来顺手拿起没打开的那罐:“领导,都下班了你还追到家里来跟我谈工作,这么残忍剥削下属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周觐川握着啤酒靠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扯了扯衬衫领子,声音冷淡:“几天没听你汇报工作了,很不习惯。”
付朗端着肩膀假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呵,这可是您说的啊。下次你再出去我每天晚上跟你视频,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沙发上的人无声喝着手里的酒,半晌,低声说:“杨磊跟池慕都死了。”
付朗知道他是为了这件事郁闷,点了点头,无奈道:“人家栩州那边急着结案,你在旁边也不好插手吧?”
周觐川沉默点了支烟。
“杨磊的母亲现在病情严重,除了听到杨磊的名字基本上已经没反应了。我问她杨磊那个认识的同乡是谁,到最后也没问出来。”
付朗手指捏着啤酒,微微凝起神色:“他名下的银行卡流水我查了,基本就是工资和给家里的转账,没看着你说的那些借款。”
“池慕出事那个旅店我去看了,差点被那老板娘揪住负责——”周觐川夹着烟抬眼,冷淡的语调描述起这件事来有种反差的滑稽感,“案子没查怎么样险些搭了条命进去。”
付朗想象到那个画面,差点没笑喷出来:“那你这也算因公殉职了,视惨烈程度没准能荣誉追加个八等功,到时候集体献花说好我站第一排啊。”
周觐川对于他的调侃置若罔闻:“后来她儿子来了,说池慕原本定了那个房间半个月。”
“他藏得好好的突然上山干什么?还待这么久?”付朗晃着手里的瓶子,神情费解。
周觐川略微摇了下头:“不知道。”
他俯身把烟灰掸进茶几上的透明烟灰缸里,深邃的脸低着,沉冷的声线难以察觉地低了两度。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知道。”
付朗在一旁枕着手臂侧过脸欲言又止看他片刻,难得神色诚挚地劝了句:“哥,你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对方许久没有回应。又隔了会儿,付朗岔开话题:“上次馄饨店那位怎么样了?这段时间可都没见你去相亲,是不是有戏啊?”
周觐川皱了下眉,提起他口中的人像是有点不情愿:“她不是。”
付朗挑眉:“那是什么?「普通」朋友?”
周觐川缄默片刻,找到一个勉强贴边的形容:“线人。”
“是嘛?”付朗拉长语调,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她都提供什么情报了?”
周觐川吐了口烟,视线前的景象隔着烟雾缓缓变得模糊:“没谈妥,合作没成。”
“怎么还没谈成呢?”付朗啧啧惋惜,“是不是因为一个想谈情报,一个想谈恋爱啊?”
周觐川一记冷眼警告过来。
付朗笑眯眯做了个「知错」的手势,但嘴上依旧没停:“那这位线人女士多大?婚否?叫什么?介绍给我行吗?”
周觐川垂眼摁灭了烟,冷冷道:“你们俩要是在一起,每天都是对口相声直播。”
付朗听言笑出声,抻着手臂仰起头往后靠:“别说,我觉得你就适合这种。你看咱们俩在工作上多合拍啊,你要是再找个跟你一样一丝不苟死气沉沉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周觐川冷哼了声,站起身拿起一旁单人沙发上的外套:“白天对着一个嘴贫的就够了,我还想晚上回家清净清净。”
付朗送他到门厅。
他抱着手臂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穿鞋,忽然感慨道:“哥,你还是找个女朋友吧。”
“在局里苦一天回家,女朋友来开门和狗来挠门的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
周队长被这个惊为天人的类比震撼得沉默了瞬,默默穿好鞋走出来淡定回了句:“狗也可以开门。”
付朗:“?”
周队:“单身狗也是——”
眼前的门被人无情甩上了。
-
星娱往东一公里有条步行街,以大量的留学生和外国餐馆而闻名。
舒望把选择权让了出来,时栎也没跟她客气,选了家看起来很火爆的韩国料理店。
“……炒年糕、炸鸡、泡菜五花肉、肥牛汤……还有主食……就火鸡面吧。”
舒望垂眸看着面前的人不停在纸上打圈,原本沉静的一张脸越来越迷。
“烧酒也来一瓶。”终于她潇洒勾完了最后一个,把菜单和铅笔推了过来。
舒望接过菜单,脸色复杂:“你吃得完这么多吗?”
时栎低头看手机,漫不经心回:“不是还有你吗。”
舒望来回翻看了一遍菜单,握着铅笔像是无从下手,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食物:“我喝一点南瓜粥就行了。”
时栎抬起头看看她,眉目间有些嫌弃勉强:“……行吧。反正我也吃得完。”
服务生给两人上来四叠小菜和两杯大麦茶。
时栎端着茶杯吹凉。她正处心积虑打着腹稿该如何切入话题,没想到这次对方竟然先开了口。
“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喔……”经她一提醒时栎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个伤员,“医生说还要恢复一段时间,定期去检查,以后大概不太好剧烈运动了。”
舒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那这么快就能吃辣喝酒了吗?”
“呃……”时栎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质问为啥偷吃糖的小朋友,“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你以前不怎么吃辣。”
“嗯……”时栎一手撑着头挠了挠,若有所思状,“我变了。”
舒望沉默数秒,淡声道:“确实。”
时栎靠在椅子上装作心不在焉撩着头发,凝起神色顾影自怜:“之前那件事对我打击还是挺大的。”
对方轻点了下头:“我知道。”
时栎蹙起眉叹了口气,自责道:“不过现在再回头看,那时候我处理得不好,还想退团,很幼稚,也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
舒望有片刻没说话,最后低声说:“当时我的态度也不好。”
时栎坐端正,略带伤感地笑了笑:“你是为了团队,我理解。”
舒望与她对视一眼,再次移开了目光,握着面前的杯子许久再没开口。
气氛有点微妙,时栎眼看着场面离坦怀相待推心置腹就差那么临门一步,脸上装得淡定,心里面已经躁得烈火燎原。
服务员在这时拿来了烧酒,跟一对异形的玻璃杯。
时栎瞟了眼对面人的神色,拿起来给她倒了半杯,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和演技继续诚恳反省:“之前是我考虑欠妥,我的性格可能一直有些感情用事。”
她放下烧酒,以一种对面刚好能看清楚的角度落寞地低下脸。
“我们一起走过来九年,其实在我心里,团队也很重要。”
舒望终于缓缓开口:“我后来也反思过,这件事可能是我太以己度人。我觉得九年的团队很重要,但对于你个人而言,十几年的感情或许更难割舍。我现在也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和想法。”
十几年?时栎的瞳孔微微震了震。
这是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俩人是认识十几年还是恋爱十几年?
她眼前倏然浮现出奚顾家相册里那个拉小提琴的少年,数秒静默,她压低声音道:“我跟他已经彻底没有联系了。”
舒望看着她沉默了瞬:“那之后他再没联系过你吗?”
时栎谨慎地摇了下头。
舒望握着面前的杯子,隔了许久,轻声道:“这样对你也好。”
“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跟他在一起时的状态,我作为旁观者看着也很辛苦。”
两个世界?时栎思索着这话里的深义,对方却无意再说下去。
“吃饭吧。”
一顿饭掺了心事后食不知味。时栎最终没能实现她的豪言壮语,桌上食物剩了一大半。她拎着打包盒走出店门,步行街上正是游人最多的时间,两人跟着人群缓慢向前移动,终于走到了尽头的十字路口,意外被个大学生模样的瘦高男生拦住了。
“小姐姐,你拿了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吗?”
在国外待了多年的时栎显然还不太清楚国内最近的流行套路。她原地愣住迷惑了数秒,下意识提起来自己的炸鸡看了看。舒望就明显比她更像个成熟偶像,环顾一周后谨慎地压低帽檐摆摆手,拉着她手腕要走。
男生快步跟上来挡住了她们的路,年轻脸庞里带着一点浑然天成的羞涩笑意,让人不忍心真的冲他发脾气。
“真的,我刚才——”
绿灯亮了。两个人被他挡着动不了,身后的行人陆陆续续往前走上了人行道,远处突然一阵怪异且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传来,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越来越近,几乎是瞬间达到了顶峰。
原本的胶着好像在那一瞬陷入了静止。时栎看着那男生的嘴一张一合,耳边倏然「轰」的一声,一道暗红色的影子疾速滑入视野,又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变幻成鲜红色四分五裂地散开着飞了出去。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却突然黑了。
覆在眼眶上的触感柔软温热,隐约带着安抚的力道。黑暗中,她蓦然清晰闻见对方手腕上传来的气息,清冷疏离,夹杂着一点点的甜调。
女孩子的香水。
作者有话要说: 时姐(现学现卖):周队长,你拿了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吗?
周队(冷漠):我拿你什么了?
时姐(伸出手&无辜):我的心啊。
周队:【面无表情&掏出手铐】
时姐:…………??!
周队(冷酷上锁):公然捏造事实诽谤与污蔑公安机关公职人员,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
时姐(惊恐):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淹没在警车声中)
作者(沉默点一根烟):感情线慢都怪这个男人,根本不怪我。
周队(晃着手铐抬眼):谁在怪我?
第33章 叁拾叁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 微博毫无预兆地瘫了。
原本稳居热搜榜首位的「感恩节」突然被挤出了TOP3,空降的三个从后往前依次是「十二月请对我好一点」、「希望夫妇」以及「衍城保时捷街头飙车三人死亡」。
周觐川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新闻推送,皱了下眉头。
十几秒的视频中, 一辆红色的超跑在夜色中携着巨大的轰鸣声疾驰而过,正在过路的行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有人当场被撞飞, 场面限制惨烈。
中午吃饭时, 付副队长带头领着大家八卦:“我医院的朋友说,昨天死了的人,远不止报道出来的那个数。”
他比划了个手势, 众人义愤填膺地炸开了锅:
“那小子是个二代, 去年刚从国外回来,不学无术,吃喝嫖赌, 啥也不是。”
“他家里面跟媒体都打过招呼了,新闻是准备彻底压死了。”
“不压死怎么办?他老子位置坐那么高, 眼看着要退下来了, 还能为了这么个不孝子晚节不保?”
周觐川坐在一旁沉默抽烟,始终没有参与这场聊天。
有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最该死的怎么就没死?那么多人无辜死了他倒好端端在医院躺着?还有没有天理了?”
“哎, 傅老师,喝口茶压压气——人家是豪车, 安全性能到位啊,车都撞成废铁了人还安然无恙啥事没有, 你不服不行。”
周觐川夹着烟心不在焉地想, 是啊,保时捷高端系,两个月前最新上市的, 全衍城估计也找不出来第二辆了。
纪斐在一旁拿勺子扒拉着碗里的土豆:“是不是酒驾啊?视频里那车速也太快了吧?正常人开得出来这速度吗?”
“那还真不是。”付朗意味深长地嗤笑了声,“而且我估计他家里人这会儿也都特别、非常、由衷地希望那孙子是酒驾。”
一席话成功吊足了众人胃口,连神游天外周队长都抬眼看了过来。
“他家里现在咬死了说,他有病,很严重,在国外时常年服用各种治躁郁抗焦虑的药。”
“但有去过现场的人说,感觉不是。”付朗端着筷子摇了下头,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周觐川目光一凛,手里的半截烟蓦然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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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娱,练习室。
时栎坐在椅子上拿着歌词发呆,房间另一头的镜子折射出她的素颜,黑眼圈略微明显,神色看着有些疲惫。镜面下的台子上有只黑色的摄像机,无声记录着这间房里的一举一动。
比如她是今天最迟来的一个,再比如从进门后她就一直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昨晚她没睡好。
那段男大学生纠缠她们俩的视频意外爆了。其实对方并没认出来她们,原本这只是段应该被删除的失败花絮,却因为意外记录下来那场突如其来的飙车而被原主传到了网上,蹭着这个热度,奚顾跟舒望这对陈年CP也跟着翻红了。
时栎没睡好就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