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下)——Loeva
Loeva  发于:202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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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声应了。朱珞便点点头,转头吩咐:“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船了。”禁卫送朱玏前往扬州,选择的是坐船走水路,省得路上会出什么岔子。
  侍卫们领命去了,侍从们纷纷把朱玏的行李往船上搬。那是从他寝宫里搬出来的所有东西,除了只有皇子能用的禁中之物,其余物事基本全都在此处了。宫中的东五所里再也没有了他的住处。就算他将来回京,也是会直接住入御赐的新府第,不会再回到故居中去了。
  他被彻底踢出了那座皇宫。
  朱玏这时候终于脸色大变。他急忙抓住了小弟朱珞的手:“时辰还早呢,你着什么急?!好弟弟,三哥有话要嘱咐你。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不是父皇了,你需得小心提防他。他心里一定想着要如何弄死你,好叫他自己的亲骨肉继位呢!你一定不能叫他糊弄住了!要想办法多结交朝中大臣,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只有你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势,他才不敢轻易动你!你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可信可用之人,三哥可以帮你的!你想想办法,让三哥回来吧!只要我们兄弟同心,他朱晟便算计不了你我!”
  朱珞看着兄长面上那急切的表情,懒得去跟他解释,皇叔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亲骨肉可继位,而自己也不是傻子,会信任一个屡次企图加害自己的所谓兄长。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开口说了一句:“三哥,一路走好。”便挣开了对方的手,转身离去。
 
 
第1649章 守门
  朱珞平静地回到了皇宫。
  他对三哥朱玏那些怂恿挑拨的话并不动心。并不是因为他对刚刚成为新君的皇叔真的无比信任,而是相比于一直对他挺好的皇叔与长兄,他觉得三哥更不可信一点。
  一直以来,千方百计想要加害于他,从他手中夺走储君之位的,不正是三哥朱玏么?
  就算皇叔朱晟与长兄朱瑞有可能对自己不利,至少他们还没有任何动作呢!已经有过动作还差一点儿成功了的三哥朱玏,分明更危险一点。
  刚刚去世的父皇为什么会选择把三哥放逐扬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长辈们为了自己着想,考虑得那么周到了,朱珞觉得自己绝对不能犯蠢,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就主动引狼入室。
  再说了,三哥就算回了京城,又能帮到他什么?已经被废为庶人的朱玏,不但没有生母的助力,连外家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原本还有未婚妻可能会帮他,可大行皇帝留下的遗旨里就有一条,废了朱玏为庶人之后,再让他去扬州大明寺为亡父持经祈福三年,而考虑到他原本就有的婚约,为了不耽误人家好姑娘,大行皇帝主动把三儿子与寿昌伯之女蓝氏的婚约给解除了,还请太后另行为蓝氏择配。这么一来,寿昌伯府那点微薄的助力,对朱玏而言也不复存在了。
  萧明德将军既然选择了站在大行皇帝这一边,显然也不可能因为女儿就成为朱玏的助力。至于薛家那位四姑娘,且不说她如今还在守孝,就算出了孝,她也不过是空有财力却无权势的小姑娘而已。薛家既然没有支持朱玏的意思,又怎会放任家族的女孩儿倒贴他?
  原本三个要嫁给朱玏的姑娘,全都与他断了联系。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指望?那些自身难保的宗室,还是从前因为萧琮的关系支持他的武将?
  朱玏要是没有了这些,本人又是自负刻薄的性子,从来都不是真心对待幼弟。这样的人,就算回了京城,也只会为自己东山再起而竭力筹谋,是不可能为了幼弟出力的。
  朱珞觉得,自己没必要犯这个蠢,就这么让三哥老老实实在扬州待着吧。倘若他真能在扬州待一辈子,再也无法参与政务,也生不出什么波澜来,那对他们兄弟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而言,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必父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哪怕儿子之间不和,好歹每个人都能苟活下来。
  朱珞前往乾清宫向新君朱晟复命,但他在正殿外头被一直守在那里的朱瑞给拦下来了。
  朱瑞低声告诉他:“高阁老来了,正在里头跟父皇说话呢……没有别人在,就我一个人守在这儿。殿下也别进去了,给高阁老多少留点面子。反正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告老致仕的,只当是让老臣留一个体面。”
  朱珞明白了,笑道:“高阁老还是那么坏的脾气?真不明白他怎么就对皇叔如此忌惮?皇叔明明从来没招惹过他,也从没做过他说的那些谋逆之举,偏偏他总是把皇叔想得这么坏……是不是有什么人从中挑拨来着?”
  朱珞有心要试探一下。
  朱瑞平静地回答:“是不是有人挑拨,我也不清楚。但他从前跟曹家人走得挺近的。殿下也知道,从前曹家与燕王府多有不和之处,虽说明面上很少招惹我父皇,但暗地里从来都没少下过阴招。想必是高阁老那时候与曹家的人厮混多了,便也习惯了将我父皇当成大敌了吧?无论我父皇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坏事,一心想要让我父皇不快。
  “至于我父皇的做法是不是对国家百姓有利,他全都顾不上了,只要坏了我父皇的打算就行。这种人我见过多了,一点儿都不稀奇。身为内阁首辅,高阁老因为这点算不上私怨的心结,就咬死了跟朝廷功臣过不去,甚至公然顶撞一国之君……我只能说,他老人家大约真是年纪大了,不适合继续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了吧?”
  朱珞哑然,仔细想想,高阁老的做法似乎真有点这个意思……他心下暗叹一声,决定要放弃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助力的老臣。反正高阁老从前也没少反对大行皇帝立他为储,又一心想要在他继位之后,欺他年幼便要抢他大权,他跟对方本就没什么好交情,实在没必要勉强自己去跟对方打交道。
  朱珞抛开了高阁老的事,只道:“我把三哥送走了。他临上船前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呢。”他把朱玏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半点没有替三哥掩饰的意思,也好让长兄以及皇叔知道,自己对他们全无隐瞒,绝对是全身心的信任与敬爱。
  朱瑞对于他的话只是笑了笑:“三殿下还是这个脾气……他从来只觉得自己最聪明,世人都会轻易被他哄骗算计……其实世上聪明的很多,他却未必是其中的一个。如此高看自己,到了扬州行宫后,恐怕会很难过吧?让三殿下在那里磨磨性子也好。反正扬州是繁华富庶之地,日常起居饮食玩乐上头,亏不了他的。”
  朱珞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扬州固然是繁华富庶之地,可这对于一个被圈禁在行宫中谢绝外客的废庶皇子而言,有什么意义呢?行宫外的生活越是繁华热闹,只会越发衬托得行宫中的日子孤寂清冷吧?
  朱珞转移了话题:“既然皇叔这里正忙,那我先去皇祖母那儿看看她,再去父皇灵前跪经。若是皇叔一会儿问起我的差事,兄长记得替我说一声呀。”
  朱瑞自然不会拒绝:“你去吧,父皇这儿有我呢。”不过他同时也在提醒朱珞,“太后娘娘近日时常会把乐昌大长公主、汾阳王太妃与东原王妃等几位有年纪的宗室长辈请去慈宁宫歇息,怕她们在跪灵时受不住这炎热的天气,有个好歹。你一会儿过去兴许会遇上她们,仔细她们找你打听那天大行皇帝临终前说过的话……最近我每每去慈宁宫请安,遇上这几位长辈,她们就爱盯着我瞧,好象想找我问什么事儿似的。”
  朱珞心中明了。这几位宗室长辈要么就是大行皇帝驾崩当天站得离御床近的,要么就是其丈夫站得近,所以听到了一些话,大约都知道了朱瑞的真正身世吧?关于这个当下唯一一位“皇子”的真实身份,宗室里的人自然都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可他们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可不会乐意叫世人知道自己被过世的兄长夺走了未婚妻啊……
  朱珞低声应了朱瑞,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临走之前,他还往乾清宫正殿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里有些好奇,新君到底会跟高阁老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之后,朱瑞回头看向正殿的方向,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眉间微微露出了几分忧色。
 
 
第1650章 君臣
  乾清宫正殿中,只有新君朱晟与高阁老二人。
  前者站在龙椅前的玉阶之下,与后者平地而立,看起来不象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在俯视他的臣属,但依然带着隐隐的威仪。同时他面上又露出了微笑,目光平和,仿佛是位脾气很好的君主,如温润君子般和气,任谁见了都无法生出与他敌对的念头来。
  最起码此时此刻的高阁老,就没办法再用从前的目光看待这位新君了。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位新君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算计大行皇帝,把皇位骗到了手。这种做法理应被他这个忠臣所唾弃。然而他在新君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躬身行了礼,口中老老实实地称呼一声“圣上”。
  尽管他刚行过礼,心里就立时觉得自己输了,原本十足的底气都消散了大半。
  朱晟平静地免了高阁老的礼,也不与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太子告诉朕,你一直想要求见朕,似乎有话要说。如今你见到朕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高阁老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了朱晟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圣上……对大行皇帝的遗旨是怎么想的呢?”
  “朕还能怎么想?”朱晟笑了笑,“皇兄留下了旨意,朕照着做就是了。虽说不太容易,但朕好歹是有年纪的人了,也算是经过世事历练,总比小孩子见多识广些,即使遇到为难之事,也能想办法去应对。”
  高阁老盯着朱晟的双眼:“圣上觉得自己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么?”
  朱晟的表情仍旧很平静:“太子年轻稚嫩,本该再多学习几年,才开始参与朝政的。无奈大行皇帝去得早,才把朕临时召来坐在这个位子上,替太子守几年江山。太子需要多多历练,等过得几年,他学会的东西多了,可以独当一面时,朕才能真正放心呢。”
  高阁老笑了一笑:“圣上对此事觉得意外么?难道这不是您早就预料到的事?”
  朱晟淡淡地说:“除了大行皇帝,以及负责起草传位诏书的翰林,世上又有谁会知晓大行皇帝会做出这样令人惊讶的决定呢?朕当时也吓了一跳。只是大行皇帝如此信任朕,将这等重责大任交托到朕的手中,朕自然不能辜负了他。”
  高阁老不想听新君再说这些套话了,索性说得直白一些:“臣以为圣上对此早有预谋了,见事情如您所想的那样进行,应该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朱晟挑了挑眉:“这话可就没道理了。高相,朕以为你被大行皇帝骂了一顿之后,理应知道自己的想法与行为有多荒唐了才是。没想到你到这时候还不知悔改。当年你与承恩侯府走得近,时常与承恩侯兄弟合谋,克扣北方军费军资,一心与燕王府为难。那是因为朕曾经与废后曹氏有旧怨之故。怎么?高相与曹家厮混的时间长了,也因为曹氏的私怨,就与朕结了仇不成?可曹氏是因为杀了朕的未婚妻,又企图将亲妹嫁给朕为王妃,却为朕所拒绝,方才记恨于朕。高相又是为了什么呢?”
  高阁老不想去理会前燕王现新君跟曹家那位废后的恩怨情仇,他关注的才不是这种小鸡肚肠的东西:“圣上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把大行皇帝当年矫诏一事告诉臣的,难道不是您么?!让臣知道您擅自调动宫中守备,把西宫内外所有禁卫都换成了燕王府亲卫的,不也是您么?!还有圣上打算趁着北国内乱之际,一口气举倾国之力反攻灭敌的计划,不也是您透露给臣知晓的么?!您甚至还让臣知道了大行皇帝私通您未婚妻的丑闻!若不是知道您与大行皇帝兄弟不和,早有嫌隙,而您又可能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动摇国本之事,臣还不至于把一位于国有功的亲王殿下视作谋逆,一心要在大行皇帝面前揭穿你了!”
  朱晟挑起了一边眉毛,轻轻笑了笑:“朕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消息……可这又算得上是什么证据?你就凭着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指控朕这个于国有功的亲王图谋不轨,挑拨皇室手足亲情,你真的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
  “消息虽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高阁老冷静地道,“况且臣也有自己的人脉,多少能断定这些消息都是实情。眼看着大行皇帝对圣上盲目信任,要让圣上为储君摄政,而圣上手握大权之后,就要兴刀兵,如此对社稷百姓有害之举,臣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朱晟淡淡地说:“这一条消息是假的。朕虽然有心要彻底断了北方敌国的国运,但还不至于鲁莽到倾一国之力去跟他们硬碰硬。自打他们的大将军王被俘,北国便陷入了内乱之中。不必大明插手,他们也会把自己折腾得伤筋动骨了。朕早有安排,让他们更乱一些,乱的时间更长一点,不仅仅是伤筋动骨而已,要他们元气大损,从此再也振作不起来,无法再对大明造成威胁。而这种事……虽说费时费力费银子,但还用不上举国之力,光是燕王府的人手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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