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道满才不想让晴明见到巫女呢。
他压制住喜意不让喜上眉梢,抿直唇线不让嘴角疯狂上扬。
啊啊啊夜见月啊!!!
道满在内心尖叫这个名字。
然后开始疯狂的嫌弃晴明,瞪他,“安倍童子切你该开工了!你能不能有点效率?!!”
晴明默然。
脸皮怎么这么厚???
道满指了个方向,推着晴明的背,让他去那边,然后他觉得自己又满身是力气,他要去帮夜见月收尾!
当然这只是他觉得。
道满缓慢挪动。
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一只箭。
尖锐的锋头挟带风驰电掣之势,锋芒所指之处是夜见月的背心。
夜见月正全力阻拦因黄泉女神而狂乱的黄泉之花和丑女。
道满睁大了眼。
他奋力,用尽全力地扔出手中的短刀后便重重摔倒地上。
被暴打的伊邪那歧不知何时抽眼看见了这一幕,弹指射出一道光刃。
短刀破开了光刃,但也速度稍缓。
夜见月回过头。
那只朴质而粗糙的箭已经近在咫尺。
“——夜见月!!!”
月神来迟了。
他一身狼狈,衣裳破损,天照紧跟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养大的巫女从树尖坠落。
远处,道满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试图狂奔,试图冲过去,但是他早已没了力气。
晴明听见那声音,惊愕回头。
就只见那一身洁白的月神以前所未见的决绝的姿态从天而降。
月读晚了半步。
他只来得及接住她。
他把巫女揽在怀里,护在怀里。
树下是污秽交杂的女尸和妖艳可怖的花丛藤蔓。
高洁的月神护在夜见月身下,摔入污浊之中。
什么法诀都没有用,止不住她的血,他颤抖着手按住夜见月的伤口,鲜血染透了衣裳,也熏红了他的眼睛。
月读生平第一次开始恐惧,他浑身颤抖,俯下身试图抱起夜见月。
夜见月努力睁大眼睛。
“您……”
“夜见月,你会没事的。”
他颤抖着安慰她,“我在这,会没事的。”
夜见月努力对她的神明微笑。
她感觉得到生机的逝去无可阻挡。
夜见月缓慢抬手,周围的黄泉之花和黄泉丑女便似被灼烧一般化为乌有。
失去了阻隔,道满看见了夜见月。
月读在这,那么夜见月会没事吧……
道满稍微松了口气。
晴明扶起他。
“道满?”
道满抓住晴明的衣襟,“你快去!晴明去……”
话未说完,他感觉自己全身骤然一松。
那个咒印不见了。
原本得意大笑的伊邪那歧又开始痛苦的哀嚎。
道满忘记了他的仇恨。
他直觉仿佛有什么要失去了,因为完好的心口空荡荡的。
“道满?”
道满按住心口,露出晴明从未见过的表情。
月读的感觉更深。
他低低唤:“夜见月、夜见月……”抱起他的巫女,无效的法诀一个劲的砸。
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
夜见月在濒死的一刻才无师自通,知晓了一切。
她控制住自己不要吐出鲜血,她不想带给他更多悲伤。
她努力微笑。
努力把话说得清楚。
“请好好的。”
道满也听见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巫女的身体散成了无数金色的光点,细细碎碎,从月读努力阻拦的指尖,吹扬上天。
月读站起来,他的白衣一片血红。
*
那一日,伊邪那歧死了。
芦屋道满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一个人离开。
从那之后,曾掀起阴风诡雨的芦屋道满行迹愈发疏隐。
酒吞童子有日来庭院喝酒时吐槽,“那家伙居然有种要成佛了的感觉。”
他不再到处挑起事端。平安京里的显贵们却更不放心。
藤原大人暗地向他求证。
安倍晴明回答,“放心。”
他想道满最后的那个眼神,他从未见过道满这样的眼神。
晴明知晓,百无禁忌、肆意妄为的道满已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套在了他身上。
这是那位化作破碎金光而去的巫女留下的。
——夜见月。
月神的巫女。
他很久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月神也避世后的再后来,安倍晴明总是能从很多人或妖怪的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风神沉郁不语,习惯性去平安京买一种糕点,很甜的口味,买回来才恍然无人可食。小妖怪们兴冲冲分食,风神道:“她最喜欢这个味道,也最喜欢和人分享。”
新加入的式神青行灯道:“妾身曾和这位姬君有过书信往来,她是一位颇精唐诗的才女,玲珑心肠,冰玉作骨。”
消息灵通的妖怪说:“巫女很受那位大人的喜爱,我们都以为来日她一定会被带往高天原。”
被她偶然帮助过的小妖怪说:“那是一位最温柔最美丽的姬君了,就像是来自月亮的神女,惊鸿一瞥就不会忘记她。”
遗憾的,叹惋的,悲伤的……
他们都说:“太可惜了,再也见不到那样的人了。”
某一日,晴明去往海边退治一位可怜的女鬼时,偶然经过了一座无名之山,跟随他左右的式神忽然开口,“……是这座山。”
大天狗羽翼展开,黑羽翩飞,远望山中某处,眼中似乎涌动莫名的情绪。
晴明撩开胧车窗帘,他看了看这座平平无奇的山,注意到大天狗不知何时拿出了竹笛。
他便猜到这里是何处。
在大天狗悠扬的怅然的笛声中,晴明抱着某种复杂的心情第一次到访了山中的神社。
多年过去,山中神社已经荒落,空无一人,神社外的石阶野草疯长。但是神社内仍依稀保持原来的模样。
一旁的花篱繁花如锦,枝影婆娑。鸟居下长年累月、不知何者放下的一些业已枯黄的花枝和果实。
笛声悠悠之中,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好奇。
那位巫女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的脑海隐约浮现几道身影,但是他的想象总也无法具现。他的心里便平添了几分遗憾和隐约的后悔。
——要是那时,他收到赠礼后便前来拜访的话……
他这样想。
却终只有浅浅一声叹息。
那样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可惜,他竟未曾见过她。
*
胧车远去。
月神从神社内走出,甫一眼看过去,一如既往的气势不凡,冷傲而矜贵。但终究与往昔不同。
他换了玄衣,黑中透红,周身缠绕着若有若无隐晦的污浊。就像一轮血月。
他沾染了黄泉的污浊。
芦屋道满站在神社外,指尖灵活的把玩一柄通体银白的短刀。
那把刀没来得及。它在离夜见月半米的位置便力尽掉落树下。
他将短刃重铸。
铸以银白皎洁的月辉。
他很喜欢。
月读和道满相看两厌,此时相见,两人分立神社内外,都不愿看对方。
许久。
月读说:“吾有一个计划。”
道满终于抬眼。
“你要加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已解锁情报:
1、双更合一超粗长一章!
2、反对家暴哦。
3、黄泉女神这里是《野良神》里的设定,有调整。
4、啊这章写的有点艰难,原本打算写(其实已经写了小半了)道满把夜见月杀死,让伊邪那歧竹篮打水一场空,然后反杀伊邪那歧。跟母上讨论了一下,她匪夷所思的问我,“道满杀不杀夜见月都对剧情都没有太大影响啊?”嘛,我虽然有理由,道满并不认为死亡是终点,他是个心狠手辣的黑道满——但是母上有句话说的对,真下手了和前文设定就矛盾了,怪我一不留神把前面写的太温情QAQ这个道满再心狠,但他还是心软了,心软了才会去假设重来。跃跃欲试发刀又遗憾地收回去.JPG
第125章 悲惨世界(六)
中原小雪猛地脱离了其他时间线。
她闭着眼, 没有睁开眼。
耳边是不舍昼夜、无限循环的时间之河。
不管是玉川,还是夜见月,或是其他, 她皆把她们的心情体会得淋漓尽致,感同身受。因为她们都是一个人。
仍有更多的碎片从河流里溅起来。
世界意识挡住了这些碎片。
祂难得体贴地开口, 【崽崽, 就到这吧。】
说罢,祂自作主张将小雪推出了这个空间。
纯色空间又只有河流不息的声音。
谁都没有超脱于时间与空间之上, 俯看所有时间的世界意识知道得清清楚楚。
玉川……
夜见月……
除去这两个失败的时间线, 还有其他。
一道虚影局限于时间之河边。
祂就像是光的化身, 浅浅又璀璨不可直视的一道虚影,抬手搅动河流。随意把更多的时间碎片碾碎。
D伯爵捡到了蹭吃蹭喝蹭中文课程的小女孩。
越前南次郎从网球场打工的球童中领回了一个孤儿。
铃木集团决定资助一个孤儿院,孤儿院中最优秀的那位被带回铃木家。
宗象礼司在飞机上看中了第二人。
妖怪之森一名女婴被无名阴阳师收养。
……
X小姐, 越前龙染,铃木雅雅,李小白, 十五夜朔月……
这些名字无一不是失败。
祂也无法预料,中原小雪这个名字会否加入其中。
世界意识拨弄河流, 时间之河开始往后倒退。
*
中原小雪在她被兰堂爸爸和德音弄得万般舒适的被窝中醒来。
被窝蓬松绵软, 清淡的香味,就像个棉花糖。
这是家的味道。
小雪慢慢睁开眼睛。
卧房里还挤了二人一麒麟。
害怕打扰小雪休息, 他们都坐在房间内的起居沙发上,时不时小心翼翼留神床上动静。他们都沉寂无语, 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小雪一睁开眼, 二人一麒麟便立刻发现了。
在小雪本人还有点没缓过来之时,三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她的床边。
“小雪!”
两个人类下意识用上异能力。
短短的竞跑,德音只抢到了床脚的位置。
中也哥在左, 兰堂爸爸在右。
德音委屈巴巴地拒绝床脚的位置,挤到兰堂身边。
“主上!”
二人一麒麟眼中都是一般无二的担心与牵挂。
中原小雪看着玉川不得不离开太宰,不得不违背约定时没有哭,看着太宰最后还是从港口mafia的大楼跳下去时没有哭,看着夜见月在月读怀中化成无法挽留的碎光时没有哭,看着道满把银白短刀藏进怀里时没有哭……
看着那些不可挽回、不曾记住的时间里,那些熟悉的面容不熟悉的悲欢离合也没有哭。
但是此刻,对上家人们温柔的眼神,她便再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哇”地一声。
小雪猛地把被子扯过头顶,埋进被窝,嚎啕大哭。
中原小雪,小哭包。就像雨季开闸放水,奔涌而下,气势汹汹,她哭得仿佛都要把被子全部湿透。
中也和兰堂顿时吓住了。
德音差点没控制住人形。
他们连忙伸出手想要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但是又顾虑重重没有动手。
兰堂轻轻拍着被子。
“做噩梦了?”法国男人低沉柔和的声音宛如大提琴,他软下嗓音哄女儿。
“还是哪里疼?”中也担心妹妹会否是用力过猛留了伤,他焦虑地想看透被子,确定妹妹有没有受伤。
“是不是饿了?”德音朴实的关切,它想立刻去厨房把温着的滋补粥端来,但又不想错过主上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样子。
“梦里的都是假的,爸爸在这里。”兰堂哄道。
窝成一小团的被子忽地停住。
梦是假的。那些都是真的。
但这个时间线……
小雪脑海里滑过一张又一张面孔。
这条时间线,所有人都还好好的。
都好好的。一个没少。
兰堂温柔地安抚地拍了拍被子最上面。
被窝不动了,中也担心妹妹憋气,动手把被子拉出个缝。
小哭包脸憋得通红,眼睛也红红的,居然又在抿嘴笑。
又哭又笑。
二人一麒麟彼此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
中也用手背试了试妹妹的体温。
兰堂声音更加低柔,“告诉爸爸怎么了?”
小雪看着兰堂爸爸,想到他曾英年早逝,现下儿女双全、养花喂麒麟,大悲大喜过后,“呼啦”扑进兰堂爸爸怀里。
被兰堂爸爸连着被子抱起来。
“兰堂爸爸我好像看见你六十岁的样子,一定也超级帅气超级优雅!”她忽然道,说完她又连忙改口,“不不不!兰堂爸爸到六十岁也要音容笑貌依旧!”
音容笑貌依旧……
这个短句,嗯……
这孩子睡一觉的功夫究竟怎么了?睡了三天莫非脑子不清醒。
兰堂忧心忡忡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心里立即盘算着可靠的治愈系异能者,或许还要加上精神系异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