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那边迟迟不传出消息,倒底能不能进孟府啊,倪卿卿想得个准信,如此就不必整日这么心绪不宁的等了。反正她已与朱铭昭决裂,不用累得半死替他制药,也不用冒着寒风替他涂药。一时没事可做,胡思乱想就更让人心烦了。
她想要准信,她想要知道,烟水倒底能不能进孟府,想得抓耳挠腮。
“对了!”倪卿卿终于想到一件事,能让自己分心,“郊外庄子里的十亩地,已经种上药草了吧。待在府里心烦,正好去郊外查看查看。””好啊!“灵丹立刻表示赞同。这几日主子茶饭不思,坐下来的时候,就握着笔在纸上鬼画符,扭扭曲曲的,不知道写的什么。
蛋壳也欢喜,等灵丹收拾好行头,就蹦跳着,率先钻进了马车。
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夫耐心地等着。
“这狗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再学点《三字经》,怕是能考秀才了。”灵丹扶着倪卿卿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考秀才算什么本事?”倪卿卿抱起蛋壳,掂了掂它的分量。这狗子似乎又胖了些,皆因它前几日护主得力,灵丹给它的伙食又升了级。
“那考什么才算本事?”灵丹笑着问。
“当然是状元啊,考状元才算本事。”
“小姐!”灵丹跺了脚,“您别胡说。他……他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人。前两日,听说他去丞相府提了亲,不过过柳丞相没答应。”
“哦?”倪卿卿来了兴致,赶紧追问,“他相中的对象,是丞相府哪个姑娘?”是才色双绝的柳悠钰,还是泼辣直爽的柳悠宁,又或者是娇娇柔柔的柳悠静。”你说还有谁,当然是每个男人都梦寐……“
话刚说到一半,马车外就传来一个怒气腾腾地声音:“倪卿卿,你下来,让我来告诉你呀!”
倪卿卿听这声音耳熟,还没有所动作,车帘便被一条软鞭撩开,红衣柳悠宁与粉衣柳悠静,直挺挺地立在马车外。灵丹探出头去,发现马车四周,已经被红粉两团女子给层层包围了。
这是在家门口堵她啊!
“这样围着,平白让人笑话。”倪卿卿挺起身板,下了马车,对柳家两位姑娘邀请道,“不如进我府里,我们喝杯热茶,慢慢聊上一聊。”
“不行,你把青妍害得一病不起,我们就要在这里要个说法。”红衣女子们咄咄逼人。
“好吧,你们说。”倪卿卿抱紧呲牙的蛋壳,让它稍安勿躁。灵丹全身紧绷,护在倪卿卿身前。倪府的护院得了信儿,在祝管家的吆喝声里,纷纷举了棍棒刀枪,赶了出来。
两方对峙,场面颇为紧张。
“我先问你,你究竟是哪一派的?”柳悠宁双手扯着鞭子,恶狠狠地问。
“当然是粉衣一派的。”倪卿卿不做思考,迅速站队,站到柳悠静身旁。
柳悠静赞许看她一眼,柔柔道:“很好,初衷没变。”
“那我又问你,你恐吓威胁李青妍是怎么回事?李青妍是我的人,她说你为了朱铭昭,放狗咬了她?”
“才不是!”灵丹立刻反驳,“明明是她阴险,半夜打我家小姐闷棍,我家小姐左边胳膊,现在还有一大团淤青!李青妍贼喊捉贼,哭惨还诬陷人。若真放狗咬她,那她可曾给你们看过伤口,她身上的牙齿印儿?””这倒没有。“红衣女子团气势稍减。”诬陷人也不下点本钱。“管家冷嗤,”怎么也该在身上,弄出几个牙齿印来啊,猪狗的齿印都行。“
“卿卿,你又受伤啦。”粉衣女子围过来,挡住男人们的视线,柳悠宁小心掀开倪卿卿的衣袖,果然倪卿卿白皙的左臂上,有碗大的淤青。如此,证实灵丹所言非虚,而且淤青醒目,显然李青妍那一棍,是下了狠手。
“倪小神医,您身上皮肤真白啊,用的什么法子,我也想学,可否教授一二。放心,我攒了银子。”红衣团里,一个高个女子羡慕出声。
“咳咳。”红衣柳悠宁咳嗽一声,将内容拉入正题,“那我又要问了,李青妍为何要背后打你闷棍,你又为何放狗咬她,难道不是为了我们朱世子?据可靠消息,孟二生日宴上,你女扮男装,与朱世子一同赴的会。”
“那你们也该得到消息,你们的朱世子,当众摔碎了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我和他已经当场翻脸了。”倪卿卿冷着脸,握着拳,恨恨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带我去,故意摔我的礼物,就是存了心,故意报复我的。”
柳悠宁很满意这个答案,红衣团终于让开了道,同意倪卿卿离开。
“谢了。”倪卿卿拱手道谢,话说开了,总算能从围堵里脱身。
“卿卿且慢。”柳悠静拽住倪卿卿,望向庶姐柳悠宁,柔柔弱弱地道,“你们红衣团的人,打我们粉衣团闷棍。若是如此放过,那我们粉衣团的姑娘,岂不是日夜难安。况且上次放蛇的事,多半也是你们粉衣团所为,悠宁,你今天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就是。”粉衣团立刻附和。红衣团的那帮人,果然随了朱世子的性情,暴戾凶狠。要是看谁不顺眼了,就在背后来一棍,那还得了。
红衣团理亏,又恨李青妍哭惨煽动,便纷纷出声道:“开除李青妍,开除李青妍!””好了,开除她就是。“柳悠宁鞭子在空中一扬,算是定了下来。
红粉两团暂时和解,倪卿卿这次终于脱身成功,与柳悠静道了别,就抱着蛋壳往马车里去。
秋风萧瑟,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了蛋壳身上。枯叶上,还沾着白色的鸟粪。
倪卿卿把枯叶拂去,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刚在马车里坐稳,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大喊。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巡城小吏狂奔而来,边奔边喊,“圣上赐婚,孟二公子与皇后妹子要成亲啦!孟二与李茜菱,要奉旨成婚啦!”
第三十六章 泪淹上京
“孟二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不是自己!
消息传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个个粉衣佳人,骤闻噩耗,一个个如同被雷劈中。
明明没有下雨,脚下的路却被泪水浸湿。”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孟二怎么可能成亲?孟二怎么会成亲?孟二这样的天子骄子,本就无人可匹及,本就该孤身一辈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我的老天爷啊!月老是不是老糊涂啦!“
粉衣女子多希望月老醉了忘了,永远别给孟二牵红线!”为什么不是我啊!“
马车在哀嚎声里缓缓前行,倪卿卿脑子一片空白,坐在马车里哭得不能自已。蛋壳见主人哭泣,“呜呜呜”地不知如何是好,灵丹拧着打湿的手绢,拧干了,又给倪卿卿送上去。”姑娘别哭了,“灵丹心疼,”您的眼泪,快赶上蛋壳的口水啦。灵丹,你就让我哭吧。“倪卿卿哀嚎,”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啊!“
“这是怎么了?这么长的队伍跟着马车,是在送葬吗?”路人不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么大的阵势,究竟是谁死啦?”
“是我们,是我们的心,是我们的心死啦,永远永远,都不会活过来啦!”女子们又放声恸哭。
灵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不悦道:“我们去城外庄子,柳家两位姑娘跟着我们做什么?”几百号女子哭哭啼啼地跟着,而且队伍越来越长,不像送葬,又像什么?
柳悠静哭得失魂落魄,无神的目光四下望了望,终于回魂过来,嚎哭着道:“这是哪里啊?我在哪里啊?哦,孟二公子要成亲了,孟二公子要成亲了!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啊!”
话音一落,粉衣女子们又卯足力气,再次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所措,无处可去,她们就行尸走肉地跟着马车走了一两里地。
灵丹叹口气,又问抹着眼泪的柳悠宁:“悠宁小姐,被赐婚的是孟二公子,不是朱世子,你们红衣帮又哭什么啊?”
柳悠宁把长鞭缠在脖子上,泫然若泣:“兔死狐悲知不知道!兔死狐悲知不知道!世子与孟二同年,孟二被赐了婚,世子的婚期也不远了!被赐婚的,都是高门嫡女,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
红衣团一听,抱住周围的人,又哭做了一团。她们这些人,要么是小门小户,要们是高门大户的庶女,能有什么指望,最多最多,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不该同饮一杯酒的,那日孟二公子,不该与李茜凌同饮一杯酒的。”柳悠静泪如雨下的喃喃自语,“如此,便不会被李茜菱找到请旨的借口,如此,便不会又这桩婚事。”
马车里的倪卿卿听了此言,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总算明白了宴会上,朱铭昭不辨喜怒的那句——但愿你这次酒醒后,还能笑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倪卿卿又哭又笑,多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共用酒杯,那无疑是默认了与女子的亲密关系。更何况,李茜菱是谁啊,是当今皇后最疼爱的亲妹子,不是普通的名门闺秀。只要她有理有据,别说是孟二,就算是太子,也能被赐为她的夫婿。
为什么在场的朱铭昭,一眼就看明白了,而她却是后知后觉。
“小姐,没事吧?”祝管家听那哭笑声古怪,赶紧掀开帘子看了看。
“没事,没事……”倪卿卿双眼通红,努力摆了摆手,竭力收住哭泣。上京城她是待不下去了,她才不要眼睁睁看孟二成亲。她要远离,远远的逃离,否则她会活活哭死。深呼吸平复了心绪,倪卿卿强撑着自己,道:“柳家两位姑娘,木已成舟,你们回家,叫她们也散了吧。”
“胡乱走了半晌,是该散了。”柳悠宁还算坚强,扶着已哭晕的柳悠静,吹笛唤来了软轿,而后又对红粉两帮女子高声道,“圣旨都下来了,孟二的亲事,没有回转余地。又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哭也哭够了,你们也散了吧。”
女子们哼哼唧唧,浑浑噩噩停下脚步,泪眼模糊地目送马车离开。
“孟二公子,是孟二公子要成亲了吗?”街边二楼窗户旁,忽然出现一个身子单薄的深闺女子,面容憔悴,枯槁的手里正握着一本孟二诗集。
粉衣女子团哭哭啼啼地出声印证。
“我的孟公子啊,永别了——”
“彭”地一声,几乎没有迟疑,那深闺女子纵身一跃,竟从二楼窗户直接跳了下来。
太骇人了!
红粉女子团望着地上那不断抽搐的身子,吓得放声尖叫。那深闺女子的家人闻声跑了出来,围着只有半条命的女子,哭得呼天抢地。
“倪大夫还没走远!还没走远!倪大夫救命啊!”众人乱糟糟地大喊。
倪卿卿正躲在马车里哭,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喊。
“怎么回事?”灵丹急忙问。
祝管家皱着眉头道:“好像有人喊救命,估计又有女子哭晕了。小姐你坚强些,别自己先哭晕了。”
倪卿卿点头擦着眼泪,又听见了大喊声:“倪大夫,有人跳楼啦,要出人命啦!你快回来!”多亏红粉两家女子平时训练有素,这次喊得齐,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
“跳楼?人命?哪家傻姑娘哟?”祝管家啧啧叹息。
“是傻得可以!”倪卿卿赶紧擦干眼泪,催促马车往回赶。生命多么宝贵,就算再迷恋孟二,也不用跳楼啊!虽然她也仰慕孟二,但她更惜命,就算孟二结婚一百次,她都要留着性命,好好过这一生。
“倪大夫来了,倪大夫来了!”
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倪卿卿抱着药箱,匆忙赶到。赶到之时,那女子已经不动弹了。手指放在鼻端一探,还有一口热气在,赶紧扎了一针,留住一缕幽魂。幸而因着朱铭昭练武常受伤,之前的倪卿卿,对跌打损伤深有研究,面对此等情况,她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第三十七章 痴人坠楼
“倪卿卿正忙着止血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个老大夫,火急火燎地赶到。
“一边去,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那男子粗鲁推翻倪卿卿,把老大夫放下地,急切道,“老神医,快救救我家小妹!”
“你讲不讲道理!”灵丹要发作,粉衣女子也愤愤不平,倪卿卿站起身来,按住灵丹,安抚道:“别添乱,救人要紧。”术业有专攻,这种情况,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人。
那老大夫凑近一看,连脉都没把,就叹口气道:“伤势太重,准备后事吧。”
“什么!”跳楼女子家人慌成一团,对着老大夫又跪又拜,哭求道:“老神医,我费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您是知道的呀,您妙手回春,您大慈大悲,一定得救救她呀。”
“又不是单纯摔断了骨头,内脏都摔破了,还怎么救?老夫无能为力,你们准备后事吧。”老大夫又重重叹口气,不顾女子家人的阻拦,拂袖欲走。
“这……还老神医呢,怎么能见死不救。”女子们嗤之以鼻,议论不停。
“去去去,你们这些小妮子懂什么,大夫也只能救可救之人,还真当这世上有神仙啊!”老大夫淬了一口痰,大步流星地走开。
费家人一阵哀嚎,那费老父亲泪眼中瞥见了倪卿卿,慌忙跪行到倪卿卿跟前,磕头道:“求小姑娘救命啊,求小姑娘救命啊!”
“爹你糊涂了,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那女子哥哥红着眼嘶吼。这个小姑娘,看着比自家妹子还小,即便有点本事,也是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