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纯也浅浅地笑了一下,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魏封…”
“嗯。”他嗓音也带了几分午后阳光的慵懒。
“我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
路安纯在魏封的硬床上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竟然也睡得很安稳。醒来时,脑袋里那种滞闷感消失了,全身酸软的感觉也减轻了很多。
睁开眼时,看到魏封果然没有离开,他背对着她伏案坐在书桌边,正在做着练习卷。
黯淡的光影中,他背影如白杨般挺拔,给人一种安稳的坚毅之感。
路安纯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他手机的闹铃响了起来。
王心凌的《睫毛弯弯》。
魏封关掉闹铃,准备回头叫她起床,却见她已经提前醒过来了——
“魏封,你内心好少女哦。”
“被你发现了,喜欢这款吗?”
路安纯将毯子蒙过头顶,躲在被窝里偷笑。
他走过来掀开毯子,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些微烫:“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你该回家了。”
路安纯也知道应该离开了,但她舒舒服服地抱着他的被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赖着床:“不想回家。”
魏封见她这慵懒的模样,如猫咪一般,也有点被她可爱到,俯身撑着床:“睡上瘾了?”
路安纯盯着男人居高临下的英俊五官。
眉眼在黯淡的光线里显得温柔又性感,他这张脸啊…真是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她莫名竟有些害羞,将脸埋进被窝里:“我就起来了,你别看我。”
“快点,我弟弟要回来了。”
“你出去,等我换衣服。”
“换个屁衣服,你根本就没脱。”
“……”
就在路安纯磨磨蹭蹭赖床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魏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哥,考试卷子要签字!”
说话间,他眼神飘到了魏封的床上,跟床上的路安纯惊悚地四目相对,眨巴着眼睛,试卷也掉在了地上。
魏封还算淡定,捡起试卷看了看,裹成卷敲了敲他脑袋:“60分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让我签名。”
魏然脑子一团浆糊,居然鬼使神差地脸红了,但绝对不是为他刚及格的试卷。
他看看魏封,又看了看床上的路安纯:“打、打扰了,你们继续,拜拜!”
说完他夺过魏封手里的卷子,夺路而逃,还顺带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
路安纯眨巴着眼,望向魏封:“他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魏封理了理衣领:“谁知道,现在的小学生,思想都很复杂。”
过了会儿,路安纯下楼来到二手机修理店,小学生趴在茶几边伏案写作业,看到路安纯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脸红了。
路安纯不好说什么,低声对魏封道:“你快解释,他想多了!”
魏封懒淡地解释了一句:“小孩,我跟你姐姐什么都没有。”
“哦!”
“别胡思乱想。”
魏然抬起头,一脸纯洁地说:“我只是个小学生,什么都不懂。”
路安纯对兄弟俩道了别,背着书包走出了店门口,却又听见魏然小声地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和她结婚?”
她险些踩滑摔跤,而关键是魏然竟然还回了一句:“我怎么知道,问她啊。”
……
夜间,路安纯写完了一套数学试卷,回想着今天魏封的话——
活着,就是要和世界对抗。
一味顺从和屈服,她永远无法挣脱囚笼。
想到母亲用死亡换来的自由,路安纯绝对不愿意走母亲的路。
她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路安纯主动给路霈打了电话——
“爸,您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小姑娘鲜少主动给父亲打电话,路霈显然有些讶异,沉着嗓音道:“这边有几个客户,在莫桑会所,怎么了安安?”
“爸,我身体不舒服,今天还发烧了。”
“吃药了吗?”
“嗯,吃过了。”路安纯用乖顺的调子,对路霈道,“您能不能早些回家陪陪我呢?”
电话那端,路霈沉默了几秒,说道:“爸爸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路安纯站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
她眼底一片浓郁的死寂。
她要对抗,但不能再采用以前那种愚蠢的硬碰硬的办法了,那样除了让自己和身边人受伤,没有任何作用。
母亲生前每分每刻都在对抗那个男人,直至生命的落幕,她都没能逃脱。
路安纯不能再犯蠢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路霈的轿车便停在了别墅门口,他大步流星地赶回家,来到路安纯的房间:“安安,感觉怎么样?”
“头还有点昏。”路安纯放下了中性笔。
“那不要写作业了,今晚早点休息。”
路霈的手掌轻轻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充足的休息才能让身体快些恢复。”
路安纯点了点头,第一次主动地依偎在父亲身边,宛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用撒娇的调子说:“爸爸,以后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不要伤害球球了,也不要伤害其他人包括柳阿姨,我做错的事我自己承担,可以吗?”
“安安,爸爸不想惩罚你,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像你妈妈一样…”
提及那个女人,路霈眼底划过一丝阴鸷,“你知道,你妈妈伤透了我的心,你要是学她,我会很生气。”
路安纯竭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用乖顺的语气道:“爸,我是您女儿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妈妈很蠢,她背叛了你,我绝对不会学她。”
路霈的手紧紧搂着她,她能感受到男人情绪的翻涌:“爸爸也答应你,尽量控制脾气,行吗?”
“嗯,还有一件事。”路安纯顿了顿,沉声说,“爸爸,我是女生,我卧室的监控,可以撤了吗?我…我也需要自己的隐私。”
“你对爸爸还有需要什么隐私?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路安纯的心紧绷着,面上却仍旧是温柔小意的表情:“不是隐私,就是不方便,爸爸,我已经长大了啊。”
路霈看着女孩乖巧的模样,低头思忖了片刻,终于应了下来:“行,卧室的监控可以拆下来,明天爸爸就让工人过来。”
“谢谢爸爸!”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你乖乖听话,爸爸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我会乖乖听话。”路安纯垂着头都答应了。
路霈没看到,她一直掐着自己的手背,手背已经快让她掐出血了,红肿了一片。
像是某种自残的惩罚。
等父亲离开了房间,路安纯跑过去关上房门,但没有用,房门锁早就被拆了,在家里,她不可以锁门。
门上那个拆了锁留下的空洞…就像她的心一样,也被开了一个洞,漏着风,处处都凉,时时都冷。
路安纯坐到书桌前,继续学习,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了墙上的摄像头。
宽敞的卧室里无处可逃,令人窒息。
谁能保护她?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少年模糊的身影,竭力想要将他的身影驱散。
但那少年就像一堵固执的黑墙,嚣张地横在她心里。
第25章 散步
次日, 路霈请了专业工匠来家里,给球球定做了一个精美的狗屋。
白色的墙面,法式风格浮雕, 精雕细琢,宛如屹立于碧绿草坪上的一座华美的小城堡。
路安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座狗屋,就像看着一座梦幻美丽的囚笼。
球球在狗屋边蹦来蹦去, 使劲儿摇着尾巴,它好像知道这是它的家, 十分欢喜,全然忘了那天晚上被丢弃在大雨中的狼狈和不堪。
狗狗不是人,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它也不会记仇,还是会很爱它的主人。
可是人不一样, 不管路霈事后的弥补有多么用心和体贴, 路安纯都永远不会忘记他打过她的每一巴掌,更不会忘记母亲是如何惨烈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柳如嫣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工人, 把这里修缮一下,那里再打磨一下,还在网上下单了全新的狗狗垫子, 准备铺在狗屋里给球球当小窝, 让它睡得更舒服些。
“球球,看看喜不喜欢你的新家。”路安纯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多漂亮呀。”
小狗疯狂摇着尾巴,撒欢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柳如嫣走到路安纯面前, 看着眼前这座华丽漂亮的小狗房子, 说道:“你爸一大清早就给工人打电话,他这日理万机的, 难得亲自敦促这件事,我觉得…其实他真的很爱你。”
路安纯脸色沉了沉:“这份爱,给你,你要吗?”
“安安,我跟你生长的不一样,从小到大,我爸妈都在为生活努力着,没有太多时间关注我和柳励寒,在他们看来,孩子嘛,能养活就行。”
柳如嫣竭力地安慰着她,“你可能无法理解我们这种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小时候邻居的小妹妹穿了一双毛茸茸的红色雪地靴,像个小公主一样在我面前炫耀,我哭着跟爸爸妈妈说想要一模一样的雪地靴,结果换来一顿打。”
她苦涩地笑了笑,“其实,只要能给够零花钱,任打任骂无所谓的。”
路安纯的确从未感受过物质匮乏是什么滋味,但她也无法苟同柳如嫣的话:“哪个小孩不挨打,可你真的觉得…我爸只是打我吗?”
柳如嫣沉默了。
不,不是,路霈的控制欲已经到达了疯狂的程度。
他当然爱女儿,但那种爱…是变态的爱,是狭隘自私的占有,他要让路安纯彻底如宠物般臣服于他,正如当初他对她母亲的控制一样。
“我听司机乔正说的,其实你爸年轻时生活也很苦,寄人篱下地长大,经常被人欺负,所以报复心很重,占有欲也很强。这样一想,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也能原谅他。”
柳如嫣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安慰路安纯,还是安慰她自己。
然而路安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管有多值得可怜,永远不要原谅揍过你的男人。”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
“我小时候不明白,我妈妈为什么每天都不开心,为什么她总是歇斯底里。”路安纯眼底笼着驱之不散的黑雾,“直到那天上楼,我亲眼看到他抓着我妈妈的头发,将她按在墙上,逼她像狗一样…”
柳如嫣猛地转头望向路安纯,看到她全身颤抖着,眼底压抑着无尽的屈辱。
“你说,不管他做了什么,终归是我爸。可什么样的爸爸,会那样对我妈妈…”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看到母亲受辱的场面,身心都是毁灭性的摧残。
“安安…”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来,想要给路安纯一个拥抱,但她退后两步,避开了:“柳姐姐,我不需要安慰。”
母亲离开之后,她就再也不需要任何苍白的言语安慰了。
她要保护自己,就不能再当脆弱的小女孩了。
路安纯不愿再回想过去那些不堪的往事,叫管家拿来了牵引绳,准备带球球出去遛遛弯。
“天色不早了,别走远了哦。”柳如嫣站在篱笆边叮嘱着,“你不熟悉路,就在这附近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