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妃皱了皱眉头,想想也是。以她兄长萧明德对皇帝的忠心,若萧瑞果然是皇子,断没有隐瞒的道理。她不知道兄长这都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妹妹,还觉得嫂嫂的话有道理呢。她嗔怪地道:“哥哥瞒着别人也没什么,如何连我都瞒住了?若早知萧瑞是燕王子嗣,我就会让三殿下多多与他亲近,而不是任由他渐行渐远,情份渐淡了。如此,往后萧瑞做了燕王世子,三殿下在军中也有了臂膀,岂不是如虎添翼,一举盖过了东宫?”
卢氏干笑了两声,没敢搭话。萧明德连她都瞒了,只怕原本压根儿就没打算把事情捅出去的,不过没能拦下李瑶枝罢了。会瞒着萧贵妃与三皇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贵妃沉默了片刻,才笑了笑:“萧瑞还让人给三殿下传话,让他不必再担心过继之事呢,却不提自己就是那个承嗣之人……这可有些不大老实呀。难不成是心里记恨着我与三殿下怠慢了他?真真是孩子脾气!回头我得想个法子,替三殿下哄回他才好。怎么说也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兄弟,怎么能生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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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扬州
燕王府的船队一路走得很快,不但前头有人领路,沿路过往的船只也没人敢阻道的,因此一行人上午离了京城,傍晚前就到达了扬州码头。
谢慕林感到挺惊喜。若是后面的路,船队也是这个速度,那么赶在下雪前到达北平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怪不得燕王敢叫他们多拖延几日,随他一同北上呢,照着燕王府船队这速度,就算谢家人提前几日离京,只怕没几天就要被燕王府的船队赶上了。现在跟着燕王府走,后半截路一定能省不少时间,还能免去各种关卡的麻烦呢!
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大概就是沿途停船休息、过夜的时候,没有以前自家说了算那么方便了。因为燕王要赶路,小城镇小码头一般不停,每日三餐都是在船上解决的,等到晚间靠岸停歇补给时,则是就近找地方,不一定是什么大港口城镇,哪怕是在野外,有燕王府的亲卫在,也没啥宵小赶来骚扰,很是安全。只不过他们只停一夜,次日清晨就出发,并不会多加耽搁。谢家兄妹等人若想上岸逛一逛,买些土特产什么的,就有些时间不足了,天黑之后才靠岸,当地也早就关了城门,也没办法进城。不过考虑到这不是现代坐游轮旅行,有了速度,肯定要牺牲些别的东西的,谢慕林也就不在意了。
停靠扬州的第一晚,宋氏与谢梅珺就不出意外地接到了杨大老爷的帖子。
杨大老爷在扬州府任正五品的同知,官位不算高,但在老家湖阴县已经足够体面了。他在扬州从六品做起,升到如今的正五品,已经是二三十年的老资格,只是一直没离开过。实权有一点,不过一直都只是佐贰官,受上司压制,倒是钱途很好。他没有带着正妻长子到任上,不过在扬州另纳了二房,据说也有别的妾室,亦生有儿女。今日奉命送帖子到船上来的,就是他一个得宠的妾,穿戴华丽,虽然用色和用料都不曾违了妾室该守的礼制,但看着她这副华丽的装扮,宋氏与谢梅珺再想起湖阴县里那位努力撑起官太太的威风架子却被这妾室比成了乡下婆子的杨大太太,心情都有些微妙。
那个妾还挺能说会道的,也不曾失了礼数,满脸殷勤地要请“亲家太太”和“二奶奶”到城里官邸里做客吃席,道是老爷要为亲家太太接风。但宋氏却不想跟这个妾说话,便扭开头去,看了女儿一眼。
谢梅珺从前曾经跟着杨意全来扬州探望过杨大老爷,虽然不曾见过这个妾,倒是见过别的,并没有怎么在意。她知道在杨家人面前就不能太讲究规矩。
她只跟那妾说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一家此行北上,是跟着燕王府的船队赶路的,因此日夜作息也都跟着燕王府的规矩来。燕王殿下定了船队只会在扬州码头停靠一夜,补给完了,第二天清早就得出发,所有人都要跟上,掉了队,他是不会管的。而谢家的当家正是在燕王眼皮子底下当官的,万万没有违令的道理。如今天都快黑了,虽然城门还没关,但妇道人家天黑之后进城,就多有不便了。谢梅珺固然是晚辈媳妇,两个孩子也是杨大老爷的孙辈,可宋氏却是外姓姻亲,此时上门做客,多有不妥。而等到明日天明,她们又要走了,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进城拜望,只能给杨大老爷赔个不是了。她们早前确实说好了要去看望他的,可如今有了变化,也是无能为力。
那妾只得改了口,说请她们到码头附近的大酒楼里用饭,杨大老爷得了信就会赶过来的。扬州城没有宵禁,城门关得也晚,时辰上来得及,杨大老爷也可以在城外别院里过夜,明早再进城返回官邸。
宋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谢梅珺看了母亲一眼,便回答那妾室,天黑了,她们妇道人家不便出行,若是杨大老爷想念小辈,就让杨淳到附近的茶楼去包个雅间,祖孙俩见一面吧。
那妾室百般劝说,也没能说服宋氏母女改主意,只得赔了笑,告退下船,然后派人飞快地赶回城中报信。
谢梅珺在窗口瞧见杨家下人上马回城,回头看向母亲,笑得有些无奈:“杨大伯父在扬州多年,免不了要受本地风俗影响。倒不是他忘了初心,只是周围的人都如此行事,他若是与众不同,便要受排挤,只得随波逐流了。但他心里是不愿意如此的,因此一直都在想办法调离此地,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宋氏淡淡地道:“他若愿意平级调离,去往那些清贫些的地方,未必不能如愿。可他若想要升官,又想要个更好的肥缺,自然没那么容易如愿。世上能称得上肥缺的地方才几个?比扬州好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他既无家世,又无人脉,自然无所得。光是能一直留在扬州,他就已经费不少力气了,做人太贪心,又有什么好处?何苦这样想不开?!”
谢梅珺讪讪地不说话。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杨大老爷继续在扬州待下去,迟早要坏事的。此地风气不佳,别说京里,湖阴那边都有传闻。也就是一直都有背景深厚的官宦子弟在扬州任知府,杨大老爷又从来不敢得罪这等来历的上官,因此相处得还不错的缘故,他才能安然至今。可如今这一任扬州知府,据说跟林家那边有关系,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清算了。杨大老爷这时候还不想着告老回乡,真的不怕官差临门时,他晚节不保么?
如今巴巴儿地要请宋氏母女上门,又能是为了什么?还是要拿杨意全与谢梅珺的婚姻说事?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谢梅珺若不是为了孩子,真真恨不得早一日与丈夫和离。杨意全这几年的表现半点不见诚意,早就让人心寒不已,谁还愿意再继续跟他一块儿过活?
过了大半个时辰,天已经大黑了,码头上又来了人。这回又是杨大老爷派来的,要请孙少爷杨淳到茶楼里小聚,女眷们出行不便,就免了,明早他来送行时再见也不迟。
宋氏也不担心杨大老爷会就此将外孙拐了去,码头一带有官兵把守清场,更是安全无虞,便命人带了杨淳过来,嘱咐一番,派了两个小厮陪着,上岸随来人往茶楼去了。
第802章 商议
杨淳前去见伯祖父杨大老爷,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是知道的,一直没有睡,点着灯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待他回来。谢徽之起初还陪他们一块儿等,后来撑不住了,只得先睡下。所幸杨大老爷那边也不至于把人扣住,二更之前,杨淳总算回到了船上。
此时宋氏与谢梅珺的船舱里都还点着灯,杨淳知道外祖母与母亲定然都在担心自己,跟表兄弟们打了照面,眼神示意一番,便先去了宋氏的船。
他向宋氏与谢梅珺禀报:“伯祖父问起了父亲与母亲析产别居的事,还有这几年相处得如何。我把父亲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事都说了,伯祖父也是无话可说。不过他坚持父亲还是十分疼爱我与妹妹的,只是用错了法子而已,又道会去信老家,训诫杨家的人,不许再为难母亲和我们兄妹,仍旧盼着母亲能重新与父亲复合。”
他顿了一顿,又道:“伯祖父对父亲这两年一直游手好闲十分不满,明春父亲也不说要上京赴试,竟是完全荒废了大好时光!伯祖父说,若是父亲在县城家里待着,只会成天被其他人所扰,无心学业,那倒还不如另择一处清静少人的住所,离群索居,可以安心温习书本。又说竹山书院里有许多学问深厚的前辈,父亲原该多多跟他们往来求教的,本有多年共事的交情,却闹得如今老死不相往来,实在是太愚蠢了些。”
谢梅珺了然:“杨大伯父终究还是为了杨意全的前程着想。他盼着我与杨意全重归于好,杨意全可以重回竹山书院,即使不能教导学生,也能有个专心读书备考的地方,若能参加会试,考出个名堂来就更好了。”她转头看向母亲宋氏,“杨大伯父未必不知道京城时势不妙,未必没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可是杨家势单力薄,除了他,竟然再没有另一个官场上的支柱了。倘若他真的主动求退,即使能保住自己,也拦不住家业颓势。他这个年纪,想要过几年再谋复出,怕是不可能的。”
杨大老爷的年纪本就比谢泽川、文举人两位大些,从前也算是同窗中的老大哥。如今两位小老弟都早早去世,留下的儿女又都有了儿女。杨大老爷五十余岁的人了,曾孙子都有了,却连个四品都还没有挣上,前途渺茫。身为子侄辈的谢璞都从三品了呢,也难怪他心中意难平,迟迟不肯放下官场仕途,盼着哪一日能再往上升一升。
他的长子读书不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剩下几个小的又都不成气候。唯一看着有希望的侄儿杨意全倒象是能读书的样子,可考取了举人功名后就一直停滞不前。原本靠着竹山书院的声望,杨意全倒还可以搏一搏“文坛名士”的名头,将来未必不能授官。至不济,靠着竹山书院的人脉,他也能结交官场人脉,给杨大老爷谋些好处,比如请动通政司的焦银台给吏部那边递个话,安排个好缺什么的。然而,张好的网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杨意全就先跟谢梅珺闹崩了,杨大老爷多年盘算都落了空,心里怎会不着急呢?
如今谢梅珺要带着孩子随宋氏一同北上,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湖阴,与杨意全分隔两地,何时才有复合的希望?杨大老爷不得不亲自出面劝说侄媳,偏偏被婉拒了,只能见到年纪尚少的侄孙子,准备好的一肚子劝说的话,至少有一半倒不出来了。
谢梅珺很清楚杨大老爷会说什么。她心里倒是一直跟这位长辈比较亲近的,毕竟在跟杨意全的十几年婚姻中,她一直没少受到这位长辈的偏爱与庇护。但这几年离得远了,她渐渐的也看清了不少事,心里的亲近已经减少了许多,只是不想说他的坏话而已。
她低声对宋氏道:“杨大伯父人在扬州,身在局中,只怕未必看得清形势。京中已是那样,镇江知府已经入了大理寺牢狱,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扬州了。那些与林家关系过于密切之人,身上本就不干净的,怕是很难逃脱过去。可杨大伯父这等辅佐之人,只要没参与什么要紧的大案,要脱身还是不难的。明日杨大伯父若真的前来相送,女儿还是希望能提醒他一句。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斟酌了,想要保得平安,总要舍弃些什么。”
宋氏面上淡淡的:“他如今跟当年相比,真的变了很多。你父亲若还在,只怕见了这个老朋友,都要认不出来了。前些年你在杨家时,他确实没少关照你,只当是回报他那时的好意了。你也不必说得太明白,提都不要提你焦爷爷的名字,只叫杨为思自个儿小心就好。他享了这些年的富贵,若是实在舍不得好日子,旁人也没什么好劝的。若当真如此,等离了扬州,我们就得打发人回湖阴老家去,请宗房族长出面,替你与杨意全和离断亲,连两个孩子的户籍也一并转出来,不再跟杨家有所牵扯了。否则,等杨为思出事时,岂不是要连累了淳哥儿与沅沅?”
谢梅珺郑重地点了头。
杨淳忧心忡忡地看向外祖母与祖母,心下沉甸甸的。他觉得,伯祖父只怕压根儿就想不到这些事呢。今日在茶楼里见面,他老人家就一味关心侄儿侄媳复合了,要么就是想哄自己,去了北平后要跟谢璞舅舅说他的好话,替他谋一个好缺,高升离开。这些话,杨淳没好意思跟外祖母与母亲提,如今想来,伯祖父难道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京城那边关于二皇子与林家势头不妙的消息么?
宋氏跟女儿商量了一会儿,就打发外孙去睡觉,接着,她们这艘船的灯便熄了,隔壁两艘船的灯也随之熄灭。
谢慕林打了个哈欠,摸黑上了床,在河水潺潺声中放心睡去,一觉醒来,天边已经大白。
周围船只上的人都已经开始走动忙活了,码头上也有不少人来回穿梭,有运送补给物资的,有上岸买吃食早饭的,还有茶楼、酒楼里的伙计们拎了食盒给船上客人送东西来的。
谢慕林匆匆梳洗完毕,就去看谢老太太,不过老太太还没醒呢。她老人家辈份大,没人敢管着她,谢慕林便也不理会,回头寻谢映慧、谢映芬,打算一块儿到宋氏那边吃早饭了。还没下船呢,谢梅珺就打发人来通知她们姐妹,今日宋氏那边有客,让她们留在自个儿船上用饭,不必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