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有一次问他:「你是不是当时就看我骨骼清奇,想收我为徒。」
他「啊」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我当时看你露出两个屁股瓣子,觉得极其不雅。」
…………
好吧,反正当时才五岁,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屁股瓣子看到就看到吧,就当他们看猴了。
哦不,就当我被猴看了。
总之,慕容昭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连姜。
我后来养了一只猫,叫豆子。
我是以男童的身份养在胤都司宫里的。
没有刻意隐瞒,只因我那时长得浓眉大眼了些,慕容昭的司宫所只有童子的衣裳,我就一直穿着童子装,束发髻,和他其余的徒弟一样。
当时除了他,没人知道我是女儿身,申柳公倒是知道的,但他远在大秦,没办法嚼舌根。
司宫里都是男的,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导致我一直以为自己跟他们一样。
直到我十三岁来了癸水,里裤被染红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外裤都没穿,哭着去大殿找他。
「师父,我屁股生疮,血崩了,我快死了!」
当时殿内还有其余几个师兄师弟,大家平时关系不错,都很关心我,闻言赶忙围了过来。
我的四师兄说:「连姜,赶快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我的九师弟说:「六师兄不要怕,师父会给你医治,剜掉就好了。」
我的五师兄关怀地去拽我的裤子。
慕容昭一向对我们温柔,那日却异常地怪,把他们挨个踹了一脚,然后让他们去外面站规矩去了。
我自觉又乖乖地趴在他的榻上,咬了咬牙:「师父,剜吧,下手轻一点。」
后来他告诉我是癸水,顺便给我科普了一下生理小常识。
我不解地问:「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会经历癸水,师父和师兄们也都来过?」
他诓我说:「不要去深究别人的隐私,这样不礼貌。」
同时又警告我:「身体部位不可以给任何人看,这样有暴露癖的嫌疑。」
他多心了,自从我五岁时被他们看过屁股瓣子,慕容昭说再有一次就足以证明我是暴露癖,我心里从此有了阴影,洗澡沐浴都是一个人,根本不跟师兄弟们一起。
对此他曾摸着我的头,夸我做得很好。
我很听他的话,唯独癸水一事,到底没忍住去告诉了我八师弟和九师弟。
当时他俩还不满十岁,我告诉他们一个秘密,十三岁时他们会来癸水,会流好多血,还会肚子疼,但是师父会说不要害怕,那代表他们长大了。
他俩信了,十三岁那年拿着我送给他们的癸水带,紧张又期待地垫在裤子上,在床上躺了一天等他们的癸水。
后来还有一次,我精神恹恹地去大殿找我师父慕容昭,当时他半躺在玉榻,支颐浅睡,穿着玄色长袍,鼻梁弧度高挺,薄唇微抿,闭着的眉眼显了几分冷倦。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乌发流泻,肤白如玉,神态衿傲、高贵、又疏离。
我眼圈泛红地看了他好久,直到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阴寒,屋子里的气息都冷了几分,令人胆寒。
看到是我,他的神情又柔软下来:「连姜。」
我哽咽地趴在他身边:「师父,你来癸水的时候也会肚子疼吗?」
他愣了下,脸上有薄薄的绯色,煞是好看。
后来他给我煮了碗热乎乎的姜茶,我恹恹地喝完,一头钻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他说:「连姜,起来,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这么躺。」
他身上有好闻的奇香,令人安心,我闻言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我肚子疼,师父抱抱。」
我五岁来到他身边,瘦得跟猴子一样,而且是一只敏感、脆弱的猴子。
慕容昭对我而言,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他对我颇多关爱。
生病时他会抱我坐在他的膝上,一勺勺地喂我汤药。
我幼时有段时间经常梦魇,与他同睡,只有依偎在他怀里才能安心。
他时常摸着我的脑袋,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流畅,像是有什么神奇魔力,能抚平我所有的彷徨。
我就这样逐渐长大,直到有一次五师兄说他夜里做了噩梦吓得睡不着,我十分高兴地说我们晚上一起去找师父睡觉。
结果当晚我们俩连人带枕头地被扔出了他的寝殿。
从此,五师兄到处嚷嚷师父偏心。
从此,师父不再允许我跟他同睡。
人人都说连姜是他最喜欢的徒弟,从前大家只道我年龄最小,可后来有了年龄更小的八师弟和九师弟,师父从没有亲手喂过他们汤药,也没有抱他们睡过觉。
仗着这份偏爱,我在十三岁这年哽咽着肚子疼,又躺到了他的怀里。
我撒娇说「师父抱抱」,他于是如从前一样,将我拥在了怀里。
可我又拉着他的手伸进了我的里衣。
「师父,你给我揉揉肚子。」
他没有料到我的举动,手已经被我按在了腹部,一瞬间他变得很奇怪,像是触碰到了燎原之火,腾地收回了手。
我刚刚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有些舒服,猛地又落了空,于是仰头看他:「师父,你给我揉揉呀。」
幼时腹痛,他也是给我揉过的,可这次他变了,抿着唇,绯色蔓延到了耳朵上。
接着他把我撵了出去。
后来我三天没有理他。
第3节 花城胤都
1
胤都是座花城。
秦时,樱花还只是皇宫内苑才有的花种,但在胤都却种满了全城。
每年三月,各处樱花开得烂漫,幽香艳丽,花繁枝茂,满缀桃粉,映在红墙黑瓦之间,如女子含羞的脸颊,朵朵红晕。
胤都人喜欢樱花,花开时节千姿百态,漫无边际,女孩子会穿着大襟窄袖襦裙出游赏花,个个容颜娇美,如花绽放。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
若遇到喜欢的男子,她们还会大着胆子相邀,一同吟诗作对,共赏风雅。
胤都民风开放,是座浪漫、美丽、且热闹的城。
可外人不会想到,这样一座鲜艳动人的城,藏着一条地下暗河,无边无际,飞逾万里,覆于洪荒和黑暗之中。
尸水河是黑色的,不发怒的时候悄无声息,水波粼粼,幽暗如墨。
但每隔两年,河魂会震怒一次,他们说是烛阴之子的愤怒,届时河里封印的百余种异妖会受此影响,变得狂躁,有甚者会妄图冲破结界,重返人间。
但都是徒劳之举,慕容昭是胤都祭司,那时我们也称一国祭司为巫祩师,祭司的徒弟们被人称为祩子。
尸水河发怒之前胤都天际会出现无边无际的红云,鲜艳似血,怒火中烧。
镇压尸水河对慕容昭来说极其简单,他身上流淌着慕容氏的血脉,是殷商巫祩后裔,且他能力强大,一道金咒覆于起伏不定的河面,那咆哮如恶鬼的惊涛骇浪会逐渐平息,恢复如常。
尸水河大约两年发怒一次,但又没有具体日子,也就注定了慕容昭永远不可能离开胤都。
慕容氏当然也是有族人的,我师父就有一位嫡系的弟弟,但很遗憾,他们资质平庸,出挑者甚少。
胤王钟离氏一脉,是殷商时期克昏夙商的封地王族。
自胤都建立之日起,钟离氏守城,慕容氏守河,泾渭分明,但又世代联姻,相辅相成。
胤都公主钟离婳,是王室正统血脉,从出生起便注定了要嫁给慕容昭。
我十岁的时候,胤王来司宫与慕容昭商议要事,婳婳躲在胤王宽厚的身子后面,探出头偷偷看他。
慕容昭笑了,唤过我,摸着我的脑袋说:「连姜,带公主去玩吧。」
婳婳很快与我混熟了,她说这次是特意跟着父王过来的,她喜欢慕容昭,想见他。
你看,同样是十岁孩童,她已经有了思慕的人,有了少女心事,而我还只知道趴在司宫所的菜园子里捉蛐蛐,笑得跟傻狗一样。
婳婳说:「父王对我太凶,慕容昭每次看到我都冲我笑,上次还给我秦糖吃。」
我说:「这只蛐蛐是公的,看着个头挺大,战斗力不如母蛐蛐。」
婳婳说:「我好喜欢慕容昭,我想快点长大嫁给他呢。」
我说:「现在的蛐蛐都不太好,牙软,我藏在前殿角落的瓦罐里有只大红蛐蛐,我给它起名『威武将军』,你想不想看看?」
婳婳于是将慕容昭忘之脑后,兴高采烈地和我一起去找蛐蛐了。
我与婳婳后来又见了几次,一起和泥巴摔响,一起爬树摘柳枝,一起玩「采花大盗」的游戏,后来五师兄和七师弟也加入我们,我们就一起玩娶亲游戏。
我是玉郎,婳婳是花娘,我们俩拜天地,婳婳头上戴着花环,看向我的眼神亮晶晶的,有些害羞。
后来婳婳再来司宫,见了慕容昭,开口就问:「我来找我小相公连姜,大人知道他在哪儿吗?」
有关我和婳婳,以及慕容昭的三角恋情就这么传开了。
为此我和婳婳还很苦恼又甜蜜地交谈一次,那年我们十一岁。
我一脸严肃地说:「婳婳,你说清楚,你是想做我师母,还是想做我的花娘子。」
「我,我也不知道。」
「你必须选一个,是跟师父好,还是跟我好?」
婳婳捂着脸,十分难过:「连姜,你别逼我了,你知道的,我是胤都公主,注定要嫁给慕容昭的。」
我也十分难过:「好,我祝福你们,反正我是抢不过师父的。」
婳婳扑到我怀里哭:「连姜,我爱的是你,真的是你。」
后来,我们俩商量一起私奔,浪迹天涯。
婳婳偷了她父王的通关路引,我偷了师父的金叶子。
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连王宫的门都没逃出去,我也没能走出司宫,被我师父慕容昭拎小狗一样拎回去了。
我和婳婳就这么被拆散了,我难过了许久,对我五师兄说:「师父夺我所爱,此仇不共戴天!」
五师兄很同情我。
第二天慕容昭给了我一大把秦糖,我吃完以后,别别扭扭地说:「师父,我原谅你了,我与婳婳虽然情投意合,但注定是没有结果,她今生只能是我师母,但愿下辈子我和她还能在一起。」
慕容昭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合不拢嘴。
婳婳长到十三岁时,已经有了倾城之貌,胤王室对她教导严厉,她因而知书达理,温婉大方。
钟离氏公主及笄那年,胤都王室安排了砀山封典。
吉日出行,登高祭天,来回需十日。
慕容氏去了很多人,祭典由我大师兄主持,我的其余师兄师弟都去了,我本来也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行李,结果都要上马车了,我师父慕容昭勾了勾手指头,将我拎下来了。
后来他们都走了,马车消失不见,我还站在门外,十分幽怨。
我说:「为什么到了出发的时候才告诉我不准我去!」
他说:「啊?没人告诉你吗,外室女不得参加王族祭典。」
我都要被气哭了,我欢欢喜喜地收拾了好几天的行李,还时不时跑去问他,山上冷不冷?需要多带件衣服吗?我走之后麻烦师父照顾下我的老猫豆子......
他一直都是似笑非笑地看我,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山上不冷,衣服多带一件也好,放心我会照顾你的猫。
结果在这节骨眼上等着杀人诛心。
我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跺跺脚扭头就走,天知道我多想参加这次出行。
我又三天没有理他,满脑子都是我的师兄弟们在山上跑啊跳啊,跟猴一样,好不自在。
第四天,慕容昭来到我屋里,我赌气地趴在床上不理他。
他说:「小家伙现在脾气这么大了。」
我纠正他:「我都十五了,晓得男女之分了,不是小家伙。」
关于我懂的「我跟他们不一样」这件事,还要归功于我的二师兄。
去年柳公差人押来一只赤眼朱妖,封入尸水河那日,师兄师弟们都去了。
我因身上来了癸水没去,结果发现我的二师兄也没去,我问他为何不去,他说肚子疼。
他当时气色不好,我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我懂的。」
然后我体贴地去帮他煮了碗姜茶。
我说:「喝吧,喝了就不痛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二师兄说:「这什么鬼东西?不喝,喝了只怕拉得更厉害。」
然后我们俩各自沉思了对方的话一秒,我试探性地问他:「你不是来癸水?」
他的脸黑了:「男人怎么会来癸水。」
那天晚上,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也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女孩青春期总是有各种变化,遇到不懂的我就去问慕容昭。
「师父,我觉得我最近吃胖了,但是我的肉都长胸脯上了。」
慕容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轻咳一声,白玉面颊点点红晕,半天说了两字——
「挺好。」
他一说挺好,我立刻开心地去拉他的手:「真的挺好,特别有弹性,软软的,你摸摸。」
他那薄玉面颊上的霞色,再次蔓延到了耳根。
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谪仙似的人物,拿着白布条,亲自做示范告诉我怎么束胸,手把手地教,最后又不忘警告我。
「身体部位不可以给任何人看,也不可以给任何人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