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连忙跪下,“微臣不敢,皇后娘娘如此爱惜皇上身体,是为乌都的福气……”
苏皇后敛起眉眼,月光清冷,周身似乎披上一层寒霜,没有一丝温度。
……
昨夜闹到很晚才睡,裴清绮竟然起得有些晚。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寒祁已在一旁等着,手中执着一卷书,侧脸深邃精致。
晨光熹微,照拂在他脸上仿佛镀上一层金光,沉稳的气场却不阴森,手上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不愿吵醒还未醒来的人。
裴清绮抿了抿嘴角,一大清早见到这样一张美颜,感觉自然是不排斥的。
只是她的关注点却在这些小细节上。
从前她一直是那个默默付出的人,只是不愿意处处宣扬的人似乎总是不讨巧一些,她少年时虽然并不沉默寡言,也算得上明媚活泼,却也是一个不愿意将自己的付出挂在嘴边的人。
苏寒祁也是如此,只是他除了不说自己的付出,其余的事情也闭口不言。
裴清绮便很能注意到他在一些细节上的专注,心中说不温暖是假的。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轻声开口,打断了他,苏寒祁闻言抬眸朝她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穿着一袭轻薄内衫,松散舒适,能够看见隐约的曲线。
他将视线移开,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上,“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
说完,他又问她,“会不会吵醒你?”
裴清绮摇摇头,“不会,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说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你每日起得这么早,我却酣睡着,会不会不太好?”
她本就是客气一下,谁知男人忽而方才手中的书,盯着她看了良久,随即道:“你可以日后早起与我一同练功,强健体格,你太瘦。”
裴清绮:“……不用了罢。”
男人眼神一暗,似乎有些不满。
裴清绮动了动嘴角,见他好像酝酿着郁气,心中还有些怔愣。
她极少见到苏寒祁表现出愉悦,但也很少见到他不高兴的样子……就因为自己拒绝同他一起练功?
苏寒祁却不这么想,他心中所想全是前段时间莫名其妙梦到的片段,她瘦弱无力,面对强硬的欺辱时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在山匪前只能任人宰割。
他不求她一定要能战胜男女之间体格力量的差异去反杀男人,只求她能拥有自保的能力,至少在旁的女人欺负她时,她能耍出几招震震场子,莫叫旁人轻易欺负了去。
但这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因为他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叫她去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男人眉眼始终沉着,裴清绮却以为他是生气了,不知该如何。
二人之间的氛围便沉默起来,直到洗漱完出门,都没和对方说话。
按照宫中的规矩,今日太子妃该是去给苏皇后斟茶的。
苏寒祁并不放心她,出了房门后对一旁的裴清绮说:“待会我先陪你去母后那里。”
裴清绮摇了摇头,“你去做自己的事情,皇后娘娘人很好的,她不会为难我。”
苏寒祁忽而笑了,“我不是怕她为难你,是怕你怯场。”
虽然只是浅淡的笑意,但还是让裴清绮有些慌神。
他原来没有在生气。
她看着他,暗暗地在观察他的习惯,她发现他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有修养的男人。
前世因为他的生人勿近,她对他的了解一直浮于表面,再加上不希望苏允承误会吃醋,她更是主动避嫌。
而苏寒祁也很配合她,除了替她出头的那几次,他几乎不曾主动接近过她,甚至也会礼貌地避开。
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苏寒祁回过头来,眼中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整个人都添了一丝柔和,“怎么了?”
裴清绮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一起出了府,相视一笑的模样倒是有点新婚夫妻之间甜甜腻腻的味道。
苏允承听到大门打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两人说说笑笑,琴瑟和鸣。
他又想起前世他纳妾时,站在裴清绮的角度,看到的似乎也是那样的场景。
苏允承心一痛,声音沙哑到极致,“岁岁……”
他喊她的名字,拖着脚步上前,还是无比想要靠近她、渴望她。
裴清绮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看到面前男人的那一刻收敛了所有的笑意,只剩下微诧和不耐,“怎么又是你?”
怎么又是你……
苏允承自嘲地笑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上前,“我等了你一夜。”
他话音落下,苏寒祁已经先一步挡在裴清绮面前,周身散发着寒气,“宸王,自重。”
他眼中毫不收敛地散发着寒意,丝毫不顾及苏允承的面子,将裴清绮护在身后护得严严实实,语气冰冷仿佛利刃,“觊觎皇嫂,你可知是多大的罪?”
“是罪又如何?”苏允承轻蔑地笑,与面前男人对视,眼中染上不顾一切的疯狂,“我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便是她。”
苏寒祁握紧拳头,眼中倏然冷沉,凝固着眸中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他对着一旁的裴清绮,眸色温和许多,“先去轿子上等我。”
裴清绮神色沉重地看着他,见他眸光坚定,便点了点头,“好,你快些过来。”
“嗯。”
说罢,她便先行一步,又回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虽然不愿牵连苏寒祁,但事到如今已然牵连了他,裴清绮也就不再矫情,如若她留在那处,便是说到天荒地老苏允承也不会愿意放手,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苏寒祁。
当人没有能力时,便是没有骨气、没有面子可讲的,只需记住落魄时旁人给的恩情,来日一一偿还。
苏允承站在原地,看着裴清绮远远离开
她自始自终从未看过他一眼,只是中途停下来与苏寒祁交换了一个眼神,眸中隐隐有些担忧,却也有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安。
二人并未有任何的亲昵动作,可是这默契的氛围却让苏允承觉得他们昨日定是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才会相处得这般自然融洽——
他看得出来,自从昨夜后,裴清绮对苏寒祁的戒备放下了一些,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原来的那种陌生和隔阂明显消散不少。
至于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他昨夜立在院中,听了那么久、看了那么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的岁岁,如今是旁人的了。
她的一切美好温柔都展露在别人面前,她的甜美纯善也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这个认知令他无比愤怒,又无比痛苦。
等裴清绮远远上了轿子,苏允承再也忍不住胸腔酝酿已久的怒火,上前一步揪紧了苏寒祁的衣领,“你昨夜碰她了?”
他几乎是用力抵着自己的后槽牙,恨不能见面前的男人碎尸万段,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还有他深不见底的悔恨和苦涩,“苏寒祁,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有没有碰她?”
他明知道答案,却偏偏要做困兽之斗。
?第77章 这种醋也要吃吗
裴清绮在轿子上惴惴不安地等着苏寒祁,如今苏允承有些魔怔了,她担心会出什么事。
不消片刻,男人便赶了过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寒祁上了轿子,坐在她身旁,对前面的人吩咐道:“可以走了。”
“是。”
轿子行了起来,裴清绮忍不住看着身旁男人的侧脸,有些好奇道:“你……”
她还没问完,苏寒祁就径直转过头看着她,眸中的光明明灭灭,看不分明,“我没伤他。”
半晌,他又添了两个字,“放心。”
裴清绮薄唇抿起,“我不是问这个……”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担心苏允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是在担心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只是……算了。
她没再说话,透过小窗往外面看,皇宫的建筑从一小条缝隙里断断续续地展现在她面前。
裴清绮暗暗想,无论她这太子妃究竟是如何,她定要为他做些什么,来偿还这份恩情。
……
二人分开后,裴清绮去了凤隋宫。
苏皇后早已经等在那里,裴清绮是提前了一些到的,没想到苏皇后准备得更早,顿时觉得内疚起来,“皇后娘娘久等了。”
苏皇后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她不明白自古以来为何婆媳会不合,一些当婆婆的总喜欢为难新媳妇,她只担心裴清绮会不会嫌弃她家阿祁木讷。
“不必多礼。”她朝她伸出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牵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怎么还叫我皇后娘娘?该改口了。”
裴清绮脸色一红,“母后……”
苏皇后顿觉怜爱,在这宫中她都许多年不曾见过人脸红了,觉得新鲜又觉得感慨,终究是人到中年,再也没有当初的少年心性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就不用拘泥于一些礼节,阿祁喜欢你,我就喜欢你,你不用紧张。”
裴清绮渐渐放松下来,迎着苏皇后看着自己的神情,恍惚中鼻子一酸,竟是眼眶红了一圈,“好。”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母亲的模样,更不记得被母亲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着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德懿帝将她打入冷宫那么多年。
……
乌都国力强盛,弹丸小国从不敢来犯,只是雾疆靠着巫术自我发展起来之后开始有了勃勃野心,他们自己不愿意出头,专门挑动一些小国来试探乌都的态度。
乌都一直以来都信奉以和为贵,老祖宗的基业太过夯实,只要不出大岔子,保了后代近百年的安宁。
只是这几年这种现状似乎要被打破,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雾疆已在蠢蠢欲动,再过几年苏允承患难之中娶了裴清绮,而苏寒祁领兵打仗久久未归,这一世却是形势大变,完全扰乱了上一世的走向。
苏妃被降级赶出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只是碍于萧昼还在场便没有执行,而苏妃也始终没有要移宫的意思,便就这么一直拖下去。
德懿帝起初还担心苏皇后会介意,结果她丝毫不在意此事,反倒是他如坐针毡,恨不得苏妃与苏允承一同消失在他眼前。
他对苏允承的态度也体现在其中,几乎朝中之人都能看出如今的形势如何,对苏允承极其不利。
于是早朝时,狄将军做了一件让众人瞠目结舌的事——
那就是请德懿帝给狄书萱和苏允承赐婚。
高大魁梧的男人第一次垂着头说话,全然不见往日意气鲁莽的样子,“小女一直有意宸王,宸王也愿意接纳小女,还望皇上赐婚。”
德懿帝一听又是这事,顿觉头疼,揉了揉眉心提醒他,“朕记得自己已经为宸王赐过婚……”
是那个叫做夏絮的女子,如今还不知道被关在何处,苏允承虽然应了这门亲事,但何时娶却没有说,于是便一直拖延下去。
众人皆知那夏絮根本不是重点,而是德懿帝与狄将军的态度,毕竟那可是当着所有人面下过圣旨的亲事,狄将军敢越到前面去?
他们都觉得以他的脾气,哪怕那位是假千金,也定然不会给人做妾。
谁知狄将军竟低着头,谦卑道:“因有皇上赐婚在前,小女自然不会越到前面去,凡事有先来后到礼仪尊卑,末将只求了结一桩心愿,不求其他。”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狄书萱给苏允承做妾,这也……!
最重要的是,踩在她头上的,可是那烟楼女子啊!这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将军千金能忍得了?
众人纷纷看向苏允承,男人矗立朝前,仿佛都周遭一切事物都漠然无比,只有在苏寒祁投来视线时才会微微抬眸。
即便木已成舟,他也绝不会放手,哪怕是要不择手段。
……
裴清绮和苏皇后两个人相谈甚欢,所以等德懿帝和苏寒祁一起过来的时候,远远便听见一阵笑声传来——
德懿帝当时便停住了脚步。
他最近在服用太医院开的药,治疗失眠,睡眠的问题好了不少,只是白日也会有些嗜睡,便早早下了朝,想着到苏皇后这边来,却不想看见这样一副场景
二人还没有分开,依依不舍地牵着手在那里说些什么,德懿帝已经很久没有在苏皇后脸上看到这么舒心的笑容,一时间舍不得进去破坏难得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