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客气了。”周围人纷纷道。
辣条的确不算什么贵重物品,可是花钱买和白得的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池云亭的态度, 这让原本就没考虑过报酬的众人心里很舒坦。
毕竟谁也不想救一个白眼狼不是。
众人齐心协力把那个当街抢池云亭书籍的男人押送到县衙,并出面给池云亭做证人。
县令大人收到消息快速升堂,看到池云亭也在堂下,还是原告的位置,手拍惊堂木, 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池云亭和那个男人一起跪在大堂上,不同于男人身形佝偻, 深深低下头去, 池云亭腰板挺的笔直。
“回大人,小子是慈幼局的池云亭, 状告对方当街强抢小人的书籍, 还好有众人相助, 及时把对方拦下,这点众人都可以为小子作证。”
“对,大人,我们都可以为这孩子作证。”堂外的百姓们大声道。
“大人,小人冤枉啊!这小子前脚刚当众贿赂过众人,他们自然愿意为这小子说话,是以他们的话绝不可信!”池云亭身旁瑟瑟发抖的男人突然大声道,看向池云亭的余光中满是恨意。
“你怎能颠倒黑白!”堂外百姓看到男人倒打一耙,纷纷惊呆道。
“既然大家伙的话不可信,那之前为你求情的那些文人的话总能可信吧,他们可没吃过我的辣条。”池云亭回眸道。
那些文人:“……”
早知道他们就不跟过来了,本来还以为是看热闹,谁知道自己也得参与其中。
看到他们,那个文人脸色瞬间煞白。
那些文人硬着头皮跨过县衙门槛,冲县令大人拱手行礼道:“学生见过县令大人。”
“你们既为证人,那就说出实情。”县令大人道。
文人们不禁对那个男人叹了一口气,有人道:“有德兄,这件事你却是做错了。”
“启禀大人,此人名为张有德,曾和我们是同一学堂的学子,后来家中.出事,交不起束脩而离开学堂,还请大人看在他一心向学的份上,宽恕他这一回,要不是实在没办法,相信他不会那么做的。”那些文人叹道,和当街抢书的张有德很是感同身受。
除了少数人,大多数读书人的家底并不殷实,彼此之间互相借自己没有的书籍是很寻常的事,要是对方抢的是财务,他们自然会不齿,可那是书籍,如果不是爱之深,哪个文人愿意那样做,所以那些文人都觉得对方虽然做错了事,却也情有可原。
“有德兄,你还不赶紧对这位小兄弟道歉,了结这件事,不要再劳烦县令大人了!”一个文人对张有德语气严厉了,却也给张有德点明了方向,那就是这件事得看池云亭这个苦主的态度。
要是池云亭这个苦主都不愿意追究他的责任,那就是县令大人也不好再介入。
到时候就算是给池云亭赔礼道歉,也好过双方继续对簿公堂。
张有德闻言脸色数变,不想对池云亭这个半大点的孩子低头,可想到自己的前途,最终还是觉得前途最重要。
等着吧,等他以后前途明朗,再冲对方出这口恶气不迟。
想到此,张有德心里的不忿少了点,对池云亭语气放软道:“还请小贤弟见谅,张某要不是因为家中父母病重,妻儿弱小,家中赤贫,可又实在舍不下爱书之心,又怎会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还请小贤弟原谅我这次,以后某再也不敢了。”
“看小贤弟也是文人,又是慈幼局出身,应当能体会我的苦楚才对。”张有德对池云亭示弱打感情牌道。
池云亭眸色一冷,看着对方道:“你家父母病重,妻儿弱小,难道是我造成的?你说你家情况可怜,那我呢?我慈幼局出身,至今不过四岁,你就算爱书,那为什么不去找以前的同窗们借,而是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下手?”
张有德把自己家的情况说的很可怜,可池云亭对外的形象又何尝不可怜。
慈幼局的出身说明池云亭是孤儿,四岁不到的年纪,说不定比张有德的孩子年纪还小。
明明能向别人求助,却偏偏对弱小者下手,这更加让人不齿。
听池云亭这么说,张有德面色赤红,道:“我已经跟你致过歉,你不要太得理不饶人!”
所以,还是池云亭的错了?
“道歉要是有用,那还要律法干什么?还请县令大人为小子做主。”池云亭看向县令大人,态度坚定道。
县令大人和池云亭对视一眼,看到池云亭黑白分明,眸色坚韧的池云亭,唇角不由一勾,“不错,这孩子说的在理,要是致歉就能抹消一切,那将置朝中律法为何地。”
“大人——!”看到县令大人赞同池云亭这个半大孩子的话,张有德眼前不由一黑,瞬间心跳如鼓,惊出满身冷汗。
那些站着的文人紧紧咬着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县令大人要是作壁上观还好,可偏偏县令大人已经表态,那他们再为张有德求情,难免会在县令大人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思及此,他们哪还敢再发声。
“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还请大人饶过小人这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犯了。”在县令的判决下来之前,张有德不停的给县令叩头,就连池云亭对方也没忘记。
池云亭闭上眼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对方读的书比他多,一定比他更知晓后果,可对方偏偏还是做了,既然做了,那就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池云亭要是可怜对方,那谁来可怜他呢。
“张有德,你身为一个文人,想必熟读诗书,正因为如此,你知法犯法,才更需要重判,念你尚未考取.功名,本官判你今后终生都不得科举,如此才能警示世人,以后所作所为,三思而后行。”县令大人判决道。
“大人!”那些文人惊道,万万没想到张有德会被判那么重。
张有德则已经彻底愣住,看着判决自己的县令不敢置信,对方只短短一句话,就彻底断送他后半生出人头地的希望。
“哈哈哈,狗官,你这个狗官,慈幼局是官办,你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你这是袒护自己人。”张有德突然哈哈大笑道,直接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县令大人,状若疯狂的谩骂道。
那些文人惊呆,连忙道:“张有德,你慎言!”
要是对方做的没错,他们同为文人,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张有德被冤枉?
可偏偏是张有德做错事在先,不服判决在后,别说,就这一句骂,也足够剥夺掉张有德今后的科举资格。
此时张有德无论周围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自己被毁了,今生今世都再没翻身的希望。
想到这里,张有德眸色突然一厉,猛地朝池云亭脸上抓来,“我今后不能科举,也绝不能便宜了你!”
反正再也没有比后半生更差的结果了。
——容貌损毁者,不得科举。
池云亭早就防着张有德这个疯子,从张有德当街对小孩子下手抢书,就说明这绝对不是一个正派人,狗急跳墙也在池云亭的意料之中。
只是大脑反应了过来,可是池云亭的身体却因为之前摔倒和跪着而反应迟缓,危急关头,池云亭连忙抱着头把脸捂好,然后下一瞬池云亭后背就猛地一痛,身上质量不算太好的衣服直接被张有德撕裂,池云亭后背也阵阵火.辣。
感谢之前周忠对池云亭的“教导”,躲这些动作对池云亭来说简直家常便饭。
得益于池云亭反应及时护住脸,不等张有德再对池云亭出手,衙役们就迅速上前制止住张有德。
直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围观众人嘴里才后知后觉的发出惊呼。
“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张有德披头散发的在衙役们手中挣扎着,看着池云亭是满脸的狰狞之色,就连那些对他心生同情的文人也迅速远离张有德,生怕张有德疯了也对他们下手。
“到现在你都还自欺欺人,明明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池云亭咬牙抬眸,从地上微微趔趄的起身,看着张有德眼中同样冒出怒火。
明明是一个加害者,为什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认为都是别人的错。
“来人,张有德扰乱公堂,打二十大板!”一片混乱中,县令再次拍下惊堂木道。
这次就连那些文人也没异议,看着发疯的张有德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这一切的根源都来源他自己,他非但不反思,反而还想把别人拖下水。
别管池云亭以后能不能考中,就张有德这种把池云亭希望扼杀在摇篮的行为,就足以让那些身上还没有功名的文人为之惊恐。
天下要都是张有德这样的人,那他们这些文人还能安心读书吗?
“好一个张有德,原来就是无德之人才会期盼着有德。”有脸色煞白的文人看着正在挨打的张有德咬牙切齿道。
他们现在倒是对池云亭感同身受起来,可惜池云亭不稀罕。
二十大板很快过去,张有德从一开始的叫嚣到求饶再到最后嗓子沙哑,身上的气焰就像烛火一样微弱,已经有衙役去通知张有德的家人来县衙领人。
池云亭则跟着师爷去签字画押,上面写着池云亭和张有德本次事件纠纷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等池云亭再把红手印一按,这件事就算这么了结。
池云亭腿脚有些不便的走出县衙,虎子哭着朝池云亭扑过来,“老大,你没事吧。”
“万幸没事。”池云亭尽力忽略身上的异样,直起腰板道。
周围的百姓见池云亭没受委屈也纷纷散去,各去忙各的,慈幼局十五六岁卖辣条的少年让虎子把买的书装书里,和卖竹笔的少年两个人一起提着,他则蹲下来,让池云亭爬他背上,背池云亭回慈幼局。
池云亭心里有些赧然的爬上去,直到十七八的少年起身,后面用手托着他,满满的安全感,池云亭鼻头一酸,想要落泪。
之前池云亭在大堂上露出的脆弱只是假象,直到现在池云亭才让自己心里彻底松懈下来。
一行人提前回去慈幼局,看到池云亭是被人背回来,好像行动不便的样子,慈幼局众人惊道:“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云亭今天撞见一个疯子。”十五六少年叹道。
等他把今天发生的事转述给众人,慈幼局的人都很气愤,“才二十大板,真是太便宜他了!”
“哎,你们都错了,二十大板其实不算什么,县令大人对对方真正的处罚,是取消科举资格,对于以科举为目的的文人,这个惩罚简直比杀了对方还要难受,所以对方后面才会再次发疯。”收到消息赶来的两位夫子道,手里还搀扶着更加年迈的秀才公们。
等他们到了,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池云亭的脸,等看到池云亭脸上顶多脏点,容貌却完好无损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亭,今天你怕不怕?”老秀才公们声音温和的问池云亭道。
池云亭摇头,“云亭不怕,因为云亭没有做错。”
“对,云亭你没有做错,做错事的是别人,只是我们不能判断旁人的危险程度,所以需要时刻保护好自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是这个道理。”
“说来也怪我们,居然忘了让你陪同一个长者,今天对方之所以会对你出手,就是觉得你年幼可欺,要是换一个成年人,你看他还敢不敢,这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老秀才公们对张有德的所作所为极其不齿道。
“亏对方还是文人呢,居然能做出当众抢书的事,要是我们以后见了,绝对好好修理对方一顿!”林明气的拍桌道。
老秀才公们却摇头:“就是因为是文人,才能做出当众抢书的事,因为书籍只有文人才会觉得珍贵,对旁人的价值远远不如财物,可能对方就是心怀侥幸,觉得自己家贫抢书情有可原,就是事情闹大也会被赦免,还好县令没开这个口子,需知天下读书人九成都是寒门子弟,很少有不缺书的文人,这次要是放过他,今后要是其他文人有样学样,那得乱成什么样子。”
换句话说,不能认同对方“谁穷谁有理”,最重要的是,池云亭又不是造成对方家贫的罪魁祸首,凭什么要为对方的贫穷买单。
“云亭哥哥,你背后好红啊!”谢蝉衣扑棱着小短腿跑过来,一眼就看到池云亭背后的碎衣,以及池云亭背后的通红,瞬间谢蝉衣眼中泪水冒出来。
“对,快检查检查云亭身上。”被谢蝉衣这么一提醒,大家想到道。
“等等,大家,别脱我衣服啊,这是在外面!”不等池云亭跑回屋子里检查,身上的衣服就被大家联手拽下来,尤其是谢蝉衣,把池云亭上衣扒的最快。
穷人家的孩子很少讲究的穿里衣,池云亭身上就薄薄一层,好在大家还给池云亭留了一条裤子,算是给池云亭保留最后一丝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