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摸,摸出一个心形的银质相片夹。
什么东西?
魏封打开壁灯,借着柔和的灯光打量着相片夹。
这是路安纯随身佩戴的饰物, 他时常看见她白皙的颈子边闪动着链子的银色光芒,而这相片夹顶部的环扣裂开了, 兴许是方才打闹的时候不小心遗落。
魏封下意识地吻了吻链子,将它放在床柜边,准备下次见面时还给她。
他躺下来闭眼睡觉, 辗转几次后,重新起身拾起了相片夹。
叩开夹子, 他看到了里面的照片。
一面是一位优雅漂亮的妇人, 笑得很温柔。恬静纯美的模样与路安纯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清澈的杏眸, 让人看一眼便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而照片夹的另一面,是一个婴儿的照片, 男婴还是女婴无法从容貌上分辩, 但看深蓝色的小衣服…应该是男孩子。
魏封推测这个婴儿可能是路安纯的弟弟,只有直系的亲生孩子, 才会和母亲的照片放在一起,被她随身携带在身边。
还有个弟弟吗, 从没听她提起过。
魏封没有多想, 将相片夹放进书包里。
次日清晨,魏封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 然后打车去竞赛的考场。
祝敢果告诉魏封,路安纯一大早就过来接走了魏然。
“天还没亮就来了,说是带小屁孩去看海,你说说,这哪儿有海啊。”
魏封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淡淡道:“什刹海吧。”
“啊这倒有可能,不过说实话,你不觉得这小千金对你弟弟过分关心了吗?”
副驾座的祝敢果转过头,煞有介事对魏封道,“以前我还没太大的感觉,但这一次出来,我一双眼睛瞧得真真的,她把那小孩当自己儿子疼啊,你说你弟弟…有这么可爱吗?”
魏封从书包里摸出竞赛题库,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可爱,是有一点,但不多。”
“昨天晚上斗地主,你是没看到,她整个把小屁孩抱怀里了,看的我都羡慕。你弟弟这也不是小孩子了吧,小学都快升学了,半大不大的。你是没瞧见你弟那张脸,红得跟樱桃似的,除了亲妈,哪个女生能这么喜欢他啊。”
魏封掀起眼皮,荒诞地看了他一眼:“她才17。”
“电影《孤儿怨》你看过没,里面那小萝莉,不也三四十了吗,样貌完全看不出来啊,看着还是个小女孩,但内心变态,勾引男主人不算,还放火烧了领养她的那一家人,太可怕了!”
魏封听他越说越离谱,索性不再言语,也没有想太多。
考场上,魏封做完了全部试题之后,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兴许是思维被这些高难度的物理题激活的缘故,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女孩第一天来手机店的情形。
那姑娘显然就是冲魏然来的,被他撞见之后,又胡编乱造说什么喜欢他、要告白…
满口谎言。
这在以前,也有不少追他的姑娘来家里,但她们对魏然,多是礼貌地笑一笑,或者寒暄几句,那小孩又不是什么超级可爱的小正太,不怎么招姐姐喜欢。
魏封快速运转的大脑里不断浮闪路安纯和魏然相处的情形,而这所有的记忆片段,最终都落到了昨天晚上她遗失的相片夹上。
一道电流似击中了他,他猛地站起身,试卷被他攥出了褶皱。
监考的老师见此情形,连忙问道:“诶,怎么回事?”
“做完了,交卷。”
魏封将试卷放回讲台,拎着书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监考老师没见开考四十分钟不到就交卷的,以为他是搞不定这些物理题,然而当他溜达到讲台边,扫了眼答卷,却发现卷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的公式步骤。
就连最后一道让所有人绞尽脑汁的线路实验题,都被他细密地演算了出来。
老师扶了扶眼镜,难以置信地望了望教室正中空缺的那个位置。
这是什么水平的天才!
……
魏然和路安纯玩到晚上八点才回来,魏封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弄得他心欠欠的。
回来的车上,他时不时就要看看电话手表,生怕漏接他哥的电话。
“姐姐,还没到吗,好晚好晚了。”
“就快到了。”
“我哥一直没给我打电话也。”
路安纯给他戴上了新买的鸭舌小帽,笑着说:“你哥不找你,不是挺好的吗,你还希望他管着你呀。”
“唔…虽然平时也觉得被管着很不自由,但如果我哥真的不管我了,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总感觉不太对劲。”
魏然叹了口气,“婆婆走了,他要不管我,就没人管我了,那我会变成可怜的小孩。”
路安纯揽着魏然的肩膀,轻轻按了按。
她知道,魏然和魏封一样,对家的依赖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费尽心机和全身力气想要挣脱的那个家,恰恰是他们最渴望的温暖之源。
“哥哥怎么会不管你呢。”她安慰小孩道,“你哥啊,肯定一整天都在考试呢,顾不上你。”
“可是现在都八点了,他不可能晚上也在考试啊,考完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呢?太反常了!”
“你猪肝哥跟他说过,我带你去玩了呀。”
魏然闷闷地说:“我们去那么远的海边,不带他,他肯定生气了。”
“不怕,姐姐等会儿回去哄哄他,他就不生气了。”
“嗯,那我也要哄哄他,把礼物送给他。”
八点四十多,路安纯带着魏然小朋友回了酒店。
别看魏然平时跟他哥拌嘴抬杠,但稍稍分开久一些,他还很黏他哥的,一出电梯门就直奔魏封的房间。
真是很怕他哥生气。
“哥,我回来了!”魏然按下门铃,“我给你带礼物了哦!是我去海边捡的贝壳和海螺。”
魏封开了门,路安纯远远地望见他。
少年黑衣黑裤站在门边,气质凛冽,顶灯给他清瘦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冷淡的光。
他不笑的时候,冷戾薄凉,眼底的锋芒能将人割成碎片。
别说魏然,就连路安纯心里都开始打鼓了,忐忑地走过来:“魏封,我们回来了,对不起啊,真是玩的太晚了。”
“进来。”
魏封拉开了房门,魏然正要走进去,他忽然按住他的脑袋,往外推了推:“回你自己的房间,路安纯进来。”
魏然一看他哥这沉静淡漠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的情绪一直压的很深,从来不会歇斯底里地暴躁发泄,但越是平静,就越说明事情不对劲。
上一次见他用这种语调说话,还是在婆婆过世那时候。
“哥!”魏然一下子哭了出来,揪着他哥的衣角,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怎么晚回家,你不要生气嘛。”
路安纯见小孩今天明明这么开心的,回来却被他哥弄哭,不满道:“我给你发了短信呀,你不回我,电话也不接,就算在考试,结束后也应该回一下吧,现在这样…”
魏封抬起下颌,冷冰冰的视线扫向她:“老子说什么了?”
“你没说什么,但把弟弟都弄哭了。”路安纯摸出纸巾,给惶恐的小朋友擦眼泪。
“他是我弟弟,怎样管教是我的事,与外人无关。”这句话,分分钟将路安纯摘了出来,不近情理,冷漠生硬。
路安纯真是没想到,她带魏然出去玩了一天,魏封会生气成这样。
“你说我是外人?”
他眼底勾起一丝讽意:“你自己觉得呢。”
祝敢果听见动静,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将哭兮兮的魏然揽到自己身边:“小孩,你哥这不是担心你吗,这么晚都不会来,人生地不熟的。”
“可…我跟姐姐在一起…”魏然揉着眼泪,满腹委屈,“昨晚也跟哥哥说了的,哥哥也同意了。”
祝敢果也挺莫名其妙的,今天这家伙进考场不到四十分钟就出来了,正常考试两个小时,祝敢果坐在街边小店吃着烧饼羊杂汤,还没吃完呢,就看到他沉着脸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回了酒店,在房间里关了一天。
他还以为他竞赛考砸了才这样不爽,没想到晚上居然借题发挥找他弟弟的茬。
关键是…拿魏然撒气就算了,路安纯可没惹他啊。
他劝道:“封哥,这就一物理竞赛嘛,又不是高考,砸了就砸了,没必要摆脸色给别人看吧。”
路安纯闻言,担忧地望着魏封:“没考好吗?题目很难?没关系的,你都觉得难,那其他人肯定都做不出来,还是有机会的。”
听着她温柔的关切,那双清澈水亮的眸子,似乎满心满眼都是他。
魏封只觉得很可笑:“大小姐,你他妈假不假。”
“……”
魏然有点气不过,一把擦掉眼泪鼻涕:“你可以说我,不可以说我姐姐!”
姐姐两个字,宛如刺激电路的开闸导线般,瞬间激怒了魏封:“猪肝,把他带回房间,我要好好跟这位’姐姐’聊聊。”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攥着路安纯的手,将她连拖带拽地拉回了房间,魏然见势不对,还想冲上来,房门被他“砰”地一声关上了。
“哥,你不要欺负姐姐!”
“开门啊。”
门内,路安纯担心小孩哭成这样把酒店保安招过来,赶紧说道:“魏然,你先跟猪肝哥回房间,没事的,哥哥不会欺负姐姐,等会儿我来找你啊。”
“唔…那好,姐姐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
魏然分外不舍地跟着祝敢果回了隔壁房间。
魏封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的确是血脉压制,那小子也算诨的…她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劝好。
“魏封,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路安纯看着面前这个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的男人。
窗外夜色笼罩着他瘦削的身影,萧条疏冷。
“你带他去海边了?”
“嗯,北戴河的海边,我想了很久,还是怕我爸发现,还是决定先去海边把妈妈的骨灰撒进海里。”
“为什么要带魏然去。”
“魏然说没看过大海,所以我就带他了啊…”
话音未落,男人张开了紧攥的拳头,那枚她遗失的心形相片夹正挂在他修长的指尖。
路安纯心头一惊,连忙摸出颈项间的银链子,果然,相片夹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她竟没发现。
“还给我!”路安纯上前抢夺相片夹,魏封蓦地收手,将链子攥紧手里,没有给她。
她使劲儿拉扯着他的手,抠开他那如石缝般的手指,试图夺回她最宝贵的东西,“魏封,这是我的!”
下一秒,魏封握住了女孩的下颌,以绝对强势的姿势将她按在了墙上:“你和魏然,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你弟弟,我是…”
她忽然语滞。
“你是什么?”
男人的嗓音冷得可怕,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全然不复之前对她的百般耐心,眼神里充斥着野兽般的凶光,像随时要将猎物撕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