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语没接话。她吃了几筷子东西，然后就不吃了。她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接着进入正题：“我想带你回加拿大。你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离开这里。”
　　蒋意接住赵宁语扫过来的眼刀，勾唇笑笑，岿然不动。
　　赵宁语盯着蒋意这张漂亮的脸。
　　都说女儿肖父，但是赵宁语很轻易就从女儿的脸上找到与自己相似的痕迹。
　　一时间，母女俩谁都没有退让。
　　僵持了一会儿。
　　“蒋吉东把你惯坏了。”赵宁语下结论，“你以前小时候的脾气还没有这么大。这样不好。得改。”
　　她总是对蒋意有很多挑剔的话。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由前夫一手养大，赵宁语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蒋意身上有许许多多让她不顺眼的地方。
　　蒋意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仿佛完全不在意。
　　赵宁语抬眸，眼睛直勾勾看进蒋意的心里，她换了一种问法：“你是不想离开B市吗？”
　　其实赵宁语也没说什么，但是蒋意马上想起谢源。
　　谢源在这里，这是她不愿意跟母亲去加拿大的主要原因。
　　蒋意下意识地防卫：“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赵宁语毫不犹豫地说，“你是因为谁而不肯走，这个问题很重要。”
　　蒋意的态度瞬间变得锐利，她反问赵宁语：“妈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宁语并不在乎，她挑起眉眼，红唇一张一闭：“你只要不是因为想陪着你爸所以不肯走，别的理由我都能接受。为了工作，为了理想，为了男人——”
　　“我都无所谓。”
　　蒋意一怔。
　　她当然不是为了蒋吉东而不肯走。
　　赵宁语也看出蒋意的情绪变化，她的嗓音一瞬间柔和下来：“真不是因为你爸？”
　　“不是。”
　　赵宁语点点头，表情竟然看着有几分缓和。
　　“那就好。”
　　她移开眼神，看着餐桌旁边陈列的一整块玉石屏风。
　　“蒋意，别对你爸太好。我希望你还记得，他是一个混蛋。”
　　*
　　回S市的飞机上，蒋吉东把手机里以前的照片翻出来。
　　他看着看着就不看了，把手机收起来。
　　杜应景走过来向蒋吉东汇报：“董事长，蒋意小姐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医院那边第一时间把电子版的体检结果发给杜应景。
　　蒋吉东接过iPad滑着屏幕看。体检报告是中英文双语的，里面很多的专业术语和指标其实蒋吉东根本都看不懂，但他依然看得很认真，一行一行看过去。
　　杜应景：“医生说，蒋意小姐的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而且跟癌症遗传相关的那几项基因检测结果也都是好的。董事长，您可以放宽心。”
　　蒋吉东记着蒋意的毛病：“我记得小意一直有慢性胃炎。这病现在要紧吗？治得怎么样？”
　　杜应景回答：“医生说，可能是因为蒋意小姐的饮食习惯有在改善，平时吃东西比较规律也比较健康，再加上之前她有服用药物做治疗，所以这次检查的结果挺好的，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蒋吉东点头：“那就好。”
　　他又嘱咐杜应景：“以后每年都记得要让蒋意做体检。这很重要。不能忘记。”
　　杜应景说好。
　　“她妈妈之前得过乳腺癌，我现在又——”
　　蒋吉东顿了顿，陷入短暂的沉默。
　　杜应景低头不语。
　　蒋吉东叹气，把话说完：“我这次又查出胰腺癌。虽然好像两个大家族里面别人身上都没有这种毛病，应该不是家族遗传，但蒋意还是要特别注意身体。”
　　杜应景劝说：“董事长，您现在只是疑似，张医生说要等第二次复检的结果。”
　　蒋吉东摆摆手：“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看向飞机舷窗外的夜幕。
　　“如果真的复查出来是误诊就好了。”
　　“我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蒋意的妈妈其实是爱蒋意的。但是她可能太恨我了，所以对于离婚的时候一定要跟着我、不肯跟妈妈的女儿，她也不想表示出喜欢。”
　　“但是女儿是无辜的。小意那时候还那么小，孩子懂什么呢。”
　　*
　　吃完饭，赵宁语直接坐上另一辆车走了。来的时候的那辆保姆车把蒋意送回去。
　　外面在下雨。
　　蒋意却让司机在小区门口把她放下。
　　“蒋小姐，您稍等，我给您拿一把伞。”
　　蒋意摇头说没关系。
　　她看到后面谢源的车停在红灯那儿。
　　“反正雨也不大。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前面靠边把我放下来就好。”
　　蒋意下车。
　　细细密密的雨丝飘在她的脸上，有点凉，但是很舒服。不撑伞也不会把衣服打湿。
　　她往前走了一段，然后等在地下停车场的下坡入口旁边。
　　她真的是很喜欢谢源吧，所以哪怕在度过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夜晚之后，在她看到他的时候，她依然能够冒出柔软的好心情。
　　谢源驶进小区，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蒋意站在濛濛的雨里。她扬着明媚的笑脸，朝着车里的谢源挥手。
　　她看起来很开心，心情也很好。
　　谢源却很不高兴。
　　他在她面前停车，让她上车。
　　“你站在这儿淋雨干什么？”他教训她，“下雨没拿伞就去买一把。淋雨了如果感冒怎么办？”
　　蒋意不生气，由着谢源数落她。
　　谢源把车驶进地下停车库，停好车，然后他们两个人一起上楼。
　　到了十七楼，蒋意看到谢源家的密码锁，她跟谢源说这样不公平。
　　“我家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家的密码应该也要设置成和我有关的数字。”
　　谢源不同意，他说这样很不安全。
　　蒋意的脸色不开心了。
　　谢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不过也有另一种解决办法。说不定你会满意。”
　　谢源拉着蒋意的手，把她的指纹录进智能门锁。
　　谢源录的是她的右手大拇指的指纹。
　　蒋意不知足，她扬起脸：“食指也要——”
　　谢源惯着她，由着她把左手右手十根手指的指纹全部都录进去。
　　他怀疑家里这款智能门锁之所以最多能够支持录入一百枚指纹，就是考虑到了会有蒋意这种用户。

　　有谁会想到用左手的无名指来解锁开门？
　　他问她：“这样行了吧？”
　　蒋意心满意足了。
　　差不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国庆假期结束。大家艰难地从度假模式切换回工作模式。
　　蒋意坐谢源这位工作狂的车子上班,所以她绝无迟到的可能性。
　　但是她很困。
　　谢源在公司的咖啡店里买好咖啡，两杯冰美式带走。蒋意全程站在旁边猛打哈欠，眼睛里面都是泪花,完全没有在听谢源跟咖啡店店员的对话。
　　电梯到七楼。谢源往蒋意手里塞了一杯冰美式，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出去。
　　“再见。”
　　“拜拜。”
　　蒋意飘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边,放下包，坐下。
　　耳边，其他人“哎哟哎哟”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整个办公室里面的人仿佛都患上了假期综合症。
　　蒋意坐在位置上,拿出电脑，边喝咖啡边检查工作邮箱。这时候张辛迪背着单肩包低着头匆匆跑进来。
　　“呼——”张辛迪一屁股坐下来, 第一件事情就是抬头看表,然后她立刻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迟到。”
　　蒋意咬着吸管，不紧不慢地瞥她。
　　优越感尽显。
　　张辛迪叉腰瞪回去：“某个人每天都有司机接送上下班，肯定不会迟到喽。你不许嘲笑我们这种凭本事挤地铁的单身狗。”
　　蒋意笑眯眯：“我也是单身狗。”
　　张辛迪愤愤不平：“闭嘴。”
　　蒋意算哪门子的单身狗,明摆着她距离脱单就只差临门一脚。而且想不想踢出这一脚，完全就是看蒋意她自己的心情。
　　张辛迪把笔记本电脑从包里拿出来，连上充电线,然后原地愣了两秒钟,“我的开机密码是多少来着？”
　　她这个状态实在太离谱了。
　　蒋意电脑上的teams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项目经理Paul发出通知，GraphLink项目组今天下午要临时增加一次周会,所有人务必准时参加。
　　张辛迪把脑袋凑过来,幸灾乐祸：“GraphLink真不愧是公司的核心项目。蒋意,好好干,我们就全靠你们赚钱了。”
　　蒋意把她推远。
　　*
　　下午,GraphLink周会。
　　项目经理Paul在会上公布了新一轮迭代的排期。蒋意把排期表下载到本地。她点开排期表,把文件内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自己的工作量好像变多了。
　　蒋意下意识地皱眉。
　　李燎开会就坐在蒋意的正对面，他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递给她一个眼神。
　　一分钟后，蒋意收到李燎的teams消息。
　　“会后留一下。有事。”
　　半个小时之后，会议结束。
　　项目经理Paul和李燎都没走。
　　蒋意看到这个架势，她扬了扬眉眼：“你们这是要找我谈话吗？”但她的表情一点儿也看不出紧张。
　　她非常清楚自己在项目组里的表现。因此有恃无恐。
　　果然，Paul闻言温和地笑了笑，他主动释放出善意的态度，“蒋意，你很幽默。”
　　所以很明显接下来并不是要进行一次批评的谈话。
　　会议室的氛围很轻松。
　　Paul说：“这周我们会做一个面向公司内部的技术分享会。蒋意，你有兴趣做主讲人吗？”
　　蒋意以为，这种事情应该由李燎这位技术leader来负责。
　　Paul说：“我们向来崇尚工程师文化。公司鼓励优秀的工程师多多参与技术分析和交流类型的活动，这样有助于我们的团队随时都保持与最新的科技前沿同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且，正是李燎向我推荐了你。所以，蒋意，你要不要试试看？”
　　蒋意不是一个性格扭捏的人。
　　她很快答应。
　　Paul满意地点头：“具体的细节让李燎跟你说吧。他比较了解这一块。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李燎——”他看向李燎，“剩下的事情，要么你来跟蒋意说吧？我五分钟后还有个会，我得赶快下去。”
　　李燎说好。
　　Paul递给蒋意一个鼓励的眼神：“好好干。”
　　Paul拿着电脑离开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里剩下蒋意和李燎。
　　“你去买咖啡吗？”李燎问她，“边走边说吧。”
　　“好。”
　　去买咖啡的路上，两个人聊了几句。
　　李燎这次也没有之前那么直球了，可能是因为他不久前刚刚被蒋意非常明确地浇了一盆冷水。
　　但是气氛也不尴尬。李燎的表情很自然。
　　他先跟她讲Paul刚刚没说完的事情。
　　“你可以暂时先不管技术分享会的事情，这个不着急。有另外一件事情——”李燎说，“我们上午的时候临时接到通知，明天有一场面向VP级别的项目报告会。我打算让你做主讲人。”
　　面向VP级别的项目报告会。
　　蒋意非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次非常好的向上管理的机会。
　　那些能够迅速拿到晋升名额的人，往往就是能够通过抓住向上管理的机会，让自己被“看见”。
　　“为什么让我做主讲人？”
　　“GraphLink这个项目一直是以技术报告为主，所以Paul不会亲自做主讲人。至于我——”李燎停顿了一下，“我讲的次数太多了，VP们对我应该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是时候得推一个新的技术骨干，让他们意识到GraphLink人才辈出，他们得多给我们拨预算。”
　　蒋意听得出来，后面这些都是玩笑话。
　　李燎是想要给她一个向上管理的机会，让她在VP们面前露脸，为她提供晋升的机会。
　　蒋意：“你确定你没有在假公济私喔。”
　　她借这句话，很大方地点出，李燎对她存在特别的好感。她也表明了态度，不希望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得到了作为主讲人的机会。
　　李燎笑了。
　　他就是很喜欢她身上这种自信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