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都异妖录——BY:米花
米花  发于:2023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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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妈妈训她:「女孩子不要小家子气,要像妹妹一样大大方方的,走路抬头挺胸,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吴秀娜诚惶诚恐,妹妹自然是光彩夺目的,小小年纪钢琴已经过了六级,说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在少儿小主持的比赛里是第一名。
  明明她也不差的,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初中时她也参加过学校的朗读比赛,作文还得过一等奖。
  她的班主任最喜欢她了。
  可不知为什么,到了大城市,站在更加光鲜亮丽的她们面前,仿佛让她原形毕露,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从商场回来后,进了小区妈妈去停车,她和妹妹拎着购物战利品先行回家。
  小区景观很美,花坛种满了四季青,修剪得漂漂亮亮。
  脚下的青砖板路转了个弯,妹妹忽然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高兴地跑开了。
  「池骋哥哥,你们在干嘛?」
  吴秀娜抱紧了怀里那一堆商品袋,目光顺势望去,有些呆愣。
  前面不远处,几个少年正在玩滑板。
  阳光灿烂,绿植青翠,不知谁家在做饭,飘来一阵诱人的排骨香。
  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看到妹妹奔去的那个少年穿了件白 t 恤,深蓝短裤,黑短发,光洁额头被汗浸湿。
  少年俊美,身板挺拔,面部轮廓干净,眼睛黑白分明,异常清亮。
  那男孩叫池骋,吴若涵说他家是这片别墅区最有钱的,哦不,这片别墅区都是他家盖的,他爷爷叫池昌海,是有名的房地产大亨。
  这些都是后话,总之吴秀娜见到池骋那年,十六岁,怦然心动。
  可惜初次相见,十分难堪。
  几个玩滑板的少年,其中一人肆意挥洒地踩着滑板向她冲来,没刹住板儿,直接把她顶在了地上。
  东西撒了一地,她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疼。
  闯了祸的少年赶忙道歉,妹妹吴若涵也听到了动静,跑来二话不说就开骂。
  骂的是吴秀娜。
  「你傻了吗,看到别人冲过来不知道躲开吗,站着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一样,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她艰难地爬起来,低头去收拾地上的东西,不敢抬头看。
  因为那几个少年都围了过来,闯祸的那个想帮她捡东西,刚弯下腰又站了起来。
  地上散落着妈妈给她买的内裤和文胸。
  都是很漂亮清新的款式,吴秀娜从来没见过。
  她的脸涨得通红,飞快地将东西捡起塞进袋子,听到一旁有人笑嘻嘻地问妹妹。
  「吴若涵,这是你家新来的乡下小保姆吗?」
  吴若涵的脸黑了,牙尖嘴利道:「你别胡说,我们家才不会请这样的保姆。」
  「那她是谁?」
  妹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躲闪过去:「一个远房亲戚。」
  说罢,手脚麻利地帮她捡起剩余的几个袋子,嫌弃地拽着她的胳膊:「赶紧回家吧,好丢脸哦。」
  那一刻,吴秀娜被她拽着,感觉自尊被人按在了地上摩擦,眼眶一热,难堪得差点落泪。
  离开时,经过那个叫池骋的少年面前,吴秀娜听到他说了一句:「回去用红花油揉揉膝盖,不然明天会很痛。」
  她愣了,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对她说的,抬头对上他清亮澄净的眼睛,心跳停了几秒。
  那个暑假,她只见过池骋一面,记忆尤深。
  假期结束,她又被送回爷爷奶奶身边上了老家的高中。
  原来爸爸妈妈根本忘记了说过要接她来身边上学的事,但吴秀娜松了口气。
  大城市很好,房子漂亮,衣服也漂亮,妈妈好看,妹妹也好看,但终究不是她该有的生活。
  她更喜欢老家,同学和老师热情,爷爷奶奶疼她,一起长大的伙伴亲密无间。
  她放弃了去爸爸妈妈身边生活的梦想。
  可是当她完全放弃的时候,上天给她开了个玩笑,高一那年,奶奶因心肌梗塞去世了。
  出完殡,爸爸妈妈就给她办理了转学,将她带回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家。
  这是爷爷的意思,爸爸说要接他们一起走,爷爷不愿意,说:「把娜娜带走吧,我一个土埋半截的农村老头,过不惯城里人的生活。」
  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她的意愿一向不重要。
  回大城市生活,对她来说像一场梦。
  从前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到了新的学校一落千丈,班里每个人都比她聪明。
  在家时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惹妈妈不高兴,而这副模样却使得妈妈更来气:「吴秀娜,把背挺直,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你看看你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哪里像是我付娟的女儿。」
  付娟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自然看不惯她的扭捏。
  生活习惯的不同,蹩脚的普通话,羞怯的性格......没有了距离,朝夕相处,终于让妈妈一次又一次爆发了。
  吃饭吧唧嘴她会说,吸鼻涕她会说,经期弄脏了床单她也会说。
  甚至连在卫生间拉屎味道太臭,都成为她不高兴的导火索。
  「你怎么回事啊,上完厕所记得开通风扇,多冲几遍马桶,太臭了!」
  妹妹捂着鼻子接话:「姐姐你要每天都洗澡哦,一天不洗身上就有股怪味,早晚记得刷牙,多刷一会,你有口臭知不知道?」
  吴秀娜惶然地躲在屋子里哭,好想回家,好想爷爷奶奶,老师同学。
  从前在家里,地里收获番薯,奶奶都会直接削一个给她吃,津甜又解渴。
  当她在家里厨房发现有番薯,用刀子削了一个,刚咬一口,妈妈已经脸色铁青地过来夺下,扔进垃圾桶。
  「这是生的你知道吗,家里有那么多水果,为什么要吃生的番薯,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我真搞不懂你整天在想什么,受不了你。」
  本就生疏稀薄的母女情分,支离破碎,吴秀娜哭了,鼓起勇气抽泣:「妈妈,我想回老家上学,能送我回爷爷身边吗。」
  妈妈的失望显而易见:「我托了那么多关系把你塞到一高,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也就这点出息了,遇到点挫折就想回老家,有本事你自己走,我管不了你。」
  后来,自卑环绕着她,童年天真烂漫的吴秀娜不见了。
  在学校也并不好过,长得土气,成绩跟不上,连普通话都带着一股乡下味,英语被大家嘲笑是——尼古拉斯味的口语。
  皮肤黑,衬托得牙齿白,因此被同学起个外号叫「黑妹牙膏。」
  一高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是一个校区,但妹妹在学校见了她从来装作不认识。
  因为怕妈妈和妹妹嫌弃,她自卑到不敢在家里上厕所。
  在学校上厕所也是个心理阴影。
  每次下课铃一响,总有男生三五成群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别的女同学都是手拉着手、挽着胳膊,大大方方地结伴去卫生间。
  只有她,每次都是低着头从他们面前紧张地走过去,被那些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如芒在背。
  终于有一天,有个调皮的男同学突然跳到她面前,大吼一声:「嘿!黑妹!干啥去!」
  她吓得险些尿裤子,抬起头,脸色惨白,周围一阵哄笑。
  瞬间天旋地转,无所适从,她的眼圈红了,隐忍着泪水低下头去,慌忙离开之时,听到有个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林寒,你神经病啊,无不无聊。」
  那男生是池骋。
  3
  吴秀娜愈发自卑了,并陷入了长长的抑郁之中。
  那个叫池骋的少年跟她同班,相貌好,性格好,成绩也优异。
  老师喜欢他,同学也喜欢他。
  不,他在整个年级都是有名的人物,在学校打篮球,挥汗如雨,光芒万丈,给他送矿泉水的女孩可以排到大门口。
  那样阳光干净的男孩,有时候放学路上会见到,他穿着白衬衣,戴着耳机,蹬着自行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她只有这个时候才敢抬头看他,从那群同样骑车的少年中寻到他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和欢喜。
  后来有一次,体育课上她不小心崴了脚,又不敢说,怕同学们说她装,放学时等大家都回去了,才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回家。
  那天池骋因打篮球回家晚了,半路从她面前穿过,如一阵风。
  她习惯性地抬起头看他,忽然看到他车子拐了个弯,又回来了。
  吴秀娜吓得立刻低下头,却不料那自行车停到了她面前。
  少年眼眸清亮,黑白分明,嗓音也莫名地好听。
  他说:「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吴秀娜脑子懵了。
  那天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坐在后座上,少年后背挺直,白衬衣干净耀眼,还有好闻的清香。
  说来也是奇怪,她的衣服和妹妹用的都是同一个牌子的洗衣液,妹妹的衣服也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她的却没有。
  吴秀娜有点紧张,一颗心跳得飞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他干净的衬衫。
  少年戴着耳机,毫无察觉,她心里如春风拂过,灿然生花。
  池骋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她红着脸没有回头,在他的注视下走进院子。
  身后的少年突然喊了一声:「吴秀娜,干嘛总低着头呢,抬起头来。」
  她脚步怔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又沸腾了,灼烧了她滚烫的脸。
  吴秀娜攥紧了衣角,紧张地回头去看他,那少年却已经蹬着自行车扬长而去,潇洒自如。
  那天晚上妈妈回到家,看到她肿得发亮的脚踝,皱着眉头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路上果然又发了脾气:「吴秀娜,你就不能让妈妈省点心吗,妈妈不求你学习成绩和妹妹一样好,但你最起码要和妹妹一样懂事,你知道吗,妈妈每天在公司忙里忙外,还要为你们操劳,真的很累......」
  吴秀娜坐在后排,眼睛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将自己陷入阴影之中。
  妈妈说得对,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想要站稳脚跟更不容易,她和爸爸整日早出晚归,交际应酬,将一家原材料公司开到两家,又在郊区建厂房,承接工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家里如今没有保姆,每天都是钟点工准时过来打扫卫生、做饭。
  妹妹虽然嫌弃她,不喜欢她,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吴若涵就是比她省心比她优秀。
  她很自律,也很努力,不用任何人督促,学钢琴,学英语,各种补习班,安排得满满当当。
  闲暇时就和同学一起去逛逛街,看看电影,偶尔也会偷偷做个颜色浅浅的美甲。
  吴若涵积极向上,阳光自信,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唯独对她苛刻,常在背后骂她「乡巴佬」,从来不肯在外面承认她是姐姐。
  当然更不肯和她一起出门。
  吴秀娜因脚伤在家歇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出门上学时,刚到小区门口,看到了池骋。
  天还很早,东方泛起鱼肚白,池骋穿着白衬衫,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靠在自行车后座上。
  他像是在等人。
  吴秀娜心里一紧,脚步迟疑,手心都出汗了。
  池骋看到了她,冲她笑了笑,眉目干净,惊鸿入眼。
  少年风华正茂,灿如阳光,她一时恍惚,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后来发现真的是一场梦,池骋等的人不是她。
  在她迟疑之时,身后有个女孩跑了过去,兴奋地喊了一声——「池骋!」
  那女孩她认识,是她的同班同学,班长杨思菱。
  杨思菱扎着干净利索的马尾辫,皮肤白皙,眉眼如画,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
  她和池骋站在一起,少年少女相视一笑,无比耀眼。
  然后她坐上了自行车,池骋笑着说了句:「坐稳了啊。」
  然后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巧笑倩兮地对不远处的吴秀娜挥了挥手。
  「吴秀娜,我们先走啦。」
  吴秀娜受宠若惊,呆在原地。
  那天上课,她心不在焉,目光偷偷地打量着杨思菱。
  她长得真好看,皮肤好,睫毛长,像个洋娃娃。
  成绩也优异,班会上唱歌跳舞,落落大方,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学生。
  这样的女孩,才配和池骋站在一起吧。
  晚上她失眠了,三更半夜地起了床,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打量自己。
  厚重的刘海,皮肤黑,脸上有雀斑,牙齿不整齐,头发干枯分叉……
  没有气质,走路低头含胸,眼神忽闪,畏畏缩缩,像只小鸡仔。
  杨思菱在名字上就已经赢了她一大截。
  思菱,思菱,多么好听。
  可是,她真的也很想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站在池骋面前。
  吴秀娜开始了长达几年的自虐。
  她用积攒的压岁钱去戴了牙套,买了护肤品、面膜。
  每天早早起床,跑半个小时的步,然后回来学英语单词、背课文,努力纠正自己的口音,寒来暑往,一直坚持。
  只要有空她就去学瑜伽,学跳舞,从最基础的开始练,虽然四肢僵硬,掰得眼泪汪汪。
  因为被妹妹嫌弃身上有味道,她每天早晚都洗澡,恨不得拿钢丝球搓一搓,把身上腌入味了。
  吃饭不吧唧嘴了,也不会习惯性抽鼻子了......妈妈看到她戴了牙套,一开始有些惊讶,最后还拿了钱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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