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朋友得了解元, 压自己一头, 就算心里再怎么为友人开心,只怕也会隐晦的失落, 这是人之常情。
极个别要是心理阴暗的, 嫉妒感只会更大。
白承耀只眼一转就明白魏玮的把戏, 他十分配合的叹道:“我心里当然是遗憾的,我遗憾云亭年龄太小,没办法和我一起去参加会试。”
“不过想必魏经魁就没这方面的担忧了。”白承耀看着魏玮似笑非笑道。
“白承耀你!”魏玮脸色一僵,心里勃然大怒,白承耀居然敢内涵他让人替考一事,他跟池云亭果真不愧是朋友,简直是一丘之貉。
愤怒的同时,魏玮心里亦很无力,这就是没有真材实料的难处,别看池云亭是解元,白承耀是亚元,可也就只是这次乡试他们才能风光一点,等鹿鸣宴结束,众人捧的还得是他。
可偏偏,他在两个身份远远不如他的举人面前没有足够闹翻的底气。
更何况池云亭和白承耀已经是举人,绝不再像之前还是秀才时那样好对付。
“哼,你们最好识相些。”魏玮冷哼一声,小声给白承耀放狠话道。
等说完他就识趣的不再从池云亭和白承耀两人身上下功.夫。
其实本心里魏玮也不希望旁人注意到他,要不然他的真实水平只怕不容易隐瞒,虽然他很享受第一名被人追捧的滋味,可是更明白自己科举让人替考的严重性。
他替考一事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却会给三皇子的死对头们递去把柄,从而影响三皇子在朝堂的声望和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所以就算心里再不甘,魏玮也会忍耐下来。
他这幅样子落在池耀麟这个不对付的人眼中却很稀奇,要知道魏玮虽然从小就有天才之名,可是与之匹配的是他那一身娇纵妄为的性子,按理来说他这次乡试被人压两头,绝不会如此轻易揭过才对。
好似感觉到他的打量,魏玮抬眸看向池耀麟,无声的对池耀麟做了一个口型:废物。
顿时池耀麟心境变得恶劣,中举的那点喜气彻底的消散,确实,魏玮被人压了一头是不假,可就算那样,也不是他能轻易超越的。
想到这里,池耀麟忍不住眼眶一涩,被他强行压下去,越是长大,他对魏玮的实力就越绝望,直到乡试,他更是和魏玮之间彻底拉开距离。
乡试都如此,等到会试,他是不是连魏玮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鹿鸣宴举行了大半天,一顿饭菜下来,让众考生对彼此都有了点印象,就是有的考生跟池云亭说话也就说话,他们居然还不停的给池云亭劝酒。
“不用了,多谢诸位好意,只是在下年幼,实在不胜酒力。”池云亭笑着婉拒道,心里对那些文人嘴里一套又一套的敬酒词钦佩不已,他们这还没步入官场呢,就已经开始熟练官场那套做派。
而池云亭更是注意到,其实有不少考生并不能喝,却还是碍于颜面不能拒绝对方递来的酒,只能面带微笑的默默忍受。
他现在还能用年纪挡一挡,等以后长大了,总不能再拒绝。
其实池云亭也不是不会喝酒,但是他讨厌被人劝酒,因为一旦接受了第一杯劝酒,后面的酒就不能再拒绝,到那时,酒已经彻底变味,而是沦为社交。
果然,池云亭拒绝那些人的劝酒后,围绕在池云亭身边的人少了不少,他们都看着池云亭笑道:“池解元虽天才年少,却也还是一个小孩子啊。”
可就是这么一个比他们小不知多少的孩子成为了本届乡试最强的解元,谁能做到真心实意的心服口服?尤其是对方还拒绝他们的劝酒,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他们的示好。
就连两个主考官也微醺的冲池云亭摇头,笑着赞同那些劝酒考生的话,还对池云亭说,“池解元回去可要多练练酒量啊,要知道以后入了官场可少不了和酒打交道。”
“还是南方的酒好,能让人畅饮,不像北方的酒,出了名的价高。”正副主考官微醺的评价杯中酒的价格道,期间还打了一个酒嗝。
池云亭身为解元就坐在两位主考官的下首,直接闻到两人身上的酒气,胃里有些翻涌,感觉想要呕吐。
“云亭,吃菜,鹿鸣宴就快要结束了。”白承耀给池云亭碗里夹菜道,他多少也用了一点酒,但脑海还算清明,知道池云亭不喜欢喝酒,给池云亭解围道。
没过多久白承耀头就一歪,靠到池云亭的肩头,好似醉过去。
池云亭连忙扶住白承耀,拍着白承耀的背照顾着,白承耀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我还能喝……”
等撑到鹿鸣宴结束,池云亭就搀扶着白承耀,想把白承耀带回去客栈,白承耀也配合,步伐虚浮的配合着池云亭。
其他考生也是这样,一场鹿鸣宴,考生们几乎醉倒大半,倒是正副主考官,喝了不少的酒,临了还能自己站起来,把诸位考生送到府衙门口。
池云亭看到他们的动作,心头不由一凛,等到外面,虎子也过来帮忙搭把手,和池云亭两人一块搀扶着白承耀,谢蝉衣忙叫了一辆驴车,把醉酒的白承耀安置进去,一行人赶回客栈。
等池云亭和虎子两个把白承耀搀扶回房间,门一关,白承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脚也不软了,人也不醉了。
池云亭却还是担心,“你没事吧。”
白承耀摆手道:“我没事,我这次没喝多少。”
“云亭,你看到了没有,我们成为举人后,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官场,今后这样的应酬,会只多不少,所以你的酒量真得练起来了。”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喝酒,但是你得保证自己本身千杯不醉才行,你看今天那两位主考官,就是官场老油子,别看人家对考生的酒都来者不拒,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还特别清醒。”这是什么,这是本事,也是他们未来步入官场,也需要掌握的本事。
“既然如此,不喝不就行了。”没感受过那种劝酒氛围的虎子很直白道。
白承耀不由苦笑,“哪那么容易啊,劝酒是饭桌上的基本往来之一,接受了不一定有感情,但是不接受一定没感情,但我们以后会步入官场,需要注意的是能喝酒但一定不能醉酒,一旦醉酒就有可能口松,说不定就会把自身秘密或者把柄泄露出去。”
这就是白承耀为什么平时能千杯不醉,却还要表现的不胜酒力的原因之一,就是怕自己喝醉了控制不了自己胡说八道。
“你们身处的环境可真复杂,那云亭你以后也会变成白亚元这样吗?”闻到白承耀身上并不算好闻的酒味,虎子不禁为池云亭的未来担忧道。
“这谁知道呢。”池云亭道。
池云亭有幸因为年龄而躲过一劫,但他不可能永远有幸。
白承耀洗完脸直接睡下,池云亭三个离开,虎子不知道是从哪弄来一壶果酒,直接自斟自饮:“我不敢想象自己被人劝酒的样子,我喝酒是因为我喜欢喝,我要是不想喝别人还劝我,我可能会气的把人揍一顿。”
在虎子看来,他都不想喝了,你还偏偏劝酒,那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果酒的味道并不十分醉人,但池云亭也没多喝,他平时也滴酒不沾,就像白承耀说的,喝醉了人一不清醒,说不定会说出什么秘密来,而他有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自然要对酒敬而远之。
不过池云亭对酒本身没什么偏见,真要喝酒出了事,那也该怪喝酒的人,怪酒是在推卸自身责任。
“蝉衣,你知道为什么南方的酒比北方的酒价格便宜吗?”池云亭突然想到,问谢蝉衣道。
“酒是由粮食酿造的,咱们南方粮食多,酒的价格自然就便宜了,同样,从酒的价格也能看出北方粮食的多寡。”谢蝉衣道。
“是啊,在盛世时,酒可是一个非常赚钱的行业。”池云亭道。
谢蝉衣惊讶,“云亭你该不会想酿酒吧?”
“暂时还不是时候,再说咱们慈幼局和福田院的人手已经饱和了。”就是池云亭想酿酒,手里也没人啊。
福田院的老人们就不用说了,光是美食街就足够他们忙碌,慈幼局除了美食街,还有辣条、竹笔等生意,哪还有多余的人手让池云亭发挥。
池云亭只是因为今天的事有感而发,他对饭桌上的酒文化没有兴趣,倒是对酿酒赚钱一事感兴趣。
时至今日,池云亭手中挣到的钱,已经快要维持不了他的花销。
现在慈幼局和福田院最赚钱的无疑是美食街,可是那是大家伙的功劳,池云亭顶多就是投资回一下本,总不可能去赚自己人的钱。
至于更赚钱的纺织厂,带动的是上元县及周边县城的百姓就业,那也跟池云亭没什么关系。
池云亭手里现在最赚钱的还是跟沈淳出科举辅导书,甚至竹笔生意,给池云亭带来的利润,也随着池云亭花销大而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蝉衣,等咱们这次回去,我想把竹笔生意放下,交给慈幼局的大家。”池云亭跟谢蝉衣商量道。
谢蝉衣一愣,而后道:“也好,现在竹笔生意对你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至于池云亭要是缺钱,多出一些科举辅导书就行,池云亭是秀才时都能挣那么多钱,他现在成了举人,赚钱能力更不用说。
第92章
成为举人, 和秀才的区别,不仅体现在做官,还有方方面面。
就拿池云亭之前中秀才举例,按照朝廷规定, 秀才名下可免五十亩的税收, 成为举人以后,免税额度直接从五十亩变成五百亩, 五百亩地的免税, 就算举人一辈子都是举人,也能全家一辈子不用再为衣食发愁, 甚至还能福泽后世子孙。
按理来说一下得到五百亩的免税额度, 池云亭这个举人该开心才对,可是谢蝉衣在池云亭脸上并没有看到多少喜色。
而谢蝉衣从池云亭之前说的酿酒里听出,池云亭好像并不打算用五百亩的免税额度发家致富。
池云亭也不瞒谢蝉衣,“对于咱们慈幼局来说, 五十亩的免税额度刚刚好,五百亩就太多了。”
“而且一个举人就五百亩,那一百个举人,一千个举人加起来又有多少?税收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转移到其他地方, 而且是向下转移。”池云亭就是因为清楚这点,所以哪怕得利的是自己, 他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按照他的观念, 穷人少交税,富人多交税才对,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古代, 穷人才是税收的大头,富人不仅不用交税,他们还能挣很多的钱。
光是一个举人就能得到这么多利益,难道还能指望更高层的权贵交税。
“可要是没有这些实打实的利益,天下读书人又为什么那么努力?朝廷就是想用普通人的血汗去收买天下读书人的心,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谢蝉衣在池云亭耳边轻声道,说出来的内容十分大胆。
因为谢蝉衣知道池云亭不会迂腐的责怪她,现在也不是身为既得利者的假清高。
可是就像谢蝉衣说的,他们无力改变这一切,池云亭心里也清楚。
“所以我就想着,咱们再想其他的挣钱办法,而不是靠那五百亩地的免税过活。”池云亭跟谢蝉衣道。
“行,云亭,你只需要知道,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就行。”谢蝉衣对池云亭道。
也许她和池云亭之间存在思想差异,可是谢蝉衣愿意去配合池云亭,因为哪怕池云亭的想法再离经叛道,她也能从池云亭这里感受到尊重,而不是像大环境的社会风气那样,女人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庸。
很多时候谢蝉衣都会想,自己重活一世,为什么还愿意陪池云亭涉险,明明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最后居然心甘情愿的陪人共赴黄泉。
乡试放榜,鹿鸣宴过后,从金陵各州赶来参加科举的考生不再逗留,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王府也不例外,虽然他们在金陵有宅院,可是固定居所还是在京城。
池耀麟从鹿鸣宴回来后,被王妃拉着手问了不少关于鹿鸣宴上的事,可是池耀麟并不想多谈。
如果他只是一般的寒门弟子,哪怕是乡试最后一名,也值得欢呼雀跃,可惜他不是,他不仅不是寒门,还是皇室宗亲,现在在乡试上被权贵出身的魏玮压了不止一头,他心里只深觉丢人。
王妃自从知道池耀麟针对过池泽青,就对兄弟两人上心了不止十倍,因此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池耀麟的不情愿。
她心里不由苦笑,看来是不能从长子这里知道池云亭更多的消息了。
但是她对池耀麟也没放着不管,而是看着池耀麟开解道:“耀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跟娘说说?”
“娘亲,我……考了最后一名,是不是为咱们家丢脸了?”不像魏玮考了前三名,多给他们魏家长脸。
“原来是为这件事,可是这件事情,我儿已经尽了全力不是吗?娘看到的是我儿学习非常努力,名次并不能代表一切,你先前还跟我说,咱们家不靠科举,现在你本人怎么钻牛角尖了?”王妃跟池耀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