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纯心脏都要骤停了,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再抬头,却见三人同时望向了巷子转角的她。
她吓得直哆嗦,有种看动作片撞见什么大秘密要被杀人灭口一般的惊悚感,连忙握住手机:“别过来,我…我要报警了!”
魏封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几秒后,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身后那轮高悬天际的满月,皎洁清冷。
魏封已经很多年没有抬头看过满月了,鬼使神差的…今晚这一轮,圆满得仿佛他残破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任何遗憾。
而女孩靠墙站着,细胳膊细腿,身形瘦弱易摧,清冷的月光照着她惊心动魄的五官,如雨天的栀子,美得很纯粹。
她有让人心跳骤停、死而无憾的美貌。
在魏封失神的刹那间,纹身男拔腿开溜,但没跑成,魏封三两步迈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
匕首毫不留情地抵在了他颈项大动脉处。
“再跑试试。”
“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给你跪下了,我给你婆婆跪下了,她老人家九泉之下…”
话音未落,锋刃一转,吓得他不敢再胡说八道,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魏封一脚踩在了纹身男的手上,偏头低喃了声:“报警。”
祝敢果摸出手机,又望向了对面的女孩:“封哥,这妹子怎么办,看她都要吓哭了,等会儿对警察乱说啊。”
路安纯扶着墙站在原地,如慌张的小兽一般,捂着嘴,心惊胆战。
魏封收了匕首,薄唇里吐出一口烟,朝她走了过来。
路安纯退无可退,紧贴着粗糙的墙壁,身形颤抖着,心脏哐哐直跳,连声惊叫:“别过来!”
魏封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缓缓贴近她耳畔,嘴角微勾——
“叫什么?“
“路、路安纯。”
“我问你乱叫什么,老子有这么可怕?”
“……”
少年嘴角挑起一抹邪狞的笑,“数到三,消失在我眼前,能做到?”
温柔的威胁,却如悬崖刮过一阵危险的风。
路安纯感受到他身上凛冽的气息,颤抖地点了点头。
他数到一,女孩拔腿就跑,很快便消失在了无穷无尽的夜色里。
魏封克制地抽回视线,烦躁地偏头点烟。
驱逐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奶甜气息。
第3章 混蛋
无论是幼儿园还是小学初中,路安纯念的都是贵族私立,身边的朋友也基本都是温厚水土里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小姐。
那一晚的血腥与暴戾,粗砺与真实…是路安纯前所未见的。
警察赶到之前,她就跑了,不能被带到警局,更不能让路霈知道她去过清河巷。
幸而那两个少年…没有为难她。
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路安纯还是没放弃寻找弟弟这件事。
两天后,路安纯借着和柳如嫣逛街的契机,再度来到了清河巷。
七拐八绕的小巷子,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即便知道准确的门牌号,也实在不好找。
她看到远处有推着车卖冰粉凉虾的妇人,上前询问道:“阿姨,请问您知道魏淑华奶奶家往哪边走吗?”
妇人一听她找魏淑华,脸色稍稍变了变,用方言反问道:“你找她做啥子喃?”
“我听说她卖酸辣粉一绝。”路安纯搬出事前了解到的信息,有理有据道,“慕名前来,想吃吃看。”
“那你就吃不成了。”妇人一边舀着凉虾,叹息道,“卖酸辣粉的魏婆婆啊,半年前就走了。”
“走了?”路安纯不解地问,“去哪儿了呀?”
“去哪儿?”妇人见她还没听懂,解释道,“走了就是上西天了,你晓得了嘛!”
“怎、怎么会这样?!”
妇人这会儿也没生意,索性跟路安纯叨叨着,聊了起来:“一开始啊,我们都以为她是摆摊卖酸辣粉的时候、脑溢血发作,倒在了摊位边边,警察也都是这么认定的。没想到哇,她领养的那小子挺有本事,愣是抓出了几个背后凶手,就这两天发生的事!”
“有凶手?”
“她领养的大的那个,魏封,脑壳是真的聪明,很笃定说婆婆虽然有高血压,但一直在吃药控制,不可能突发脑溢血,肯定有别的原因。”
“这半年,他到处明察暗访,逢人就问,结果愣是让他找出几个目击证人,说当时有一伙儿吃白食的飞车党,买了酸辣粉不给钱,骑上摩托车轰轰隆隆地跑了。”
路安纯忽然想到了那晚的情形。
那少年站的远,夜幕笼罩,她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隐约感觉…好像有点像福利院照片上看到的那个男孩。
妇人继续说,“遇到一帮吃白食的,魏奶奶急得赶紧追了上去嘛,追到巷子口,那帮摩托党已经跑远了。她回来后越想越气,这不,血管爆了,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那帮飞车党,都被抓走了吗?”
“不然怎么说这小子有本事呢,他就揪出一个,就扯出一窝来,这两天全让警察带走了,准备重新立案调查。”
妇人感叹道,“只是可惜了,魏封那小子,今年高考,听说都没发挥好,落榜了,这是用前途给他婆婆换个沉冤昭雪啊。”
路安纯吃惊地消化着这件事,脑子乱哄哄的,按照妇人给她指路的信息,终于找到了清河巷38号。
这里恰好是市中心两条商业主干道的连接通道,类似于工字形中间的那一竖,所以这条巷道人流量大。
因为地形的缘故,巷道呈阶梯状,两边开着火锅店、副食店、五金杂粮店…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清河巷38号,是一家二手手机店,招牌上写着主营业务——
【手机贴膜,维修,卖二手机和酸辣粉。】
路安纯站在店门前,心里想着,这业务范围…还挺广。
店里挺宽敞,有手机维修台,橱窗里摆放着各种样式的二手机,陈年褪皮的泛黄墙壁上,墙上贴着一张汤唯的电影海报——《分手的决心》。
破皮革沙发上坐了几个混混少年,一字排开,低头拿二手机玩着游戏。
几人衣着打扮相似,动作雷同,神情也是高度一致,宛如一排正在专心致志下蛋的母鸡。
路安纯敏锐地注意到,其中有个胖子,跟那天晚上巷子里遇见的胖子,身形有几分相似。
她视线移到了维修台高脚椅上,那里坐着一个约莫9、10岁的小男孩,正埋头嗦着酸辣粉,一张小嘴吃得油腻腻的。
路安纯心跳加速。
“魏…”
还没来得及唤出声,她被人撞了下。
有个女生气冲冲地跨入了店里,一开口就是气势凌人的锐利方言——
“魏封呢!让他滚出来!”
女孩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穿着白色的荷叶边袖裙子,唇瓣抹着自然的豆沙色。
沙发上玩游戏的男生齐刷刷抬头,不怀好意地冲她吹口哨:“校花来了,封爷不在,你改天再来嘛。”
校花将手提包重重往桌台上一搁:“骗哪个,我晓得他在里面。”
“你找他有啥事?”
“我就想找他问清楚,联考分数明明那么高,为什么高考才他妈150!这玩什么玩笑!”
胖子咧嘴笑了起来:“校花,要不是看你这么年轻,还以为你是他妈、来这儿兴师问罪呢。这还不许人家发挥失常了?你谁啊你?”
“我是他女朋友!”
胖子冲正在吃酸辣粉的男孩道:“魏然,来认认,这是你嫂子。”
魏然抽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小嘴,望向门口的校花,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她不是我哥喜欢的类型,当不了我嫂子。”
校花翻了个白眼:“你哥喜欢什么类型?”
男孩指了指海报上的汤唯:“我哥喜欢比他大的…”
胖子祝敢果敲了敲小男孩的脑门:“胡说,你哥明明喜欢结了婚的。”
小男孩浮现惊悚的神情。
校花气的完全不想搭理他们了。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维修桌后的另一扇门打开了。
一个瘦削英俊的少年,迈着懒散的步子走了出来,手里拎着杯子,去饮水机边接了水。
路安纯一看就认出了他,是那天巷子里看到的那个浑身戾气、出手狠绝的家伙。
他像个刚从沙漠里出来里走出来的干尸似的,仰头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一杯水,喉结滚动着,水流顺着他冷白的脖颈皮肤缓缓淌着,润湿了黑背心。
解了渴,他才缓步走到维修台边,拿起小孩的《暑假生活》作业,检查了起来。
他的五官十分耐看,属于越品越有味道的标准帅哥脸,单眼皮,嘴唇很薄,此刻收敛了戾气,整个人带着一种没睡醒的倦懒感。
不管校花方才如何泼辣放肆,但面对眼前这男人,她跋扈的气场烟消云散,只剩了哀怨的小情绪——
“魏封…为什么你高考…才考了这么点分?”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少年嗓音散漫,“等我想清楚了,再发邮件回复你。”
“好呀,我等你,你要思考多久?”
“一辈子。”
“……”
有男生发出讪笑,被校花狠狠一瞪,立刻闭嘴消声。
“之前你拒绝我,说大学前不谈恋爱。好,我等你到大学等了两年,现在你又要去复读!”校花情绪终于绷不住了,眼底闪着泪光,控诉道,“你他妈拿我当什么!”
“我拿你当个女生,给你面子。”
魏封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太好惹的劲儿,“别做掉价的事。”
显然,这少年吃软不吃硬,她要是可怜兮兮,他便跟她玩笑几句;她要来硬的,还他妈他妈的,那他脾气跟着就上来了。
女孩眼底已经漫了眼泪。
得不到。
她还是得不到面前这个男人。
魏封拿铅笔在一道数学题上勾了错,递到正在吃酸辣粉的弟弟面前,裹成卷敲了他的脑袋——
“之前讲过的题又错了,猪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错两次。”
小男孩捂着脑袋嗷呜嗷呜地躲避他,他还伸手去打,连着给了好几个爆栗,疼的小孩唧哇乱叫。
“裤子脱了让你猪肝哥打10下。”魏封冷道。
沙发边,胖子搓着手,嘿嘿嘿地坏笑起来:“过来,猪肝哥疼你。”
“不要!有女生!我不要面子哇!”
魏封拎了铅笔勾画错题:“这种简单的题目都会错,你的面子看来也不值几个钱。”
小男孩噘嘴辩解:“这是鸡兔同笼奥数题!超级难。”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用牛顿第二定律求加速度了。”
“结果你高考150!”
“咆哮公堂,罪加一等,猪肝,把他拖出去就地正法了。”
“好嘞!”
祝敢果跑过来,狂揉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负隅顽抗,俩人原地掐了起来。
校花被这帮家伙晾在了边上,泪眼婆娑,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一般。
她来到魏封面前,抓着他的袖子道:“魏封,今年高考失利就算了,没关系,我愿意等你。我前几天收到重大的录取通知书了,你复读一年来重大找我,行不行?”
“不行。”
魏封矜持地抽回了手,“我复习一年,最差也是复旦。”
“……”
随即,他还补了一句,“没有看不起重大的意思。”
路安纯把自己代入这女生视角,几乎也要被这男人给气死了。
他一张嘴,真的好欠啊。
校花看着他那张英俊又跋扈的脸庞,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尖锐地质问道:“魏封,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男人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徐琳娜,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
胖子祝敢果提醒他:“她不是徐琳娜,她是赵嘉佳,高中部校花。”
少年恍然:“哦,那徐琳娜是谁?”
“是咱英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