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年琦意识到倪卿卿的不对劲,心思翻涌之际,就看到了倪卿卿一脸恐怖的抓痕。
抓痕遍布半张面颊,全部容貌都毁坏殆尽。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哪有半分美感可言。
李年琦骇得退后两步,惊魂甫定,方才问道:“谁把你的容貌毁了?是之前那放蛇吓你的人?”
倪卿卿捂着脸上疤,摇头掉眼泪,凄凄惨惨地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李公子你之前说愿意娶我为妻,还作数么?”
李年琦又退了两步,背抵着隔壁院子的墙,牵强道:“婚姻大事,还要问过家中父母。倪姑娘你好好养伤,我衙门有事,先行告辞。”
话音落下,琴都没拿,就慌忙疾步走掉。他宁愿一辈子有妾无妻,也不要对着这样一张倒胃口的脸。
倪卿卿还作模作样地追了几步,抱着被落下的长琴,凄怨喊道:“李公子,你的琴……”
李年琦逃得更快了。
倪卿卿无奈耸耸肩,辛苦做场戏,酬劳也还不错,得了一把不错的琴。
倪卿卿抱着琴,在自己院子里一阵乱拨乱弹,久不现身的盛贵,从隔壁跑了过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世子欣赏完你的表演,刚刚才睡下,倪姑娘小声些。”
“多谢提醒,他老人家安睡,我可不敢打扰。”倪卿卿放下长琴,邀盛贵坐在新买的石桌旁,出声道:“好久都不见你,你前些日子寻烟水去了么?如何,人可找到了?”
盛贵不忍看倪卿卿满脸的疤,等她将面纱蒙好了,才叹息着道:“人找到了,孤身尾随着渭南郡王去蜀地,不肯跟我回上京。”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真是为难了她一个弱女子。”倪卿卿又是敬佩又是怜惜,“那孟二可曾发现了她?”
“烟水跟得远,起初没发现,我通知了渭南郡王,他们就留心了。”倪卿卿递给他一把炒瓜子,盛贵双手接过,边嗑边感慨道,“蜀地那么凶险,她身子又那么单薄,我不愿她病倒在半路也没人知道。但愿他们能成吧,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对了,怎么就你一人,这么久了,也不见灵丹出来伺候。”
倪卿卿柳眉一挑,突然盯着盛贵,盯得盛贵都有些不自在。
“倪姑娘,我脸上我瓜子皮么,你盯着我一直看个不停。”盛贵紧张出了声。
倪卿卿略微移走了目光,肃色道:“你一回来,一说完烟水,就询问灵丹。说,你对灵丹存了什么心思。”
“哪有什么心思,十几年的邻居,你纠缠世子十几年,我就跟灵丹相互瞪了十几年。个把月没见,随口问一句,怎么了?”
“只有这样?”倪卿卿追问。
“那还能有什么,你别多想!”盛贵扔了瓜子,梗着脖子出声。
“那好吧。”倪卿卿喝口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出门寻烟水这段日子,张三大献殷勤。灵丹一大早就请假出门,同张三踏春赏花去了。”
“什么!”盛贵大吼一声,“她眼瞎了吗,看上张三那莽汉!”
“张三是莽汉没错,但他对灵丹是掏心掏肺的好。”倪卿卿望着激动的盛贵,叹息一声道,“还说对灵丹没心思,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盛贵颓然坐下身来,抱着脑袋道:“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清楚。这次去寻烟水,中途被毒蝎子蛰了一口,差点死掉。死之前想着自己一家三代单传,还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灵丹那臭丫头。”
“你既心里面一直有灵丹,为何还说灵丹给烟水提鞋都不配?”要命的是,这句话还刚好被灵丹亲耳听见。
盛贵嘴硬道:“本来就不配嘛,烟水跳起舞来就跟仙女一样,灵丹那粗鲁丫头,现在同样也不配给烟水提鞋。”
倪卿卿瞪他一眼:“你就死鸭子嘴硬吧,灵丹选谁我不会去干涉。你要是一直惦记烟水,就抱着她的画像过一辈子。”
“不瞒你说,我真是这样想的。”盛贵从怀里取出一张画轴,缓缓展开来,赫然是烟水跳丽人行时的翩跹模样。“我花一整年俸禄买的,怎么,漂亮吧?”
“痴人一个。”倪卿卿让他将画卷收好,才道:“你心里既牵挂着烟水,就别去招惹灵丹。”
“这有什么关系,灵丹心里不一直牵挂着黄继呈嘛。我不计较她心里有人,她也别计较我心里有人。两个人在一起,生娃养娃就够了,要那么多情情爱爱做什么,麻烦。”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匠也想腰包鼓
“倪卿卿重重嗑开一粒瓜子,才道:“灵丹心里已经把黄继呈收了起来,是真心要挑个人,好好过日子。你还没把烟水放下,就去缅怀你的烟水,莫去耽误灵丹的幸福。诚然,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那是在没得选的情况下,才凑合着一起过。要是有得选,谁不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生儿育女绵延子嗣。恰好,灵丹肤白貌美前凸后翘,是个特能生养的,有许多人可选。”
“我知道灵丹抢手,那你帮帮我。”盛贵恳求。
“别的可以,但灵丹的终身大事我可不干涉。况且,你能为了烟水跋山涉水,但为了灵丹你能做到么?张三能为灵丹豁出性命,你能做到么?也别怨我不帮你,你确实没张三那份真心。”
盛贵如霜打的茄子,悻悻回到隔壁院子。他出一趟远门,灵丹那丫头就被人勾搭走了,还是被他看不上的男人勾搭走。也不知那对野鸳鸯发展到什么地步,灵丹有没有被张三占去便宜,抢不抢回灵丹,这还是一个让人苦恼的问题。
倪卿卿关紧门窗,叮叮咚咚地乱弹琴。蛋壳调皮,也拿爪子来勾动琴弦。倪卿卿脸上总算是有了丝笑意,错过就错过吧,盛贵那几分不浓不淡的情谊,她还是暂且瞒着灵丹为好。
闲在家中也颇为无聊,倪卿卿决定带上面纱,去养兔的那个宅子看看自己的花花草草。
坐了马车出门,去到宅子里,看着一片片绿油油牡丹的新苗,心情颇为不错,再过两三个月,这里就能开出成片成片的花海,想想都让人心情舒畅。
花匠正在种月季,倪卿卿过去,拿了六颗一人高的月季苗,与老花匠一起忙活,种在了屋子前的花坛里。
蛋壳那狗子特别积极,后腿一蹬,跳进花坛,两条前腿就不亦乐乎地刨起坑来。
倪卿卿不愿辜负蛋壳的好意,就在蛋壳刨出的坑里,种了一株矮矮的月季小苗。
蛋壳高兴坏了,围着新栽的小苗转了几圈,然后抬腿又贡献了一泡狗尿。
“姑娘种这么多花,是准备卖花苗么?”花匠乐呵呵地问。
“不是,就是想体验一把,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倪卿卿心满意足的笑着回答。赚了许多银子,是要潇洒任性一把。
“那就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宅子不住人,光用来养花养兔子。姑娘若真有这份闲心,去城外买一片地种花种草,岂不更划算?”
倪卿卿折了一支早开的月季花苞,放在鼻前,低头嗅了嗅,才道:“上京城有最好的美食,最好的歌舞,最好的钗环首饰,最齐全的画本医书,还有我最爱的老祖父,暂时还舍不得上京城的热闹繁华,一边挣着铜臭,一边养着花草,也算是一件乐事。”
“姑娘可知养好这一宅子花,尤其是那十几株娇贵的名种,一边要花多少银子。”花匠接着问。
“这方面我还真得请教老伯,究竟要花多少银子?”
“至少这个数。”老花匠伸出了五根手指。
“一年五千两么?我还付得起。”倪卿卿表示毫无压力。
老花匠眼睛一瞪,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竟是如此的财大气粗。“姑娘可知五千两银子,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多大一笔数目,祝老头这么有钱了,也还穿五年前的旧衣。老头子辛苦种了一辈子花,省吃俭用,才不过攒下二百多两银子。”
“你是祝伯的酒友?”倪卿卿问。
老花匠点头。他与祝老头认识了几十年,常常聚在一起饮酒谈天。不过祝老头这一年越来越忙,他们也不常相聚。
“难怪了,绕了一个圈子显然是有话要说,祝伯有什么额外的交代。”
老花匠叹了口气,才坦白道:“祝老头说,姑娘您太能挣钱也太能花钱,能帮你省点就帮你省点。这么大宅子的花,光是每年卖卖花苗就能赚回些银子。富贵人家,老爷少爷喜欢精品的盆栽,姑娘小姐喜欢鲜花沐浴,若是还能给他们供货,银子更是不少。”
“你这是带了任务来的呀,祝伯原来是想把这宅子弄成鲜花基地。”倪卿卿忍不住感慨,果然挣钱这一块儿,还是祝伯考虑得周全。
“如何,姑娘可愿意答应?”老花匠搓着一手的黄泥,眼神迫切地问。祝老头跟对了主子,腰包是越来越鼓,他眼热,也想依附着这小主子,在学堂附近,为自家孙儿挣一所小宅子,替他们老孙家,熏陶出一个读书人。
倪卿卿略微思虑一番才道:“我既信得过祝伯,也就信得过你。你与祝伯放手去干,亏了算我的,但挣了钱,我就分些红利给你们。”左右也不用自己动手,只需提供前面的启动资金,就当少买了几根簪子。
老花匠感激得跪地磕头,颤抖着手,按祝老头的要求,将事先准备好的卖身契,捧给倪卿卿。
倪卿卿扶他起来,将卖身契接过手一看,签的十年活契,就相当于她那个时代的长期雇佣合同。
“头几年肯定是挣不了多少钱,姑娘可莫要中途撵我走啊。”尽管用卖身契表了忠心,但老花匠还是有些不安心。老来能不能发迹,就看这一博了。
“祝伯不撵你,我就不撵你。”倪卿卿收好卖身契,放眼望着自己这诺大一宅子牡丹,忽然灵机一动,笑道:“谁说头一年挣不了多少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放眼整个上京,谁还有我这院子的牡丹多?再等两月牡丹花开,邀全城共赏,岂不美哉!”
老花匠眼睛一亮,兴奋道:“姑娘是想挣进府赏花的钱?”
“正是,反正花种在这里也是种着,有人赏又有人给钱,何乐而不为?到时候若人气高,再请铅华阁的姑娘过来唱唱歌,跳跳舞,助助兴。”也没什么创意,就是照搬她那个年头的赏花节而已。
但老花匠却惊叹不已,竖着大拇指道:“姑娘高啊!我跟祝老头之前怎么没想到!”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继呈遭难
“从养花的宅子回来,倪卿卿乘坐马车回倪府。回来的路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但撩开马车帘子一看,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难道是朱铭昭派来监视兼保护她的人?”
倪卿卿有心试探,坐在马车里,突然就惊叫了一声:“蛇啊!”
然而一阵风过,什么人都没出面来救她。
果然,容貌毁了,待遇也不及从前,朱铭昭将保护她的人都撤了。
好在倪卿卿也不失望,还求之不得,毕竟谁也不愿意被迫活在监视之下。
马车在倪府门前停下,倪卿卿跳下马车,牵着蛋壳,款款步入倪府之内。也没再走多远,就飞快折回身去,倚在门后偷偷一瞧,结果几个路人打扮的男人,聚在府门前,人手拿着一幅画卷,交头接耳起来。
“这画中美人儿,与倪小医女倒真有几分相似。无奈这面纱挡着,也看不真切。”
“百分百是这小医女了,你看见她牵的那条狗没有,跟画里那条一模一样。”
“对对对,这画是黄继呈画的,他画这些画的时候,刚好就在倪府养狗。”
“这画中美人儿要真是倪小医女,我明天就叫媒婆来提亲。”
“算了吧,你不怕朱世子一根指头碾死你?”
“怕也得试试,万一成了呢。自打得了这幅画,这小医女的花容月貌,弄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柳悠钰高攀不了,这个小医女还是可以试试看的。”
几个纨绔公子哥互看几眼,神情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
倪卿卿终于知道这一路是谁在跟着,又是谁惹出的这点破事。几个纨绔子,要上门提亲是吧,那好,她就先把他们考验一下。
牵了蛋壳,倪卿卿又款款出门来。
几位纨绔没料到倪卿卿去而复返,望着婷婷玉立在跟前的蒙面佳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卿卿可人儿,听闻你面上伤疤快要痊愈,可否慷慨揭下面纱,让我等一睹芳容?”纨绔急不可耐地出声。
“好啊,就是容貌丑陋,可别惊着几位公子。”倪卿卿爽快答应,好心提醒。
“要惊着,也是被你的花容月貌惊着,惊得越厉害越好。”纨绔们调笑,好些路人也聚过来看热闹。都在传倪小医女越变越漂亮,但她出门经常蒙面纱,也没多少人见着真容。
“倪小医女,你把面纱摘下来看看吧,我们也想看看。”路人们跟着起哄。传闻中,染指过朱世子的人,必定是有一副非同寻常的容貌。
“真的要摘?”倪卿卿挑眉问。
“摘!摘!摘!”起哄声越来越大。
“各位看官,请做好心里准备!”倪卿卿一面提醒,一面顺应民情,白皙柔荑捏成优雅的兰花指,低垂螓首,娇滴滴地将兰花指贴近面上轻纱。
好一双美眸,好一双纤手。
众人凝神以待。
正好一阵微微风拂过,露出佳人尖尖小巧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