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敬柔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暖, 她想郁氏若真的是她的亲娘倒是好了,还有,她送了那么些糕点给瑶娘,又甜又腻的,居然牙齿没坏,人也没发胖生疮。
今日最后一个官家千金就是因为脸上长疮,没被选上。
皇家公主伴读, 也不能坠了皇家的脸面。
罗敬柔又有些心情不好,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回房了, 瑶娘和时雨则留下来说两日后还要进宫复选。
复选当然是写字读书了, 若能选上, 再让皇上来挑。
郁氏也让人去打听了一番入选的人,不打听不知道, 一打听吓一跳。
“好几位勋贵府上的小姐都入选了,再有一些朝廷重臣的女儿,我听说这样就有一百多人呢。”
瑶娘点头:“其实我们去参选的人更多,那日我粗略看了看就有好几百人呢。”
郁氏摸了摸瑶娘的头:“这其中不乏天生神童,你才学了一年多,娘有些担心。”
“娘,请您不必担心。您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敬皓呢。夏天自从那次游湖后,他就爱往湖边去,我在家的时候还能看着她,可我不在家的时候,您一定要看住他啊。”瑶娘还是不放心敬皓。
郁氏笑道:“放心,你爹爹教他凫水不就好了。”
瑶娘还是很担心,范氏的隐患去了,范氏到底是个大人,她日后能够自保,可敬皓不同,他只是个小孩子啊。
在一旁的范氏见瑶娘担忧敬皓,更觉得她重情义,不免道:“五妹妹你放心,若是婆母忙碌,我接敬皓过来照看。”
“嫂嫂哪里话,你现下都出怀了,怎么还劳你看顾。要我说嫂嫂把肚子里的孩子顾好才是正经呢。”
“你是小人家说大人话了。”
瑶娘笑笑,回去继续看书,不和任何人说话,家中人知道她要去选伴读,也不多打搅她。她就是如此,前世要做乳母,就真的只有她最用心,一个人把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婴孩天天细心照料活了。
罗敬柔现下也住在东厢房,她自己没选上,同时又很恐惧,可是也不愿意请大夫看,否则岂不是人人都知晓她有这个毛病,到时候怕是连王家都不要她了。
知晓罗敬柔没选上,郁氏反而对她关怀备至,还让府里下人不要随意提及,甚至连瑶娘她们入选,也不能宣之于口。
秦姨娘撇嘴:“太太也太小心了些,罗敬柔自己不成怪别人做什么。”
“姨娘,既然太太这般说,想必也是不想让三姐姐难受吧,您不知道好多人都说三姐姐是很有可能被选上的。”时雨认真道。
秦姨娘摇头:“要我说你三姐姐心太大了,老爷和太太替她找的可是名门世家,少年公子,又有什么不好的,偏偏她还想往宫里奔去,人家九皇子会看上她?”
时雨摇头,她也说不清,总觉得三姐姐这个人看似和谁都不错,又和谁都一般。
夜里,郁氏也和罗至正提及瑶娘:“好歹这孩子过了,说宫里的太医说她的身子骨健壮如牛,您说这算什么话呀?”
罗至正一下就笑喷了:“健壮如牛还真是说对了,我看她跑的挺快,那次带她弟弟去游湖,不知道怎么她摔在地上,我听到都觉得疼,地下都差点被她砸了个窟窿,但她站起来拍拍衣裳,继续拉着敬皓往前跑。你说是不是健壮如牛……”
“老爷,哪有这般说姑娘家的。”郁氏嗔道。
罗至正见她娇嗔,愈发觉得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立马伸手进她的衣裙,揉搓起来,郁氏也随他摆弄。
因为素来也知晓他花样多,因此觉得自己身形也不大同了,但二人又异常舒坦。
一番云雨过后,罗至正则道:“近来你把前院收拾出来吧,玉京已经归家准备院试了,若有人上门来,就安排他们住。”
郁氏点头,她作为长房的女主人,不仅要照顾好家里人,还有高平老家上京投奔的人,有走投无路的可以赠送盘缠,甚至上京赶考的举子都要照应。
同样是夜里,银容悄悄过来跟瑶娘耳语道:“奴婢打听到三姑娘找人借了医书,正在看胞宫之寒,又让丫头悄悄煮了不少桂圆红枣茶吃。”
因为罗敬柔住在东厢房,两人一墙之隔,瑶娘也就派人盯着她,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什么了。
这个属相相冲看来是假,这宫寒才是真的。
其实宫寒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多调理一番也是可以的,上辈子罗敬柔也生了一对龙凤胎呢,再说做个伴读,又不是选秀——
不过,等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啊,这选伴读未必不是替王孙公子选秀的意思,罗敬柔大抵知晓若是她想嫁给那些王爷王孙的,即便做伴读也是在宫中,她根本就无法调养。
一个女子若是无法生育,日子也会很难过。
尤其是皇宫那种地方,人人都生了一双富贵势利眼,她就听罗时岚说过,每次进宫,袖口都是准备数十个荷包,一个荷包里就是二十两。
主子落魄,连下人都会欺负你。
寻常人还能回娘家,可进了宫的人要回娘家可就难了。
“真是世事难料,罢了,此事就不必再提了。”瑶娘放下手中的书,对前世许多事情也明了许多。
大抵是因为罗敬柔在外祖家长大,听闻她住的地方临湖而居,山色风光虽然好,但是湿气太重,因此身体怕是从小就受寒严重。
再有听闻她月事来了之后,并不歇着,反而天天在窦老太君四处请安,就这样还记得跟她送点心,又请时雨也品尝,瑶娘也是服了她。
很快到了复选之日,这一日,瑶娘和时雨各自换上衣裳,瑶娘穿的是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腰带和领口都是用的粉色钉珠,头上则用的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这次就要隆重些了。
这次的人明显少了许多,罗敬熙还诧异道:“不是说有上百人入选,怎么今日人这么少呢?”
罗敬熙还是很高兴的,三个妹妹就有两个入选,如果两个都选上当然好,选上一个也不错,总归有人选上就是搭上线就是好事。
今日的确人少不少,她们这次是在含光殿考,由侍女带着她们进来殿内,自己选位置坐好,瑶娘自然和时雨坐的近一些。
在瑶娘面前的是乌木几案,她们皆要跪坐于此写,这也是考大家姿态如何。
右边来了一位和瑶娘年纪相仿的姑娘,她见到瑶娘不禁吐吐舌头,瑶娘也朝她一笑。
“你是哪家的?我祖父是通政司通政使倪万全。”
“原来你是通政使家的孙女啊,我父亲是吏部文选司郎中罗至正的第二女。”
“哦,你书读到哪儿了?我这心里怎么没底呢?”
瑶娘一听就是打探她底细的,于是她道:“我去年才开蒙,更是大字不识几个,到时候倪姑娘你可千万别笑话我呀。”
倪小姐摆手:“是你别笑话我吧,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谁不是呢,我都没想过我会初选过的,我娘今儿煨了鸡汤,让我会不会不重要,赶紧回去喝鸡汤呢。”谁还不会说自己不行了。
二人又对视一眼,又别过眼。
此时,从外走进来一位少女,她年龄和罗敬柔相仿,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气质沉稳,相貌秀丽。
方才那位倪姑娘就道:“你还不认得她吧,她可是出自一门七进士的徐家,她家姻亲遍布各地,其祖父还被赠了爵位,样样出挑。只一样不好,你猜是什么?”
瑶娘摇头,但心里知晓是什么。
这位徐氏她当然清楚,不仅清楚,瑶娘差点被她卸磨杀驴呢。
徐青容也就是未来的周王妃,天禄皇帝当时被封为太子之后,对周王和几位兄弟都十分忌惮,徐青容之前生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恰好她照料的周王世子是徐青容生的第三个孩子。
瑶娘那时候刚生下自己的儿子一年,因为陆宵是周王府侍卫,故而她被选为周王世子的八个乳母之一。
偏偏这周王世子生下来就乌青,极其难养活,瑶娘几乎是不舍昼夜的照料,才把这个孩子照料妥当,甚至因此还为他挡过毒。
也正因为如此瑶娘开始变瘦,变得异常美丽起来,徐青容就莫名找茬,瑶娘也怕她误会,尽量有周王来看世子的时候,她都不出头,徐青容甚至把她的功劳安在另外的乳母身上。
还好她带的周王世子从小就早慧,什么都看在眼里。
她既要用自己又要把自己的功劳给别人,一次两次瑶娘无所谓,次数多了,瑶娘可不傻,她当然在有一次周王妃没跟着来时,在周王面前露脸。
因为周王世子离不开她,固然周王即便对她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也不会如此,尤其是周王还是个众人皆知的君子。
故而,周王妃试探过要换乳母时,周王并不同意,周王妃很是生气,甚至几次三番想陷害她,她索性也如意的归家摆烂,结果就是周王世子啼哭不止,仍旧要她,甚至次日就呕吐不止,也不吃饭。
徐青容只得请她回去,待世子懂事了,世子和儿子承运关系也好,她每次亲手给世子做的衣裳鞋袜让世子对她更加依赖,这让徐青容更加愤怒。
在她成了太后之后,这种愤怒到了极点,瑶娘索性就避开她,反而是皇帝更思念她,听在京中的儿子提起小皇帝常常说起要接她回京享福。
因此,对于徐青容瑶娘没什么好感,就是个卸磨杀驴的家伙。
第29章 选伴读(下)
陆陆续续, 人差不多到齐了,忽然听到磬声一响,姑娘们人人正襟危坐, 瑶娘顺着门口望去,只见从内室走进来几位妃嫔。
听得内侍唱喏:“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静妃娘娘到。”
众人心中一凛,瑶娘微微抬眸看到款款走进来的宫妃,打头着明黄色凤袍的应该就是皇后, 这位皇后一无所出,相貌已然发福。瑶娘曾经听闻皇后固然无所出,但是脾气不算好,曾殴打过数名宫女。
她略错身后面的则是位中年美妇,她眼神很亮, 云鬓高耸,额前衔着的凤珠只觉得明珠生晕, 不用想,这位肯定是当今天子的宠妃廖贵妃。
尾后跟着的年轻妃嫔眼神扫了过来,略有些压迫感,但也有些虚张声势,这位便是昭平公主生母静妃。
“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静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瑶娘随众人行礼如仪。
皇后抬了抬手:“起身吧,宋女官, 你来宣读。”
宋女官出列,先说了一下考场规矩, 若有作弊者直接驱除出去, 还有今日考三篇默写《陈情表》《出师表》《祭十二郎文》, 这三篇算是非常经典的文章了,有读《出师表》不哭者不忠, 读《陈情表》不哭者不孝,读《祭十二郎文》不哭者不慈的说法。
她们听罗时岚提起过,她们当年考的时候也是默写三篇,司马迁的《报任安书》还有苏洵的《六国论》以及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
因此书肆所卖的选集,瑶娘几乎是每一篇都背下,还真的用上了。
瑶娘稍加思索就下笔写字,她练的是飞白体,前世她一直没怎么练字,字写的很一般,从去年请了沈先生开始,她几乎每日勤学苦练,终于字尚且写的不错了。
先早草纸上写一遍,再重新誊写其上,瑶娘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错漏。
就在她誊写时,有姑娘的桌上却是空白一片,这也很好理解,不是每户人家都会为女儿专门请先生教导的,能够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但尽管如此,瑶娘也知道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却是想一显其能。
能作诗善画的也不少。
三篇默写完之后,又有大字十张,小字五张,释义两张。
瑶娘看了看释义,微微点头,这也不难,多出自《诗经》《论语》,正好沈先生在讲《四书》,诗经则是平日早课会默背。
旁边的倪姑娘却犯难了,她其实也开蒙不过一年,还在学《三》《百》《千》,可这全都是她没学过的,因此眼神想偷瞄瑶娘的,瑶娘奋笔疾书,哪里还管得了她。
至于时雨也微微觉得有些难,她是有亲哥哥回来特地教她,但是她病了几日,以至于沈先生讲后面《论语》时,就没有跟上。
这份释义大概就只能算个中上了,时雨很是担心。
她比瑶娘担心更甚,她身后背负着姨娘和哥哥的期望,不似瑶娘,固然选上十分好,选不上也在家中。
但瑶娘早已不是刚开始的想法了,她是一定要选上的,努力成为母亲弟弟的靠山。这样娘的地位就更稳固,娘的地位更稳固,下面的人才听话,这样才能更好的照看敬皓。
甚至以后也能够照顾娘和弟弟。
殿内只有几位妃嫔处有冰,瑶娘等人尽管汗流浃背依旧在写,她甚至非常谨慎,每写一张,等干了之后,就放在封袋中,坚决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来毁坏她的卷子。
果然前几排有位姑娘起身交卷,却“不小心”撞翻后面人的墨砚,导致后面那姑娘当堂哭了。但是这也没办法,卷子上是不能有半点墨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