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酒后吐真言。
瑶娘可不是那种喜欢惯着别人的人,有些人你客气点,她是当你好欺负。
“那是自然,我母亲不想着我,还能想着谁呢?郁表姐真是喜欢说笑。”瑶娘反唇相讥。
郁嫣顿时就不敢多言了。
郁氏也隐约听到,她在心中叹道女儿面容似自己般温柔恬美,十分可亲可爱,可性子却隐约更像丈夫,一样的桀骜不驯,无所畏惧,敢于抗争,根本不会忍。
其实郁氏还觉得有些痛快,她是没办法反抗,只能忍耐过活,忍着忍着也就过去了,可女儿这般直击,头一次让她觉得这是她的成就。
如果家里一直小心翼翼的,也养不出女儿这样的性子来。
小蒋氏一直在旁伺候,当然也听到瑶娘和郁嫣的嘴角,她虽然装作没听到,但心里有些怵这种人。
但凡一个八岁就能入选宫中伴读,见事明白,口齿伶俐,无所畏惧的人,绝不能等闲视之。可依小蒋氏本心想,这个姑娘须得是那种脾气软和,会哄人的男子才是一对,否则宫里那些王孙公子,有几个是会哄人的,饶是她们家大小姐罗时岚,每次回娘家都是直哭呢。
荔枝宴过后,瑶娘特地找董先生问自己学女红的事情。
“偏我进宫了,就不能再归家来学了,您能不能教我一种新的针法,我自己进宫练去。”瑶娘自己打算过了,进宫也有节礼要送,她们姑娘家多半就是针线活儿了。
董先生擅长双面绣,瑶娘就想把这个学会,看有没有什么诀窍。
“这有何难,本来姑娘你不说,我也要送一本图册给你的,将来姑娘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才是。”
“先生哪里话。”
进宫之前,瑶娘就一直在找董先生学针线,自己拿图册练,听到的人无不惊讶。
罗敬熙在她进宫前一日特地去领了宫牌,还有两套女官服饰,这是专门制作的火印腰牌,禁宫出入十分严格,上面用古纂写的官名。
一书为尚宫局司薄司女史,一书写皇城司允许放行,不能出京。
瑶娘贴身放好,又换上女官服饰,郁氏觉得女儿粉嘟嘟的小脸特别可爱,穿着这样的女官服饰,又亲了女儿一口。
怎么看女儿,都觉得好。
尽管自己已经做好打算进宫,但仍旧舍不得爹爹娘亲还有皓哥儿,还好他们三人一起送瑶娘到宫门口,皇长子府上已经派了内侍在宫门口接人。
瑶娘还从未与爹娘弟弟同乘一马车,敬皓不知道做伴读是什么,还以为瑶娘和二哥敬渊一样在书院读书,这孩子还道:“姐姐下次回来替我带泥人。”
“知道了。”
在临清门前,内侍还未出来,罗至正在一旁听着郁氏殷殷叮嘱,也难得没有不耐烦。
很快又来了几辆马车,郁氏望过去,见马车上有标记写的“徐”,她问瑶娘:“这是河南布政使右司徐家的女儿吗?”
瑶娘点头:“是,听说她的兄长在户部做主事,一门七进士,祖父还被赠予爵位呢。”
这徐家和罗家不同,徐家的下一代已经出仕了,罗至正的三个儿子,长子不顶事,两个儿子却还小。而徐青容的长兄是二甲第三名,分到户部观政,业已转正,成了户部主事,其父也是一省方伯。
现在看罗徐两家没什么区别,甚至罗家反而更胜一筹,这是顶顶重要的实权官员。但是从长远看,徐家已经先走一步了。
“她这样的身份不适合进宫啊。”郁氏感叹。
瑶娘知晓郁氏言下之意,上次通政使的孙女就说徐青容固然不错,但有个不好的地方。当时,她没有深究,实际上她很清楚,就是徐家的女子多妒妇。
以至于徐家固然门第高,但女儿几乎都是下嫁,从没有上嫁的。
传言就是徐青容的姑祖母当年嫁给兵部尚书王崇古做续弦,要求服侍的人男的必须是四十岁以上,女人六十岁以上,稍有不满就罚跪,无论酷暑严寒都是如此。后来,这位徐家姑祖母又让儿子娶了侄女,也就是徐青容的姑姑徐氏为妻。
这位徐氏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的表兄兼丈夫并不很聪明,因此平日她嫌弃丈夫也就罢了。有一次,她丈夫吃酒时嚷嚷着要娶小妾,徐氏一怒之下阉了丈夫。
也因为如此,徐家女名声在外,徐青容若是和她姑祖母和姑母一样的性子的话,进宫就受罪了,宫里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脾气极大,三妻四妾都属寻常,这般还不如不进宫呢。
此时,徐青容正从马车上下来,她是兄长送来的,徐大爷连忙给罗至正行礼:“下官参见铨曹。”
“此非公门,不必如此客气。”罗至正道。
徐青容又连忙给郁氏行礼,瑶娘笑着喊了一声徐姐姐,一时又有些奇怪,这徐青容是兴安公主的伴读,怎么嫁给洪侧妃的儿子周王呢?
此疑问按下后,另有一女子魏凤过来了,魏凤是吏部尚书的孙女,算是罗至正上峰的孙女,但瑶娘发现她爹的确很狂,对上峰的孙女也就泛泛。
魏凤面容平平,甚至比不上徐青容,但她难得的脾气温和,颇有气度。
徐、魏二人也见瑶娘年纪还小,也没有轻忽她。此时,有皇长子府上的内侍过来了,瑶娘没看到汤慧君,但也不好多问,遂拜别父母随着内侍一起去皇子所的头所了。
她们进宫都不能带下人,还得自己背包袱,瑶娘和徐、魏二人都不太熟悉,故而也只是跟着走。
而在宫门外的罗至正带着郁氏一起回去了,郁氏方才还没感觉,现下却是眼圈儿红了,罗至正却道:“放心,瑶娘那里我和宫中大珰打过招呼。”
郁氏这才放心,又忍不住道:“老爷瞒的我好苦。”其实她心里猜测大概知晓,罗至正早年就颇有手腕,只是他这个人软硬不吃,郁氏不敢过多要求,否则罗至正一下就逆反了。
“你放心,女儿我定然会护住。”罗至正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宫中很少听到喧哗声,宫女太监们即便行走,也各自有任务,都目不斜视。宫里是不允许随意串门的,腰牌也只允许在某处活动,不能随意去另外一处,这和在自己家里不同,她们想去园子里就去园子里,想如何就如何。
走了约莫两刻,瑶娘还算能撑住,魏凤却脸涨的通红,汗如雨下,徐青容虽然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这宫里就是如此,能坐肩舆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如皇帝的妃嫔这些人,她们这些人是想也不敢想。
威风赫赫的锦衣卫把守各处要道,红墙绿瓦,只觉得宫墙深深。
在大家都走的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到了皇子所头所,也称为武德宫的地方。
正好门口偶遇汤慧君,她笑道:“我正等着你们一处进去呢。”
比起她们大汗淋漓,鬓发松乱,这汤慧君却是头发一丝不苟,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住在宫中,陪伴皇后姨母,自己一个人不敢进门去。
瑶娘此时却不好说什么,若是说没什么,显得自己为皇后侄女说话,巴结之心太重,若是讥讽汤慧君特权,那是活脱脱得罪皇后。
因此,她只道:“汤姑娘,不料此处遇见你,方才我们几人在宫外碰面,正好没见着你,还有些担心呢。”
“是我的不是了,昨儿娘娘接我进宫来,原本我是打算和你结伴过来的。”汤慧君致歉。
瑶娘真切道:“原来如此呀,走,我们一道进去吧。”
徐青容和魏凤都心道,这罗五娘真乃纯真之人,汤慧君分明是知道天气暑热,早就提前进宫躲懒,根本不屑于和她们一处。
不管四个姑娘怎样的心思,她们对于大皇子妃和洪侧妃都是有些忐忑的,甚至也担心兴安郡主和真阳郡主不好相处,这些担心都是一致的。
进了内室,只觉得凉爽宜人,再也没有燥热之色。
只见一位穿深色纱裙的妇人走过来道:“姑娘们先歇歇,整理一二,再去拜见大皇子妃和郡主们。”
瑶娘则拿出荷包里的靶镜,对着靶镜把汗擦干净,又重新把零乱的鬓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甚至脖颈上的汗滴都擦了又擦。
也有专门的宫女端了水来,重新洗脸在身上扑香粉,其余几人也是如此。
如此,方进去正殿见皇长子妃林氏。
瑶娘由彩女女官引进,同另外三位伴读一同跪下行礼,口呼:“臣女给皇子妃殿下,次妃殿下,兴安郡主、真阳郡主请安。”
林氏约莫三十来许人,头戴皆垂珠滴的燕居冠,霞帔深衣,显得宝相庄严,气势不减。她温和的和左下首的一年前妇人道:“洪妹妹,不如让她们上前来看。”
这洪妹妹应该就是洪侧妃,瑶娘往左边看去,这洪侧妃却保养的十分好,看起来仿佛比林氏小十几岁的样子,她头戴花树冠,云鬓花颜,不愧为当年最出挑的秀女。
洪侧妃笑道:“您说的是。”
瑶娘等人又规行矩步的走向前去,林正妃问:“谁是徐青容、魏凤?”
只见徐青容和魏凤出列,林正妃不禁认真端详她们:“嗯,不愧为名门淑女,果真不同,端庄持重。”
在皇家不出错就是好事儿,听林正妃和煦的问徐青容之后,又点了瑶娘和汤慧君的名字。
这个时候就显出汤慧君皇后姨侄女的身份了,林正妃十分看重,甚至还特地道:“你素来秉性弱弱,夏秋之季最容易犯咳疾,可一定要留心身子。”
汤慧君柔声道:“多谢大皇子妃提醒。”
轮到瑶娘时,瑶娘明显就察觉到洪侧妃的眼神看了过来,她是最后一个被问的,林正妃笑道:“我听说你是六岁时才被找回家的,如今也是否极泰来,如今还进宫了,日后要好生伴着真阳郡主读书。”
瑶娘赶紧道:“是。”
真假千金的事情,自从上京后,郁氏从未和别人提起,一来因为本来两个孩子换回来年纪就还小,别人也根本看不出来,二来则是她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的女儿。
不妨这位林正妃说出来了,仿佛自己来路不正一样,其她几位伴读也很是讶异。
瑶娘则淡然以对,并无半分怨怼不满之色。
洪侧妃却突然笑了:“姐姐何必这般严肃,还都是小姑娘呢。让大郡主和二郡主都和她们认识一下,再有几位姑娘的房间也要带她们去看看,吓坏她们可怎生是好。”
有意思,这个洪侧妃如果是替自己解围的话,那还真是个护犊子的人。
果然,林正妃也勉强维持住笑意。
反而是大郡主,也就是兴安郡主脸色很难看,正常而言,洪侧妃其实已经在打断正妃说话了,可林正妃却束手无策。
无疑可以看出,林正妃固然是正妃,看起来也体面,实际上洪侧妃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
接着,她和汤慧君又给真阳郡主请安,真阳郡主七岁多,还未满八岁。
……
宫里的屋子并不大,瑶娘和汤慧君同住一间房,洪侧妃从自己身边的丫鬟给她们各自拨了两个宫女过来服侍。
此时,宫女们正在收拾床铺行李,瑶娘则和汤慧君正在收拾箱笼,汤慧君对瑶娘道:“罗妹妹,我是先小人后君子,我本人爱洁,东西摆放都不喜错乱,你可千万别拿错了。”
“好,没问题。”瑶娘反而觉得汤慧君是个直爽人。
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总比那种蒙着面纱的人好,似徐青容和魏凤就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见瑶娘这般爽快的答应,汤慧君倒是不好意思了。
瑶娘倒是不介意,这个汤姑娘是个有背景的关系户,她们现在不是竞争关系,反而是合作关系。
床铺规整好后,汤慧君开始浅浅的咳嗽几声,瑶娘关心道:“汤姐姐你无事吧?”
“无事,我这是老毛病了。”汤慧君笑。
也许因为咳嗽,她苍白的脸色倒是多了一丝红晕。
瑶娘见她昏昏欲睡,也不欲打搅,她问极服侍自己的两位宫女的名号,高瘦的宫女说自己叫秀林,另一个脸上微微有些雀斑的叫秀娟。
“相逢即是缘份,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要劳烦二位。”
两宫女连忙说不敢,瑶娘则一人给了一个荷包,一个精致的荷包里装的是二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个小银锭。
什么都能省,这赏钱可不能省。
果然这二人得了赏钱都欢欣异常,接着瑶娘小声和她们打听起真阳郡主的事情,这两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秀娟望风,秀林则陪瑶娘一起睡,又小声道:“咱们这位郡主在府中排行第二,大家都喊她二郡主,是侧妃的掌上明珠,为人天真烂漫。”
“看的出来,那大郡主那里——”
“大郡主和二郡主年纪相差,平日也不怎么在一处。二郡主素日和洪姑娘很好,常常说,洪姑娘若是她亲姐姐就好了。”
“洪姑娘?听这个名字似乎和侧妃有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