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这样!李年琦心里默道,但脸上却挂着笑,出声调侃道:“新娘子的心路历程?卿卿这么说,难道也是想当新娘子了?”
“……”倪卿卿一阵无言。李年琦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认,不由心情大好,高举了马鞭,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车突然又加了速,倪卿卿与灵丹无奈对望一眼,默默忍了这突然起来的颠簸。
马儿时而快,时而慢。灵丹隔帘打量着李年琦,越瞧越觉得这姑爷不错。倪卿卿抱着药箱,沉默着,思绪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咦,这么快?”李年琦突然出了声。
“什么这么快?”灵丹赶紧问。
“昨日状元郎被革职,今天状元府的牌匾就被摘了。”李年琦好不感慨。
灵丹立刻掀开马车壁上的小帘子一瞧,果然状元府的牌匾被摘,大白天里正门也紧闭。心里咯噔一下,灵丹忙道:“怎么回事?”
李年琦长叹一声,才道:“昨日早朝,有人在朝堂上狠狠参了状元郎一本,说状元郎私德不修,纳青楼女子为妾。”
“呸!”灵丹恨恨道,“活该!”
“就只为这个?”倪卿卿疑惑道,“纳青楼女子为妾也不是新鲜事,为何独独状元郎倒了霉?”
“是啊,不是新鲜事。”李年琦想到自家里,老爹那个青楼出身的多事姨娘,还有那姨娘生的庶妹,心中不由一阵厌恶。
倪卿卿望了望灵丹,替她出声问道:“那其中必有隐情了,还请李公子告知一二。”
“卿卿,你果然聪明。”李年琦笑着赞叹,道,“纳青楼女子为妾,只是一个由头。前日,丞相府女眷去庙里上香为国祈福,好多公子哥都闻讯跟了过去。状元郎千不该万不该,当众跳出来拦了轿子,还拦错了轿子,也没指名道姓,只对着轿子里的丞相夫人,大念一番缠绵悱恻的情诗,惹恼了丞相夫人和柳丞相。”
“色胚子!”灵丹大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
癞蛤蟆?倪卿卿抱着药箱沉默,当初她挖空心思接近孟二,在外人看来,何尝不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癞蛤蟆?灵丹姑娘这话就有失公允了。”李年琦笑道,“状元郎虽然莽撞了些,但也才高,不至于将他比作癞蛤蟆。卿卿,你说呢?”
“那李公子你见过柳家嫡女么?”灵丹绞着手帕道,“要是你见过柳相嫡女柳悠钰,你就知道我可没冤黄继呈那厮。”
“听灵丹姑娘的意思,你是亲眼见过了,那卿卿你也亲眼见过了。若是换卿卿你,你会怎么做?”李年琦笑着出声,心里却暗道,怎么有这么个没规矩的丫鬟,主子间说话,一个下人却频频插嘴。这倪家小医女御下无方,将来若是嫁到李家来,管家的事却不能交给她,还得劳烦自家母亲多多忧心。
“若我是状元郎……”倪卿卿想了想,认真道,“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喜欢一个人,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也是没有错的。梦想还是要有,万一实现了呢。若柳家姑娘明确拒绝,我就退避三舍,默默祝福;若柳家姑娘没明确拒绝,我就大着胆子死皮赖脸,继续追。除了家世外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玄妙得很,没准癞蛤蟆刚好就和天鹅对上眼了呢。”
“卿卿你这一番话,倒也新奇。”李年琦发笑,道,“如此说来,我也可以大着胆子死皮赖脸,继续来叨扰姑娘了。”
倪卿卿又是一阵沉默这李年琦动不动就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对于孟二,她早就断了念想。至于嫁给爱情嘛,在这盲婚哑嫁的古代,更是不敢奢望。虽说对李年琦谈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正如灵丹所言,李年琦综合而言,是个上佳之选。把这样一个追求者,拒之门外,她又不是傻子。管他真心不真心,目的纯粹不纯粹。喜欢柳悠钰的,目的又纯粹了么?说纯粹也纯粹,纯粹喜欢她惊天的容颜。
李年琦又把她的无言当默认,不由心情大好,高扬起马鞭,催着马儿疾走。
倪卿卿与灵丹坐在马车里,又是一阵遭罪。
马车时而快,时而慢,经过忠王府气派的大门,终于在倪府门前停了下来。
“两位姑娘,请下车。”顺利到达,李年琦极有成就感地撩开帘子。
倪卿卿忍着眩晕,下了马车,还得挤出笑脸,对李年琦福身道谢,心里暗道,这李年琦没赶过马车,莫非连马也没骑过么?如此宽阔平坦的大道,能把马车赶成这样,这李年琦也算个人才。
灵丹没忍住,终于跑到一边,弯着腰吐了出来。由于肚子里没东西,也只是吐出了些酸水来。
李年琦望着灵丹,一脸尴尬,道:“莫非我赶车技术真的这么差?”
倪卿卿也只能安慰:“术业有专攻,李公子你写得一手好字,至于其它的,就不必强求了。”
李年琦握了拳,道:“那我回去多练练,下次一定不让卿卿你遭罪。”
“嘴那么毒,遭点罪也是应该的。”一个身穿布衣的男人,背着一个布包袱,从马车后面,慢慢上了前来。
倪卿卿与李年琦对望一眼,来人倒不陌生,他们刚才还对他做了一番讨论。
第七十九章 借点钱吧
““哟,这不是我们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吗?”灵丹冲了过来,翻着白眼道:“说我嘴毒。也不知是谁,舌灿莲花,表错了情,把官职府邸都表没了。”
黄继呈用家乡话回道:“灵丹妹子,是我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灵丹也用了家乡话,叽里咕噜地道:“别,我只是个下人,没福气做你的妹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风情万种的羽娘呢?”
“她知道我得罪了相爷,连夜卷了钱财,跟一个盐商跑了。”
倪卿卿听不懂他们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只看见黄继呈一脸的怨气,灵丹一脸的幸灾乐祸和鄙夷。
“呸,色胚子,活该!”灵丹啐了一口。
“是,都是我咎由自取。”黄继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咬了咬嘴唇,终于艰难开口道:“灵丹妹子,借我些银子吧。”替羽娘赎身,已经花光了朝廷赏银,还欠了一屁股债。若是往常,他只要开口,他结交的那帮公子哥,就巴巴地捧着银子奉上。但如今,那些公子哥个个都不见了踪影,他到哪里去筹钱还债。
“你是疯了吗?”灵丹后退一步,瞪大眼道,“我只是个丫鬟,哪里有钱借你?”
“瞧灵丹你周身的装扮,比好些正经主子都气派。”黄继呈硬着头皮,继续用家乡话劝说道,“放心,官职府邸丢了,一肚子书本没丢。等两年后,我再进一次考场,状元的位置还是我的囊中之物。”
“那提前恭喜状元爷了。”灵丹不耐烦地道,“这些话,你对别人说去,状元爷这么有本事,自然有人大把大把借银子给你。实在不行,回老家,或是找老家人送钱来也行。”
“哪有脸啊。”黄继呈可没脸把这事儿,让老家人知道。至于其他人,知道他得罪了相爷,哪里还敢借钱给他。“不如这样吧,”黄继呈一握拳,真诚道,“只要灵丹你借钱给我,等我再次高中,就娶你进门,做个妾室,做贵妾也可以。”
灵丹听不得一个“妾”字,就是“妾”字前面加一个“贵”字也不行。贵妾贵妾,还不也是妾,都是要对另一个女人磕头行礼的。
倪卿卿听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叽里呱啦说得正起劲,突然就看见灵丹抬起了脚,仗着几分蛮力,一脚就把黄继呈踹到了雪堆里。
李年琦不由得皱了眉,都说什么样的丫鬟,就有什么样的主子。灵丹这丫头,生起气来,如此粗鲁剽悍,真不知道倪卿卿这小医女生起气来,会剽悍成什么祥子。
黄继呈跌坐雪堆里,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得到这样的无礼待遇。果然虎落平阳,是要被犬欺的么?羽娘是,灵丹这丫头也是。
“去你的妾室,去青楼里找吧。”灵丹又啐了一口,恨恨道,“你一个大男人,替人写信写墓志铭也能养活自己,来找我这个小丫鬟借钱,也不嫌臊得慌。走吧,走吧,别在我主子门前丢人现眼。”
蛋壳摇着尾巴奔出了府门,一下蹦到了倪卿卿怀里,狗身上裹了一件小绿棉袄,缎子柔滑鲜亮,竟比黄继呈身上穿的好上百倍。
人不如狗!
对灵丹不抱希望,黄继呈从雪地里爬起来,拍着身后的雪,转而对倪卿卿拱手道:“卿卿姑娘是个有爱心的,如今继呈落难,还望姑娘慷慨解囊,助我五千两银子,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五千两?”灵丹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又想踹人,狮子大开口,他怎么不去抢呢。
倪卿卿抱着蛋壳,笑着道:“五千两不是笔小数目,但谁让灵丹是我的心头宝,这要看灵丹的心情。她开口,这钱我就借;她不开口,状元郎还是去找其他人帮忙吧。所以,与其跟我开口,状元郎不如去说服灵丹。”
五千两银子,竟交由一个下人决定。如此宠一个下人,难怪灵丹这丫头如此没规矩!李年琦望着倪卿卿,心里又是一阵失望。
“不用说服了,说什么我也不听。”灵丹拉着倪卿卿,转身就往府里去。这色胚子癞蛤蟆,给她状元夫人她都未必肯做,做妾?做他的春秋大梦!
黄继呈赶紧追了上去,忙道:“留步留步,我可以立下字据的。”府邸被朝廷收回,他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
“诶,黄兄,何必呢?”李年琦把黄继呈拦了下来,这死皮赖脸低三下四的样子,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恃才傲物的状元爷。
黄继呈悲苦道:“我本以为,行遍天下都讲一个理字。但那些讨债之人,只给了我三天期限,不然就要剁了我的双手。他们那帮人真的会剁手的,当着我的面,就把一个赌鬼的手,给生生剁了下来。”不然,他又何必如此自讨其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黄继呈抱紧李年琦的胳膊,殷切道:“不如李公子你,借我些银子,助我解燃眉之急吧。”
“黄兄你若不得罪相爷,我还是可以资助一二。”李年琦用力挣脱,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好言劝说道,“但我爹都是相爷的门生,我这做小子的,没趁机踩你两脚,就已经觉得对相爷和相爷夫人有愧。”
“那你踩我两脚吧。”黄继呈一屁股坐在地上,赖在倪府门口,破罐破摔道,“狠狠踩我两脚,用点苦肉计,没准灵丹那丫头就心软了,开口求她主子,替我借银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李年琦叹口气,从马车里拿出一大把面人来,递给黄继呈道,“银子是不能借给你的,这些面人儿,你权且垫垫肚子。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黄兄你多坚持几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府里有事,就不陪黄兄了。”
黄继呈接过那些施舍的面人儿,想扔了,但转念一想,好歹是食物,肚里又空,只能愤愤咬了几口。他这辈子,从来都是风光得意,顺风顺水,哪里会想到一朝会落魄到这种地步。不是没想过偷偷离京,但京里有他的洛神,就算是被剁了双手被剁了双脚,就算是与狗争食,只要有一口气,他都要留在京城里。
第八十章 激动的大仁
“一进府,连药箱都没放下,倪卿卿就去找了祖父倪大仁。
关起门来,倪卿卿小声道:“祖父,今天我去尚书府,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看了诊?”
“谁这么了不得?”倪大仁嘬着浓茶,不以为意地道,“刚小产的渭南郡王妃么?”
“不是她,”倪卿卿把声音又压低了些,“是她姐姐,皇后娘娘。”
“什么?”倪大仁被热茶烫了嘴,但顾不得擦,吐着舌头追问,“她……皇后娘娘,找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宫里一大堆御医,每天都轮流等着听值。”
“孙女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觉得奇怪。难道御医当中,没有长于妇人生子的能人么?”
“御医各有所长,但也学得杂,各个御医在生子受孕方面多少也懂些皮毛。要说擅长这一块儿的,也有一个极出挑的,但他却是齐贵妃的人。”
“哦,原来如此。”倪卿卿道,“那我继续给皇后娘娘看诊,可以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我们倪家虽然与朱家退了婚事,没了关系,但早就被视为太子一派,只要太子不反对,你继续为皇后娘娘看诊就是。”倪大仁捋着花白胡须,斟酌着道,“关于受孕一事,皇后娘娘私下里问过我们这些御医,我们这些老家伙聚在一起讨论过,都是莫可奈何。卿卿,祖父清楚你这方面的本事,但皇后娘娘凤体受损严重,你需得量力而行,切莫让她空欢喜一场才好。”
“祖父放心,两三年的功夫,皇后娘娘就能怀上龙嗣。”两世为医,这点把握,倪卿卿还是有的。
“那就好,护好自己,别将这事儿再让旁人知道,尤其不能让齐府的人知道。”倪大仁叮嘱。虽然并不想自家孙女卷入到后宫里的争斗里去,但名声在外,皇后娘娘求子心切,迟早也会找到自家孙女。好在这些年有太子压制,齐王府的人也不敢太放肆。
倪卿卿捧着药箱,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得告诉祖父。”
“什么事,且慢慢说来?”倪大仁又优哉游哉品起茶来,想来也没有什么事,比皇后屈尊问诊,更让他惊讶了。
“李年琦对我有意思,在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