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都有些懵了。她看向谢映慧,有些拿不准:“你俩确实是头一回见面吧?不过他从前是在京城长大的,也许你俩以前见过?他是不是对你早就有想法了?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他就立刻下了决心?”
谢映慧心乱如麻:“我……我不知道呀,我那天见他的时候,虽觉得面善,有些移不开眼神,可是……我应该是不认识他的!我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谢慕林定了定神,合掌道:“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你俩对彼此都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了。那接下来,大姐你完全可以再进一步对他加深了解。如果最后发现他这个人靠谱,值得托付终身,而你俩又对彼此有意,那不是正正好吗?!这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的结果了!”
“可是……”谢映慧迟疑,“为什么他会猜到我的想法?当真是父亲告诉他的吗?父亲明明没有跟他明言结亲之事,又怎会把我的心事告诉他?况且……父亲也不可能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吧……”
谢慕林笑道:“你来都来了,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他?”
第750章 亲缘
谢映慧挺想直接去问黄岩的。
被二妹谢慕林劝了几回,她如今也想开了。既然黄岩已经知道了她父亲谢璞的想法,还表达出了心甘情愿的态度,她再扭捏逃避就不适合了。她应该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弄清楚他内心的想法,才能确认两人是不是有可能成就一段姻缘。
谢映慧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错过这个人,她日后就算还能嫁得家世不错的青年才俊,也未必能一生顺心如意了。
从书房回来的谢显之极力反对胞妹的打算:“这如何使得?!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跟外男谈论这样的话题?倘若你想问他什么,我替你去问好了!我今日过来,本也是想要好好试探一下黄举人,看他是否配得上妹妹的!”
谢映慧却道:“哥哥就让我去吧,这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和二妹又在跟前,能出什么事?我……我想跟他当面交谈,而不是通过旁人转达心意。只有当面交谈,我才能看清他真正的想法。这是我的婚事,哥哥就让我来拿主意吧!”
谢显之瞠目结舌,谢慕林只得在旁帮着劝说:“大哥,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大不了事先去跟黄举人见个面,探一探他的为人品性再说?但我觉得,大姐想要跟黄举人见这一面,还是有道理的。你也别拦着,在咱们家自个儿的地方,咱们就在不远处看着,大姐跟外男说一会儿话又能怎样?当初我在湖阴老家时,还扮着男装到处跑呢。当时你都容忍了,怎么轮到大姐在亲人陪伴下见个外男,你就不乐意了呢?”
谢显之哑口无言,不由得反省起自己来。
谢映慧微微红着脸,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不放心把我嫁给外头的男人。可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显之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叹息道:“是我糊涂了。妹妹为我的亲事殚精竭虑,我也盼着妹妹能嫁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平安。只因我不熟悉黄举人,方才有些惊慌失措罢了。可想想那日与黄举人初识,他的性情风度样样都令人心折,我没理由因为听说了父亲的想法,就忽然把人当成了登徒子。父亲为妹妹挑中这个人,自有父亲的道理,我应该相信父亲才是。”
谢显之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便禀告了宋氏,想要先去见黄举人一面,也不说让对方与妹妹见面,只是想试探,对方关于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举人就住在邻近的农家院子里。宋氏与他外祖母有亲,见他恭敬有礼,也愿意多关照他,特地让人给他寻了个不错的住所,是庄中一户殷实农家空置的小跨院,虽然只有三四间屋子,半间厨房,但地方还算干净,房子也有七八成新,主人家又是诚实热心的农人,做得一手好菜,家里孩子都干净知礼,不会打扰他读书,甚至还能帮他跑腿办些小事,挣几个零花钱。黄岩在这里住了几日,觉得很是称心如意,完全可以安心在此温书备考,直到冬天来临,再考虑进城避寒。
谢显之打发人来请他去吃饭,他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淡定地去了。两人在谢家小宅的外院书房里用了一顿便饭,又喝茶谈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谈话期间,谢慕林与谢映慧并不在场,都在宋氏与谢梅珺屋里坐着呢。后者有些坐立不安,几次三番抬头看向窗外,仿佛想看穿那一层院墙,瞥见外院里兄长与人对话的情形。
宋氏从头到尾对此视若无睹,淡定地招呼孩子们吃饭喝汤。倒是谢梅珺,瞧见谢映慧无心用餐,打趣地笑道:“慧姐儿,你仔细些,别把饭喂进鼻子里去了!”
谢映慧呆呆地回过头,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仿佛真的相信自己确实把饭喂进了鼻孔里,看得杨沅差点儿把饭碗给打了,笑得弯下腰去。
谢慕林忍笑轻推了自家大姐一把:“姑姑开你玩笑呢,大姐,你回回神!”
谢映慧恨不得把头埋是饭碗里去,满脸涨得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谢梅珺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终身大事呢,谁不紧张?你是姐妹里最年长的一个,因此什么事都是你先来。等你定下了亲事,你后头的妹妹们,也得一个个照这模样经历一遍!到时候就该轮到你笑话她们了!”
杨沅连忙收了笑,憋着红脸道:“慧表姐,我不笑话你,你到时候可别笑话我呀!”
谢映慧忿忿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继续埋头吃饭。
谢慕林替她打圆场:“别说笑了,我们赶紧吃饭吧。吃完了饭,一会儿才好去探听现场的情况。不然拖拖拉拉的,等大哥跟人谈完了,咱们还没吃完,也不可能直接丢下饭碗去打听吧?!”
杨沅立刻端起饭碗,继续吃起饭来。显然,她也很好奇书房的情形,急着想要知道里头的情况呢!
谢梅珺在旁看得好笑,一边叫女儿吃慢些,当心呛着,一边给母亲宋氏舀了碗汤,顺道还安抚了谢映慧两句:“别紧张,我看那黄子恒不错,跟你很是相配。你大哥去见他,想必也是满意的。”
谢映慧看上去似乎是在埋头吃饭,实际上只是数米粒而已。她听了谢梅珺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问:“我听说……他与二叔祖母是亲戚?”
谢梅珺点头:“是亲戚,他外祖母是我母亲娘家同族的堂姐妹,祖上是一个爷爷的。母亲说,她们小时候还挺亲近的呢。”
黄岩黄子恒,母亲娘家姓甄,是北平地区颇有名声的律法大家之女,生母出身昌平县的言情书网宋家。他这位外祖母甄宋氏,与宋氏是堂姐妹,因父亲长年在外头书院求学,母亲跟着去照看起居,祖父母又早亡,因此自小就寄居在堂亲家中,与宋氏一块儿住了好几年。直到宋祭酒上京赴考会试,甄宋氏父母又回乡,堂姐妹俩方才分开。不过,宋氏上京后,随着父亲高中、入仕,就没再回过北平,与堂姐妹只能每年通信而已。随着她嫁人后,京城政局变化,她奉父命,随丈夫谢泽川返回湖阴老家办学,跟娘家亲人那边的联系,就彻底淡了下来。
宋氏只知道甄宋氏嫁给了律法名家的嫡次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丈夫还考中了举人。但在谢泽川病故后,她守寡在家,就很少再往北平去信了,所有消息,都是从父亲的家书中听说。等到宋祭酒病故,两边的联络就几乎断绝。
谢璞调职北平之后,着力打听了一番,宋氏方才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了娘家亲人们最新的情况。当时,甄宋氏夫妇都已故去,留下几个儿女,各自成家。其中女儿甄氏丧夫后携子扶灵返乡,不过是信中一笔带过的话。若不是黄岩来访,宋氏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后来都遭遇了什么呢!
第751章 过往
黄岩母子的遭遇,其实说来也简单。
黄岩的父亲早早考中进士,在京城出仕为官,妻儿都带在身边,相对而言,与老家族人的关系就淡了。他父母都已相继亡故,老家的田产、房舍之类的,全都托付给了族人。而黄氏家族,虽然在昌平是大户,祖上也出过不少官员,但到了最近几十年,却是势微得厉害,除了黄岩的父亲,就没有一个考中进士的。早年间还有位只是得了举人功名,便设法谋了官缺外放地方的官员,如今也早已老死。而黄氏家族现任的族长,便是这位老举人的亲孙。
黄岩父亲在世时,曾官至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京官,在北平一带也称得上人人敬重。族人多有依赖他之处,家族内部是一片和乐融融。但等到黄岩父亲去世,母亲娘家久未有人出仕,黄岩又年少,仅是在国子监求学的寻常秀才监生,族长就忍不住变脸了。他仗着自己祖父亦是官员,在乡间一向有名望,就想借着族长的身份,寻借口去谋夺黄岩这一支的产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黄岩母亲娘家甄家虽是律法大家,但这一辈当家的舅舅为人有些迂腐,虽然正直,却不擅长跟人斗心眼。他母亲又是个温和柔顺的脾气,正为丈夫之死伤心呢,哪里提得起精神来跟族长斗?起初她还以为族长是好心帮忙,糊里糊涂地就把产业的管理权让了出去。幸好她还没糊涂到将契书也双上呈上,但等到少年黄岩发现不对劲,想要阻止的时候,他家的产业已经完全落入了族长的掌控之中,所用的管事、伙计等人,没有一个是他们母子的仆从。至于账目上做了什么手脚,那就更是说不清楚。
黄岩当时年不过十四,被族长族老以年幼以及需要守孝为名,困在家中,无法插手家中产业诸事。他倒也沉得住气,隐忍了三年,等到孝满后,借着求学的机会,攀上了北平布政使司家的公子,成功成为了布政使大人麾下的幕僚。哪怕他依然还只是区区秀才,但背后有了靠山,狐假虎威之下,族长再也不敢在他家的产业上使心眼,主动双上奉还,连这几年赚得的银钱,也归还了大半。
谢梅珺是从谢璞的来信中,了解到黄岩的一些事迹的,为此赞叹不已:“年纪轻轻,端得是手段了得!更难得的是,他受布政使大人器重,在北平也算得上是有权有势了,却不曾被权势迷昏了眼,始终未放下学业,经过几年历练,又长了见识学问,再回到科场应试,一举便高中桂榜。他舅舅从前为他放弃学业,跑去与人为幕,还曾生了老大的气,几乎与他断绝亲缘,如今却是知道自己误会了外甥,再也无话可说。”
谢映慧听得非常认真,若说她先前对黄岩的认识,仅仅来自父亲信中的描述与两位兄长的浅薄印象的话,如今她知道了黄岩做过的那些事,才算是真真正正了解到了他的本质。
这个人虽然年轻,但真的很聪明。怪不得父亲谢璞会说他极有主见,又对他十分推崇。这样的人,不但学业出色,而且还不是个书呆子,有心机,有谋略,偏又能坚持正道,清楚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谢映慧轻轻咬了咬唇,她又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了。她真能配得上这个人么?就算黄岩愿意娶她,他又凭什么看得上她呢?若是他一时冲动,向她提了亲,将来发现她有种种不足,又嫌弃她了,那该怎么办?
谢映慧又开始患得患失,谢慕林没有多想,继续向谢梅珺打听:“听姑姑这么说,这位黄举人当年刚出孝时,处境应该挺艰难的吧?守孝时他只能困在家里埋头读书,没办法反抗族长,也就算了,出孝以后,也只能通过攀附权贵的法子,才能脱困吗?”
谢梅珺笑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他当时确实不容易,但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心思不正的族长。他那族长是个几十年的老秀才,在昌平还能借着先祖的名望摆一摆架子,到了北平城又算是什么台面上的人?黄子恒只需要带着寡母搬到城中,族人就再也管不得他了。最让他为难的,其实是旁人。这就要从他父亲生前给他说的一门亲事讲起了。”
“亲事?!”谢映慧猛然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问,“他说过亲事?!”
谢梅珺笑了:“瞧你说的,他人长得这样俊秀,从小儿也聪慧外露,父亲官位还不低,京城里那么多人家,又不是人人都瞎了眼,怎会看不见?他父亲去世时,他都有十四岁了!有人上门说亲,不是再寻常不过了么?!”
谢映慧又开始揪帕子了:“那……那这门亲事如今……”
宋氏看了女儿一眼:“你就别逗孩子了,看慧姐儿着急成什么样了?!”谢梅珺扑哧一声笑了。谢映慧却是满脸羞红,知道自己失态了,在长辈面前出了丑。她起身就想要往外冲,被谢慕林笑着拉了回来:“大姐害羞了,祖母和姑姑饶了她吧,赶紧让她定定心,那门亲事一定没说成吧?就算说成了,现如今肯定也变卦了!”黄岩的父亲都死了这么多年,他都快二十了,仍旧是单身狗,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