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坐完,瑶娘流了一身的汗,又拿帕子擦干,好容易坐下来,见高玄策的乳母过来了。
这位傅嬷嬷因为高玄策的关系,在宫中也颇有体面,瑶娘给她的赏赐也丰厚,有时候让她儿子去跑腿,明知他在中间会贪钱,瑶娘也就不在意了。
“嬷嬷来了,方才王爷还在这里,现下出去了。”瑶娘笑问。
傅嬷嬷当年被选上也是体貌康健,皮肤白皙之人,现下四十多岁的年纪,依旧看起来似中年人。
“我正是来找王妃的,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到了婚嫁之龄,所以,想请王妃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将来他们一道为主子们办事。”傅嬷嬷道出来意。
傅嬷嬷当年刚生下儿子就进宫喂高玄策,因此对自己的儿子觉得很对不起,非常宠溺,而她的儿子平素好赌。
瑶娘平日看在高玄策的面子上,也只是偶尔让他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捞的也有限。
傅嬷嬷当然有这个体面,可瑶娘又怎么会把自己身边好生生的女孩子嫁给他,听傅嬷嬷说完,她把茶盏放桌上道:“若是有合适的再说,我年轻,不懂做媒。”
傅嬷嬷听了神色一凛,他看上的是王妃这里的陪嫁二等丫头丹橘,丹橘那个丫头做得一手好针线,专门管着王妃房里的钗环,很得王妃信任,人又细心温柔。
可听王妃的意思,分明不同意。
傅嬷嬷只好干笑几声出去,她这一出去,瑶娘身边的丫鬟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见她们如此,瑶娘则道:“你们不必担心,如此好赌的人,我是不会让他娶你们的。将来,我会替你们挑好人选的。”
丹橘听了瑶娘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至于傅嬷嬷见瑶娘说不通,就去高玄策这里敲边鼓,话里话外都说的是娶瑶娘身边的人,日后好孝敬主子。
高玄策和傅嬷嬷感情颇深,不过听她这么说,他道:“这种事情你要和王妃说,看王妃如何说。”
“王妃一贯谨慎,是不敢随意作主的,我这不就看王爷您的意思……”傅嬷嬷笑。
高玄策一听这话就知道瑶娘没答应,他立即道:“你是他娘,挑儿媳妇怎么让王妃操心,她现下还要照看世子,要去皇贵妃那里服侍,哪里有那么多功夫。”
因为高玄策发话,傅嬷嬷就不敢就此多问了。
当然,此事瑶娘也和高玄策说了:“你那位奶哥哥,平日在我这里挣点油水,我不计较。但他的品行不好,赌博这种事情,但凡沾染上,日后就是卖儿卖女,家业败光也是有的,所以我就没有同意。”
原来如此,高玄策平时在外,像傅嬷嬷的儿子这种小角色,他压根都没怎么见过。
“你做事总是有你的理由的,她同我说的时候,我听说你没同意的意思就回绝了。”高玄策连忙表功。
原来傅嬷嬷还去高玄策那里告状了,瑶娘按捺下,又对他道:“旁的多给钱财倒好,只一个女子托付终生的大事,不能找人品有问题的人。”
高玄策点头:“你总是这么善良。”
瑶娘笑而不语。
自此,瑶娘身边的丫鬟当然就更加忠心,白英等人按照宫中规矩三十岁才能出宫,这条规矩就是瑶娘也改变不了,除非有恩典,所以要一个一个来。
白英和白芷明确表示不想出宫嫁人,想一辈子跟着瑶娘,她们俩决心最坚定,瑶娘点头:“我会托我娘家替你们一人买五十亩田养老,将来你们三十岁了,若是想出宫,这些田就给你们。”
成婚生子固然重要,但是从这里出去,地位从此就不同了。
在宸王妃身边,她们有女官一职,将来宸王若问鼎天下,那宸王妃就是皇后,皇后身边的嬷嬷,出去就是做教引嬷嬷更自在。
可只要一出去,她们这些人又不是官家小姐,没了皇后身边人的身份,从此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人,再也没有任何身份了。
就像傅嬷嬷,不过只是宸王八个乳母之一,体面就大的很。
除了专门养老的五十亩田产,平日赏赐自然也多,这些不再赘述,而想成婚的,瑶娘也要看她们的表现。
否则,有的做事不精心,一心想踏着她上位的,若是许以高位,将来不知道她仗着做什么。而表现好的,当然会安排好她们各自的前程,尤其是身边伺候的,现在说五十亩良田只是最低保障,日后的体面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傅嬷嬷没在这里讨到好,高玄策家里交给瑶娘很放心,更是不会管她。
自此,宸王府僚属对瑶娘更尊敬。
冬月,晋阳王之妻蓝凤公主产下一女,满月之时,瑶娘等人要出宫去参加筵席,这次沐宛童居然也去。
“四弟妹,你有孕在身,可以过去吗?”徐青容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们这些皇子妃是一起出行,别到时候沐宛童出事了,反而怪她这个嫂子就不好了。
沐宛童笑道:“二嫂请放心,我的胎儿已经稳当了,现下无事的。”
她和摆烂的瑶娘不同,瑶娘不管丈夫外面的事情,她却是要辅助丈夫成就大业的,也不是她勉强,而是现在身子骨养好了,总不能不起身。
二皇兄去赈灾,宸王又是不必说,非常得人信任,很有可能还代天子亲征,再不加把劲儿,四皇子就彻底落后了。
能够出宫,瑶娘就很开心了,皇宫再好,但是老是闷在那里也烦。
晋阳王长史的夫人出来迎接她们,并有不少宗亲在,徐青容作为现在名义上的长嫂,表现得非常仁厚有礼,瑶娘也作害羞状,并不多话。
蓝凤公主抱着孩子出来之时,略微丰腴了一些,眼神也没有以前那么锐利,反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
她曾经和瑶娘斗过琴技,输的心服口服,嗣后却和瑶娘关系不错,更因为晋阳王府和高玄策的关系紧密,她们的关系也亲近的很。
“名字取了吗?”瑶娘取下指甲套,摸了摸小婴儿的脸蛋。
“取了,王爷说叫玉龟。”蓝凤公主很高兴。
和晋阳王世子高简的风流花心不同,晋阳王本人不近女色,难得这么宠这个女儿,也是对蓝凤公主的尊重了。
“如花似玉,仙兽延年,好名字,倒是取的好名字啊。”瑶娘赞叹。
老夫少妻,难得还能生下这个孩子,公主后半生也有所寄托了,否则若不受宠,孤身一人在故国,日子肯定不好过。
蓝凤公主笑道:“多谢宸王妃您夸奖,我有孕时常常听法乐,这孩子生下来极少哭,睁开眼睛就喜欢笑,是个喜气的孩子。”
听她说完,瑶娘取下一枚玉佩亲自给蓝凤公主:“我看这孩子眉目中透着悲悯,将来必定不凡,这枚玉佛是我父亲亲自送给我的,仅此送给她吧。”
夸孩子聪明可爱有福气属于是烂大街的夸奖方式,蓝凤公主母国全国信佛,因此若说她女儿有佛相才是最好的夸奖,而对有孩子的女儿而言,夸她的孩子好,比夸她自己还好。
果然,蓝凤公主闻言,忍不住喜道:“小小孩子,如何能承受这般?”
“晋阳王的女儿,怎么是小小孩子,我看郡主身份贵重,正好呢。”瑶娘笑。
平素宗室妇人也有见过宸王的,宸王为人少年受宠,天子近臣,为人略有矜持,还颇为自傲,但是宸王妃却是为人亲和,端看她的相貌,就不似满腹算计的人,再有,她的为人非常公平公正,有送厚禄的,她还会退回来。
只是,她平素不喜宴饮,并不与众人往来。
瑶娘却是知道,她当年若是只是罗家的姑娘,四处交际是正经,而作为宸王妃,太过于热络和四处拉关系,那就有点太点眼了。
在这里,她还见到了真阳公主,公主嫁人之人,沉稳了许多,方才人多,二人不好多言,等吃完酒后,她二人出去散步散酒。
“你最近也没进宫,还没问你如何了?”瑶娘看着真阳公主。
即便在宫外建府,实际上公主府的规矩也很多,甚至公主和驸马都不住在一起,不过真阳公主是个很乐观的人,她和瑶娘道:“我近来过的很不错,还有,你知道庄令仪吗?就是我以前那位伴读。”
瑶娘点头:“这当然知晓,她和我一起住了好几年,只是她当年总劝公主亲近林贵妃。”
“是啊,我记得她嫁了个榜眼还是状元的,仿佛是说他好容易调到内阁做文书,却泄密给外人知晓,被锦衣卫拉走,下了大狱。好歹宪国公救了出来,被贬到一个县任县令呢。她之前四处奔走,还求到我这里来,只是这是国家大事,我一个公主怎么能插手。”真阳公主想起此事还是很唏嘘。
要知晓轮值内阁,经过无数机密之事,威风八面,但同时,风险虽然很高。
当年,瑶娘就听罗至正提起过他轮值内阁时,就是四肢肿胀,每日待命,他们虽然只是在内阁文书之职,但六部尚书都不敢随意得罪的。
罗至正自己做礼部尚书时,还特地开了两千两送给掌书房者,走的是公账,也就是陈例。
这黄道宾大概得意忘形,事情做的不够周密,又得意的很,因此很快就出了事端。
“好在庄令仪出身宪国公府,否则,我听你这么一说,恐怕就很难出来了。”瑶娘捂住胸口,似乎有些怕。
真阳公主点头:“三嫂不愧为世代仕宦之家出身,的确是这么回事,真是很难想到。”
就连真阳公主那个时候都曾经听闻庄令仪做她的伴读很有可能许配给自己的三哥,不过可惜,后来三哥和母妃都没看上她。
若是庄令仪嫁给了三哥,现在的宸王妃无论到哪里都是被捧着的对象。
不过,这也是因为三嫂本身的缘故,若是庄令仪,未必能让三哥以自杀逼迫母妃答应他娶妻了。
庄令仪的事情让人多有唏嘘,高玄策自然也听说了,他忍不住想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瑶娘说的很有道理。
而庄令仪正在家整装准备陪黄道宾奔赴即便上任的地方,偏宪国公夫人劝她:“你何不趁这个机会和离算了?或者你住在京里,总比去那穷乡僻壤,烟瘴之地要好的多啊。”
“夫妻岂能共甘不能共苦?传出去女儿成什么人了。”
她赫赫扬扬的下嫁给黄道宾,现在却成了京中的笑话,她怎么能够忍受。
父母早已年迈,虽然权威还盛,到底家中哥嫂当家,嫂子对她颇有微词,不至于尖酸刻薄,但是也让人很烦。
宪国公夫人听了这话,重重的咳嗽几声:“我的身子骨已经很不好了,将来你怎么办呢?这次女婿遭此大祸,足以见他这个人虽然有才名,但做事不谨慎。你以前总说宸王为人骄横,虽有英俊皮相,却是个势利小人,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可他斗赢了大皇子,现下更是勇于任事,在军中威信大增,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事到如今,宪国公夫人也不得不说了狠话。
女儿太认死理了,简直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母亲身边有哥哥们孝敬,当年既然是我要嫁的,日后承受什么,也是我自己。”庄令仪说的话斩钉截铁。
宪国公夫人打了她一巴掌:“你真是气死我了。”
可终究宪国公夫人还是疼这个女儿,从私房钱中拿出三万两送给庄令仪,这一幕被庄令仪的嫂子知晓,气愤不已。
“老太太只疼她的女儿,也不想想我们公府早已大不如前,实在是太过分了。”
“是啊,上次咱们这位姑太太还得罪宸王妃,真是不要命了。她一个出嫁女,总是为我们公府拉拢祸患,她远走了也是好事。过些日子正是皇贵妃的寿辰,我们也备一份厚礼送给宸王妃吧。”宪国公府的庄大奶奶素来有些机智,她是老宣平侯的女儿,素来很受丈夫婆婆信重。
庄太太点头:“你说的是,这事儿我也同老爷说一声。”
……
随着皇贵妃寿诞开始,庄令仪离京已经无人记起,瑶娘这里也收到宪国公府送的厚礼,知道她们示好的来意,也就欣然收下,又赏赐给宪国公世子夫人等人回礼,这些暂且不提。
也因为庄令仪的离去,宪国公府对宸王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老国公奉行立嫡立长,而现在的宪国公世子的立场就没那么坚定了。
高玄策当然很高兴,他对瑶娘道:“去年我打赢了东胡,但恐怕还要再生事端,此后,我可能还要出征,你若有事,只管同我写信。”
“不,我就不写了。万一信件到了别人的手中又如何了?”瑶娘看着他道。
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去,她摩挲着他的脸:“你要好好的回来。”
“放心,外敌林立,我朝士大夫还不以为然。按照我大临以前的规矩,作为大临皇帝,必须要御驾亲征,三年之内必定要打一次胜仗才行。只可惜,父皇素来仁弱,又初上任,二哥不善武,四弟并无经验,唯独有我了。”高玄策并不把四皇子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