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转念间,池云亭就对对方的身份了然,他脸上也适时的表现出惊讶来。
不等他们两人对视许久,帝王就过来。
只见帝王头戴十二旒冕冠,体态威仪,行走间玉帘晃动,一下遮住帝王小半张脸,至于容颜,说实话,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并且作为臣下,池云亭等人也不能直视天颜。
帝王路过一眼就找到池云亭的位置,可惜池云亭低着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并认出他这个父亲,这让他心里有点小遗憾。
而行完礼以后,帝王坐上龙椅,而后点燃粗.大的香柱,寓意着殿试开始。
宫人们过来给考生们发考卷。
殿试只有一天,且只考策问,只由帝王出一题。
民生、军事、政治、经济……考的是科举考生们的临场反应。
这次帝王出的策问很有意思,是让考生们阐述八股文的优点和缺点。
看到这题的瞬间,池云亭眸色就是一深,因为他直觉这道题是冲他来的。
其他考生都是文人,八股文他们学了一辈子,就算种种弊端横生,他们也不可能舍弃的下。
可是他不同,他的身份将发生巨大转变。
池云亭磨墨的力道微微收紧,就在这时,帝王从高台上步入下来,开始在场中巡视。
帝王最先去的是魏玮等人那边,对于他们,帝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声音微冷道:“你们科举舞弊一事罪证确凿,你们今天的成绩,将决定着你们过后的处罚程度。”
考得好,处罚也不是不能轻一点。
这倒不是帝王优柔寡断,不敢对这些科举舞弊的考生们动手,而是这些考生牵扯之广,高官之子,还有皇室宗亲的子嗣。
官员们倒是好说,亲戚直接抱着你的大.腿大声哭嚎放他们子嗣一马,就是帝王,也不能一意孤行,所以这次殿试,也是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
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白承耀突然觉得帝王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啊,好像跟池云亭的父亲差不多,可是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抬眸一看,直接“咔嚓”一声,手中笔杆被他当场折断。
帝王听到声音看向白承耀,语气温和道:“给白举人再取一支笔来。”
说完帝王状似不经意的看向池云亭所在的方向,只见池云亭脸微扬,那双明媚的双眸直被瞪得溜圆,里面的情绪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帝王再看,发现池云亭已经失神,不由走过去拍拍池云亭的肩膀,让池云亭回神。
“刷”的一下,池云亭满脸变得通红,连忙低头伏到桌子上,好半晌都没办法抬起头来。
宫人送上新的毛笔,白承耀终于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白承耀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着殿试这紧要关头,发现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池云亭的爹居然是当今帝王?!!此时白承耀心里只有两个大写字,那就是:离谱!
之前池云亭和自己生父在京城喜相逢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为什么池云亭在金陵长大,而他生父却远在京城?
不过两人是真长得像,其他信息又对得上,的确有可能是父子。
虽如此,对方举人的身份,也没让白承耀太过惊讶。
可是现在呢?为什么说好的落魄举人,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等等,既然云亭的父亲是当今圣上,那云亭岂不就是……皇子?!!
刚刚才在心里说过自己,不能再失态的白承耀怎么也忍不下看向池云亭的目光,然后就见池云亭趴在桌子上半天都没起来。
就算起来,池云亭也没抬头,让人看不清楚他是何情绪。
然后白承耀就见池云亭提笔,已经在草稿纸上写起来,白承耀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还在殿试中,现在答题要紧,至于其他的,等过后再说不迟。
不过既然帝王是认识的人,之前还叫过伯父,那答题方向是不是也能变一变?想必云亭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这道题,很有可能就是为帝王为他出的。
白承耀由衷的希望池云亭赶快从文人的身份中挣脱出来,千万不要站在文人的角度上答题,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在帝王心里失分。
池云亭先是在草稿纸上写了一篇文人角度的文章开头,但是很快那些痕迹又被他亲自划掉。
随后池云亭开始跳出文人身份来写这篇策问。
这也是帝王第一次看到池云亭答题,下笔如有神,书写的速度极快,和其他一字一斟酌的考生有很大不同,这说明池云亭心有沟壑,脑海思绪清晰。
帝王又忍不住去池云亭身边转了转,看到池云亭在草稿上的答案,不由点了点头。
他待池云亭如此特殊,朝臣们眼睛自然能看的到,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得池云亭怕是朝堂一介新秀。
这次科举舞弊下去不少官员,虽然池云亭才十三岁,但他有才气,帝王又喜欢,未必不会对池云亭破格录取。
相比起朝臣们来,端王看到帝王靠近池云亭,心每次都快跳到嗓子眼,才半天时间不到,端王就感觉自己里衣和头皮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
他木楞着站在原地,看着帝王和池云亭两个想到,帝王是不是已经发现池云亭是他侄子了?总不可能是真的爱才?
如果说帝王对待魏玮的态度如寒冬,那么对待池云亭的态度就是和煦春风,任谁都看的出帝王对池云亭的偏爱。
当然也有一些朝臣敏锐察觉到,他们陛下怎么跟那位考生的容颜那么像?之前帝王没来的时候,朝臣们就往端王身上想过,可是端王否认了。
现在再看帝王对池云亭的特殊,嘶,该不会真是他们想的那样吧,那位池解元和端王没有关系,却和陛下有着莫大的关系?
尤其是几位殿试负责批卷的官员,他们的目光在池云亭盯视良久,就冲那张脸,池解元也不能得罪,而名为白承耀的考生也不简单,还没入朝为官,就能被陛下记住。
相比之下,其他考生就如坐针毡的多,毕竟这次殿试的监考是帝王,旁边还有满朝文武,甚至不乏皇室宗亲,他们可能是历届殿试考生里压力最大的一批。
终于,时间慢吞吞的爬过晌午,大家在草稿纸上都写的差不多,已经能誊抄到考卷上。
能写完,考卷上交,当天就能出成绩。
第110章
时间已过晌午, 殿试不管饭,不少考生都饥肠辘辘。
可是比起身体上的饥饿,丝毫没有精神上的紧绷来的让他们在意。
等到考生们陆续上交考卷,一直等候一旁, 负责批卷的官员们上前。
因为殿试考生数量不多, 每个官员分到部分考卷,先把一些不佳的考卷挑选出来, 再把有异议的考卷放到最后讨论。
当然池云亭等人和魏玮一行人的考卷并不是同一批考官, 帝王为了考察他们的学识,额外钦点的另一批考官。
相比起给池云亭等人批改成绩的考官来, 魏玮等人的成绩速度快许多, 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把考卷内容写全。
饶是这是在大殿,池云亭等一众考生都忍不住抽搐嘴角,而作壁上观的不乏那些权贵子弟们的姻亲,脸色直接黑下来, 只想掩面当自己不存在,丢不起这人。
魏玮等人的成绩最先出来,官员们向帝王禀报:“回陛下,他们皆没达到会试考生的水准,充其量只是童试水平。”
帝王被这个答案气笑了, “居然滥竽充数到朕面前了?”
文武百官见状纷纷跪下,“陛下息怒。”
“这怒火你们让朕怎么熄?科举是为朕和天下挑选可用.的人才, 而不是要一群酒囊饭袋, 长此以往,安能国泰民安?既然你们能仗着家世肆意插手科举, 那朕就把你们的依仗全部收走。”帝王看着魏玮等人神色冷道。
魏玮等人腿软的跪倒在地, 满心恐惧, 尤其是被批卷考官点出他们的真实水平,他们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不仅仅涉及到他们自身今后的前途,更是累及家族。
一想到自己成为全家的罪人,他们就忍不住眼前一黑,忙不迭的冲帝王叩头求饶道:“陛下,我们真的知错了,求陛下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这话让一旁的正统考生们眼睛红了,愤怒道:“饶过你们?凭什么!你们就算是被诛九族,也是罪有应得的。”
要是这些人在科举路上跟他们公平竞争也就算了,可是他们偏偏没有实力,却要仗着外力强行觊觎不属于的东西。
现在他们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会露出痛哭流涕的丑陋一面,可他们要是成功了,只怕会充满张狂和得意,对于被伤害的他们没有丝毫悔意。
池云亭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同样没有说话的魏玮,魏玮面色惨白,嘴.唇哆嗦,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清楚,就算再如何痛哭流涕的求饶,也没办法更改帝王对他们的决定。
不过因为他们的家世,这次科举舞弊的惩罚还是比其他官员来的轻,在很多官员已经足够诛族或者流放的罪名,到他们身上就是还爵,以及献上大量家财充入国库。
当然这只是最表层的处置,最深层的处置就是这群人今后会彻底离开权力中心,谁让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到了帝王的底线,这才是最让那些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处罚。
帝王下旨后,魏玮等人就被带出大殿,临走之前,魏玮回眸看了一眼置身于光尘中的池云亭,明明不久之前高高在上的人还是他,可是这才多久,就被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池云亭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魏玮因为一直心神紧绷,殿试全程都不敢分心,是以也就错过帝王对池云亭的特殊对待,要不然他可能还会察觉到什么。
等魏玮等人离开后,池云亭等人的考卷也被批改的差不多。
其中池云亭的考卷被放到再议的那类。
平心而论,池云亭的文章写的着实不错,虽然书法稍弱,可是考虑到池云亭的年龄,也不能苛求太多,负责批卷的官员们也没找池云亭这方面的茬。
他们之所以会把池云亭的考卷分类到再议上面,是因为池云亭书写的内容,太过张狂和大胆。
明明书写格式是按照八股文来的,可是那股扑面而来,跃然纸上的思想,八股文怎么都没办法掩盖住。
而身为官员,他们并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和同僚,因为这类人往往都是规矩束缚不住的。
可是内容又确实出彩,符合殿试的佳作评价,考虑到帝王之前对池云亭的特殊,几个批卷官员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纠结了,直接把试卷大致排名定好,剩下有异议的考卷直接让帝王过目就行。
万一陛下就是好这口呢,省的他们多做多错。
殿试一百多份考卷,每一份都需要过批卷官员们的手,批卷官员们负责排定百分之九十多的考生排名,只有最后几个难以抉择的考生名次上呈给帝王。
帝王垂眸,一共四份考卷,分别是第一甲的前三名和第二甲的第一名,池云亭的.名字赫然在列。
其实主要还是池云亭的那份考卷,精彩而又出格,按照批卷官员们排名次,最多二甲,不能再多了。
剩下的三份考卷,则是因为池云亭的考卷而引来的变动,留给帝王确定最终名次的空间。
帝王率先拿起池云亭的考卷,没有第一时间下笔,而是好好的看了看池云亭的文章,看池云亭答的合不合自己心意。
虽然这个状元一定是池云亭的,但池云亭要是有能担得起状元的实力只会更好。
最关键的是,帝王也有一点私心。
对于臣子而言,帝王自然是喜欢温顺规矩听话的,可要是换成儿子,真要老实巴交,就该帝王这个老父亲发愁了。
而池云亭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虽然池云亭这份考卷于考生而言并不太规矩,甚至还有些叛逆,可问题是,对于帝王而言,池云亭是他儿子,不是臣子啊。
臣子和儿子的标准那能一样吗。
等仔细看完池云亭的考卷,帝王不由微微点头,随后又大致看了一下其他三份考卷,心里有了数,而后念名字,“池云亭、白承耀……四人出列。”
除了池云亭和白承耀两个外,其他两个被念到名字的举人都已至中年,他们面色涨红,袖中拳头紧握,紧张又期待的等待着他们即将定下的殿试名次。
帝王看了一眼白承耀,轻笑道:“白举人青年才俊,就负责担任此次殿试的探花吧。”
探花是殿试科举的第三名,向来都是殿试的颜值当道。
自己的.名次终于尘埃落定,白承耀心里着实松口气,“臣,谢主隆恩。”
之后,第一甲第二名的榜眼,第二甲第一名的传胪则声音洪亮一些,因为传胪过后会负责其他考生的唱名。
到现在,状元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文武百官们的目光不由落到池云亭的身上,小声嘀咕道:“就冲这张脸,也值得陛下给个状元啊。”
毕竟那张脸和帝王那么的像,更别说池云亭和帝王还是一个姓。
端王听到这句话,深深低下头去,眉眼狂跳,只觉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