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娶,不然绝不改口。”倪卿卿依旧坚持。
“又是老生常谈,我不是不敢强你。”朱铭昭恨恨道,“今晚哪也别去,就在我屋里,将妾的身份坐实。”
“为什么非得是我,青楼里各色美人都有,官家小姐里面,你只要招招手,就有大把闺秀来与你做妾。”倪卿卿摸着自己涂满膏药的脸,颇有些自恋的长叹道,“我知道女大十八变,现在的我,是比别人生得好看些,但你再胡来,我就不要了这张面皮。”
“就再给你些日子。”朱铭昭极为不甘地在她指尖亲了一口,才道:“别想着搬走,每天早晚来我屋里抹药,总有你心甘情愿的那天。”
倪卿卿立刻收回搁在脸上的手,皱眉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朱铭昭这厮竟知道她在置办新宅子,看来即便前些日他堵了墙,也没真正堵了他的心思。他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真是让人不自在得紧。
再说李年琦匆匆离开倪府,坐上马车,同他娘亲一起回李府。
李夫人怔怔望着有些陌生的儿子,隔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琦儿,那小医女仍与朱铭昭不清不楚,依娘看,这件婚事就作罢吧,皇后若知情,也不会再勉强你。”
“不行,我偏不罢手。”李年琦扬起半边嘴角,不怀好意地低笑。
李夫人越看越觉得这儿子陌生,不安道:“莫非琦儿,是要与朱铭昭争个输赢?”
“自然。”李年琦抱着双臂,阖眼靠在马车壁上,漫不经心地道,“从来这上京城的才俊里,就只有他跟孟二,我自认不比他二人差,却每每被他二人抢去风头。朱铭昭不愿给的,我能舍得给,我就不信,以正妻之位相聘,那小医女会不动心。”
“琦儿,朱铭昭可不好惹,你莫要玩过火。”李夫人惴惴规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追求而已,朱铭昭这人虽狠辣,但身为男人,这点肚量还是有的。”李年琦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更何况,我也不是诚心要娶那小医女。用她来给朱铭昭添堵,这才是我最喜欢看到的场景。”
李夫人瞧着李年琦那副阴险模样,忍不住扬起巴掌,扇在李年琦脸上。李年琦还没喊疼,她自己却用手帕捂了脸,先哭了起来:“你瞧瞧你这个模样,都被你爹爹和你姑母教成了什么样子!”
李年琦还是头一次被自己的娘亲打,有些恼有些愣,等李夫人哭够了,才道:“装了许多年,让娘亲失望了。但儿子已经长大,有儿子自己的路。娘亲你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让家里青楼出身的贱妾,在府上兴风作浪多年。要是娘亲不愿造孽,儿子就代劳,将那对母女替你料理干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琴笛相和
“天黑的时候,倪卿卿刚从隔壁虎口逃生,祝管家就赶了过来。
“姑娘,世子爷没把你怎样吧?”祝管家搓着手,着急问,“要是他果真将你怎样了,你就嫁给他吧。”
倪卿卿正往嘴里灌着压惊茶,一听管家这话,不由得呛了一口,边咳嗽边道:“祝伯,你比我以为的,倒是开明许多。我身份不够,品行不够,即便我上赶着嫁,人家还不乐意收呢。”
祝管家颇为遗憾地摸摸脑袋瓜,叹道:“真是可惜了,这朱世子比李年琦更靠得住,要是您能与他再续前缘,那我们倪府以后就能在上京城横着走道。不瞒姑娘您说,您越发能挣钱了,庄子里活下来的草药,卖了个顶好的价钱。天天为您守着这么大的家财,夜里睡得也没以前踏实,你看你看,脑袋上的头发都快愁没了。”
“好在府里的安神药管够,不如我给祝伯你多准备几包。”倪卿卿眨眼笑了笑,又接着出声道,“又或者,我以后少挣些,也免得你担惊受怕。”
“可别。”祝管家赶紧摆手道,“祝伯也是俗人一个。反正头发掉也掉了,也长不回来。姑娘还是多挣些吧,守着一堆铜臭失眠,也是福气。”
倪卿卿笑道:“那祝伯你就放宽心,好好睡着。这诺大的上京城,有钱人多了去了,我多写几本医书,努力去抱紧太子的大腿,想来钱财也该安稳。”
“那一定得多写几本啊。”祝管家被倪卿卿逗乐,转而又道,“既然与李年琦撕破了脸,那城西的宅子,是卖还是不卖?”
倪卿卿略微思考片刻,道:“我与他已经没了回旋余地,卖与不卖都没多大意义。还是不卖了吧,反正银子多了,也没处放。对了,我喜欢两种花,一种是牡丹花,一种是月季花,祝伯你替我找两个称职的花匠,把那宅子还有养兔子那宅子,种满各色牡丹和月季。种类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姑娘的银子,想怎样使,就怎样使,把屋顶上种满牡丹月季都可以。”祝管家表示毫无异议,“只不过,宅子空着太浪费,又容易受潮生蛀虫。而且,再过几个月,就是夏天,天气一热,兔子的臭气就该熏着街坊四邻。依我的意思,城西那小宅子靠近学堂,能租个好价钱,种了小苗,就可以先租出去。至于养兔子那大宅子嘛,兔子太能生,就先陆陆续续卖些兔子出去,等天气转凉,再多养一些,等过年前后,又能卖个好价钱。院子里多种些香花也好,可以遮掩一下兔子的臭气。”
“还是祝伯考虑得周全。”倪卿卿点头,“就照祝伯的意思去办。月季和牡丹,集齐越多种类越好。种花苗的时候叫上我,我得亲自去栽上几株。”
祝管家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吩咐人,去给姑娘找花匠,购花苗。姑娘你先安心歇着,明天早晨就可以去大宅子里种花草。”
“那是再好不过,有劳祝伯了。我先为步司和太子看会儿医书,祝伯你忙完,也去歇着。”
祝管家笑着出屋子,刚出屋子,就听见了砸墙的声音。“姑娘,是世子吩咐砸的墙么?”
倪卿卿听着那“咚咚咚”砸墙声,心中一阵气闷,无奈道:“世子爷有权,任性,专爱砌墙砸墙,就由他高兴吧。”
祝管家摸一把脑门,嘴里喃喃道:“砌好了又砸,砸掉了又砌,多费事。两家隔得这么近,索性合成一家,那倒是省事儿。世子爷年纪轻,精力旺,就爱瞎折腾。”
倪府院墙很快被砸开,泥瓦匠得了世子传令,飞快赶过来,又将门板重新安上。
倪卿卿没了看书的心情,紧闭门窗,蒙着被子,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又被隔壁“铮铮纵纵”的琴声吵醒。
“朱铭昭是闲的么,大清早的,弹的哪门子破琴!”倪卿卿烦躁揉乱一头青丝,蒙着被子低骂,“不想听不想听,我就是头蠢牛,听不懂这破琴音。”
灵丹端着洗脸的铜盆进屋,叹息道:“不是世子爷,是别人。”
“琴音从隔壁飘来的,不是他还有谁?”倪卿卿顶着鸡窝头坐起身。
“卿卿姑娘你起身,趴在门缝里瞧瞧就知道了。弹得不错呢,弹的是《凤求凰》,在向你示爱呢。”黄继呈在屋外低笑,搬了把椅子坐到墙边,又倒了一杯热茶在手里,闭起眼来,细细品味这高妙的琴音。
倪卿卿顾不得装扮,裹着纯白的貂毛毯子,披散着一头长发,气哼哼地出了屋子,趴在门缝里一瞧,窄小的胡同里,竟然端坐着李年琦那厮。人模狗样,披人皮的黄鼠狼。
琴音不断,李年琦弹奏得颇为投入。
“还敢来?居然还敢来!”倪卿卿气极。她都自认厚脸皮了,然而比起李年琦,她还是要甘拜下风。“黄鼠狼上门,没安好心,他究竟想做什么?”
黄继呈望着倪卿卿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扮,把目光转到别处去,分析道:“有人相争,吃屎也是香的。他多半是在与世子斗气。我看过他的生平资料,幼时争太子伴读的位置,输给了朱铭昭。当时隔壁还没发迹,忠王爷的官职还比李年琦他爹低一些。”
“原来是把我当斗气的物件儿。”倪卿卿大怒,蹭蹭蹭从屋里取了根玉笛出来,递到黄继呈手里,道,“他弹琴,你来和。传情到浓时,再将门打开,你去与他相见。”
黄继呈一见那玉笛,眼睛不由一亮,是打心底里喜欢。然而男女都授受不清,更何况他跟他,都是男的。“我没有那方面的癖好,恕难从命。”
“恶心到他,这玉笛送你。”
“好嘞!”黄继呈一把接过玉笛,爽快放到嘴边,气息一吐,便呜呜咽咽地与琴声相和起来。
琴声得了笛声的回应,顿时添了几分激扬和欢快。李年琦心中大喜,心里假想着里面吹笛的人是柳悠钰,继续深深款款缠缠绵绵地拨动着琴弦。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子为你梳发髻
“黄继呈也将墙外之人,假想作天下无双的柳悠钰,借着笛声,掏心掏肺地诉说着相思之情。
墙里墙外的两人,专心致志地琴笛相和。李年琦越弹越觉得惊奇,不曾想倪家小医女的竖笛,竟吹得如此之好,竟能跟上他每一个转调。
窄巷高墙,却不想遇着了知音。这倪小医女,竟是他的知音!
倪卿卿坐在梳妆台前收拾自己,特意吩咐灵丹将房门打开,气恼地听这一曲高雅的《凤求凰》。她当初买这玉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买来吹几首简单的调子,就比如《丢手绢》与《娃哈哈》之类的名曲。
朱铭昭阴沉着脸踏进胡同,瞪了李年琦一眼,飞身越过院墙,进到卿卿小院,看到吹笛子的是黄继呈,心情略微好了些,见房门大开,就径直走了进去。
灵丹连忙挡在倪卿卿跟前,慌乱行礼道:“见过世子,这是我家姑娘闺房,男子不能……”
“出去!”朱铭昭不悦出声。
灵丹回头,紧张望向倪卿卿。
“不妨事,世子爷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胡来。”倪卿卿说着违心之言,将灵丹劝出了屋子。
灵丹守在屋门口,悄悄招来蛋壳,进了屋子,守护自家主子。
蛋壳很有些惧怕朱铭昭,穿着件绿牡丹花袄子,夹着尾巴站在倪卿卿身边,警惕望着朱铭昭,一动也不动。
“抹药了么?”朱铭昭站在倪卿卿身后问。
“才起身,还没顾得上。”倪卿卿很是不自在地梳着一头青丝,菱花镜里,柔亮青丝挡了半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更显得脸小鼻翘,着实让人心动。
朱铭昭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离得远了些,在桌旁坐下,才道:“我既亲自过来了,你现在就抹上。”
倪卿卿很是顺从地取出药膏,将褐色的膏子抹在了自己面颊的疤痕上。
“那李年琦若以正妻之位聘你,你会如何?”朱铭昭看她抹完药膏,才又出了声询问。
倪卿卿干巴巴地回道:“他没安好心,正妻之位只是幌子,我不会上当。”
“还不算太笨。”朱铭昭十分满意她的回复,但看她绾青丝的笨拙样子,又忍不住想推翻之前的言语。
倪卿卿很是无奈地望着菱花镜,她的头发太长,都已经及了膝,然而她梳头的本事,却是小孩童水平。“世子,我这头发太长,还是让灵丹进来,为我绾一绾。”
“不必,你这梳头的本事,跟你的一手烂字不相上下。”朱铭昭心情不错,便笑道,“正好对着镜子多练练,否则以后如何为你的夫君拢髻戴冠。”
倪卿卿忍不住低声抱怨:“有没有夫君都难说。”
“你说什么?”朱铭昭语气里带了些许不悦。
“没说什么。”倪卿卿赶紧摇头,对着镜子捣腾许久,终于把青丝聚在头顶,勉强给自己梳出了个男子发髻。
“怎么笨成这样?”朱铭昭无奈望着她,还是个女人么,如此简单的男子发髻,都能梳得这么歪斜难看。
“天赋都给了医术,其它的,不能太贪心。”倪卿卿转着脖子看镜子里的发髻,果然有些丑,便打散了好不容捣腾出的发髻,准备再努力一次。
朱铭昭勾着凳子过来,坐到倪卿卿身后,握住她披散的青丝,嫌弃道:“等你绾好,也不知道等到何时。好好看着,本世子亲自来为你演示一遍。”
青丝被灵丹之外的人握着,倪卿卿觉得很是不自在,偏偏对方有权有势,还只能逆来顺受。倒是屋外的灵丹,惊讶捂了嘴,差点叫了出来。
女子的青丝,怎能让夫君之外的人触碰呢?自家主子的粗线条和不解风情,她这做贴身丫鬟的,早就知晓了。但朱世子向来不惜得被女子玷污,如今竟主动握了自家主子的一头青丝,这是主动承认和接纳了自家主子?
灵丹眼中有泪,忽然有些绝望,望着倪卿卿与朱铭昭,觉得一个像极了刀俎,另一个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
“逃不了了。”灵丹捂着嘴,差点哭了出来。
正在吹笛的黄继呈,望见陡然变得颓唐的灵丹,胸中的气息一滞,笛声也毫无征兆地骤停。
李年琦的一腔真情,因笛声的骤停,也戛然而止。双手按住颤动的琴弦,李年琦以为是朱铭昭的怒火,扰乱了倪卿卿动情的吹奏,便心情极佳地站起了身,很是儒雅地隔门行礼道:“衙门还有事情要处理,卿卿姑娘若不嫌弃,明日早些时候,小可再来。”
墙内静悄悄一片,没人应声,李年琦以为是默认,便心情更好地携琴而去。
听李年琦离去,黄继呈收起玉笛,走到灵丹身边,轻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灵丹不答话,抱着膝盖,默默流着眼泪。
黄继呈问不出缘由,便倚着门,小心往屋里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