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现在会试还没放榜,传闻注定是传闻,等到会试放榜,一切都尘埃落定,莫慌。”魏父道。
现在会试还没放榜,就算有考生怀疑,也没有最后的证据。
等到会试放榜,不过几天就是殿试,一旦殿试名次定下,就算这事闹大,决定也没办法更改。
谁让这次科举参与进来的尽是贵族子弟,哪怕是帝王想要算账也得犹豫。
魏玮被自己父亲镇定的态度安抚住,不由眉头微松,道:“是孩儿太过急躁了。”
因为这些年家族对外的经营,他对自己虚假的天才印象难免上心,所以他不想这件事有一点闪失。
“放心,这次参与进来的权贵数量不少,而且咱们背后还有三皇子坐镇,哪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太过深究的。”魏父自信十足道。
因为谁让帝王膝下子嗣数量不丰,三皇子已经算是数一数二,帝王怎么可能不会给这个出息子嗣面子,反而会把帮助三皇子的党羽往死里打压。
白承耀到底还是没能知道池云亭所说的转机是什么,他细心留意着外面科举众人的动静。
能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人无不是身价颇丰之辈,他们名下有数百亩的免税名额,足够他们来京之前积攒好大一笔银子,是以会试一个月的批卷时间,会试考生们基本没有离开京城的存在。
不仅如此,因为会试过后空闲下来,加上手里有钱,很多举人还和其他考生互相走动,彼此增加起各自的学问来。
池云亭和白承耀身为金陵乡试的解元和亚元,自然少不了被人邀请出门。
这样一来,就给了帝王在外接触池云亭的机会。
一想到这是第一次和素未谋面的儿子见面,帝王心里不由微微的紧张,问宫人们道:“你们说,那个孩子对朕将会是什么态度?”
“他会不会怨恨朕最近才知道的他,怨恨朕让他流落民间十数年?”说着帝王有些惆怅的叹道。
宫人们心里一紧,忙笑道:“怎么会呢陛下,小皇子至纯至孝,怎么可能会怨恨陛下,只怕孝顺陛下都来不及。”
那个在民间长大的小皇子真要是敢怨恨帝王,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说到底,帝王并不是寻常的父亲,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多少父子之情,对方真要不识趣,难道堂堂帝王还会用热脸去贴小皇子的冷屁.股?
好在池云亭那边也不是一点心理准备没有,甚至他一路辛苦科举,也只是为给今后的皇子身份增添分量,自然不可能跟帝王玩傲娇那一套。
不光是子嗣们会嫌弃自己父母不够富有、权势,父母对子嗣们同样,男人又不像母亲有十月怀胎刻骨铭心的联系,对于没有亲自孕育过的孩子,感情真的深刻不到哪里去。
同样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哪怕知道他的先天条件不好,可是当他真的没有出息,帝王估计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心疼和高兴,他只会认为这个孩子丢了他的脸,配不上自己子嗣的身份。
可要是流落民间的皇子要是自强不息,超乎想象的优秀,只怕帝王会迫不及待的把他认回,所以池云亭一路的科举,都是再给自己添砖加瓦,为的就是提升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池云亭设想过不同的可能,一种是帝王把他直接认回,还有一种则是迂回试探。
而帝王最终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说是谨慎也好,多疑也罢,就算池云亭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帝王觉得自己也得试探试探池云亭对他的态度才行,尤其是帝王不希望用自己帝王这个身份去影响池云亭,希望池云亭在不知道他帝王身份的情况下,也能真把他当成父亲对待。
万一池云亭要是个嫌贫爱富的……那他怎么对得起身上已故皇妃的血脉。
总之帝王还是没有选择直接了当的跟池云亭挑明,而是暗戳戳的混迹到池云亭经常出没的场合,悄悄的接近池云亭。
刚开始池云亭没那么敏锐,因为帝王给他设定的新身份,怎么说呢,是一个落魄举人。
而一个落魄举人,是很难接近被众举人围起来恭维的池云亭的,每当帝王想要用这层假身份去接近池云亭,都会被其他举人挤到一边去。
帝王:“……”他从未受到过如此大的屈辱,就是当年权臣势大,他备受掣肘,也没这么没脸过。
“池解元,不知你什么时候再出科举辅导书?”围在池云亭身边的众举人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找池云亭来浪费唾沫的,他们想打听池云亭科举辅导书的消息。
就算同为举人,学问也有高低上下之分,不少举人可是听说池云亭之前在金陵出的科举辅导书,已经让金陵的童生和秀才多出不少,更别说池云亭是乡试解元,有很多值得别的举人为之学习的地方。
会试之艰难,他们做的自然是长久科举的准备。
帝王也知道科举辅导书的事,但是他没想过池云亭写的书会这么受文人欢迎,一时间他心里与有荣焉,心中刚才受的气已经全消。
尤其是面对众人的恭维,池云亭态度不卑不亢,没有一点得意虚荣之色,这更让帝王满意,暗中点头。
终于,池云亭说的累了,就跟众人告罪一声,去往旁边用茶,这才给了帝王接近池云亭的机会。
“池解元……”一大把年纪的帝王有些别扭的喊到池云亭。
池云亭起身,看着帝王行了一个文人礼,而后眸光疑惑的看向帝王,“不知您是哪里的举人?”
这次是举人的宴会,所以就算很多举人年纪大,也和池云亭这个解元是平辈相交,在池云亭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这样好像也不算错。
帝王抛却儿子跟自己平辈相交的微微不适,操着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道:“我是京城的举人。”
“巧的是,我也姓池,和池解元你十分的有缘。”
帝王本意是想拉进和池云亭之间的关系,之后就能顺理成章的跟池云亭坦白自己的身份,却不想他这一番介绍,直接让他在池云亭面前掉了马。
不过面上池云亭并没有一丝异动,毕竟帝王的选择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是,既然对方隐瞒自己帝王的身份前来试探,那他自然得让对方满意不是。
对方所求的无非就是,在隐瞒帝王身份的情况下,享受到最真挚纯粹的父子之情。
“确实挺巧的,不过阁下也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之前我在金陵科举的时候,就曾见过一个考生和我长得十分相似。”池云亭冲帝王微微点头道,眸光温润,并没有帝王期待中的激动情绪。
“池解元说的可是端王世子?确实,池解元和端王世子如此相像,难道池解元心里就没有疑惑过?”帝王叹息道。
池云亭和池耀麟两个能不像吗,他们两个不仅父亲是亲兄弟,母亲那边也是堂姐妹,两人是堂兄弟,长得像很正常。
可是一想到长得差不多的两个孩子,池耀麟被端王捧在手心里长大,而他的孩子不仅成了孤儿很小就进了慈幼局,在慈幼局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帝王心头就忍不住酸涩。
“难道池解元心里就不会不甘吗?”不甘心为什么差不多的面容,一个能够锦衣玉食,一个却要吃糠咽菜。
池云亭身为吃糠咽菜的那个,心里难道真的如此平静?
“我和人家端王府世子又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心里不甘?总不能就凭一个相同的姓氏和一张差不多的脸吧?一个人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还不如一直往前看,专注自身即可。”池云亭道。
帝王心头酸涩不已,很想对已经“认命”的池云亭说不是这样的。
池云亭要真是普通孤儿也就算了,他现在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可是他不是,他是他的皇儿,他本该拥有比端王世子还要多的荣华富贵,而不是满足于现状。
可是仔细一想,池云亭这样想又有什么错,在他的认知里,他就是一个孤儿,他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才华超过端王世子池耀麟,可是在荣华富贵一道上,是他十辈子也努力奋斗不出来的,他不甘心认命难道还要好高骛远?
这一刻,帝王真的很想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和池云亭当场相认,可是他不能,一旦他暴.露自己的帝王身份,又怎么判断池云亭是真对他有父子之情,而不是看在他帝王的身份伪装出来的孺慕之情?
而帝王想要演戏,那池云亭就陪着他演,自然而然给他想要的东西。
会试一个月的批卷时间,帝王伪装出来的落魄举人身份和池云亭拉进了不少关系,帝王已经“知道”白承耀和池云亭两人关系不错,谢蝉衣和虎子两个跟池云亭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已经开始介入池云亭周边的人际关系。
终于,在会试放榜前几天,帝王鼓起勇气向池云亭坦白,“其实那什么?我说我是你父亲,你相信吗?”
第105章
果不其然, 池云亭听他说完这句话手直接呆滞,而后干笑逃避道:“池举人,这句话真的不好笑……”
这段时间他们彼此已经熟悉,但是帝王怎么也不肯让池云亭叫他一句贤兄, 而是就一直池举人的叫着。
见到池云亭第一反应是不信, 帝王心头难免酸涩,可是他也能理解,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 但是你要相信,你真的是我亲生孩子。”
这个身份要不是池云亭一手谋划的, 可能还真就信了。
池云亭面上迷茫道:“你这么说, 可有什么证据?”
帝王情绪顿住,从来只有孩子认亲需要证据的,没听过爹认儿子的还要证据。
好在他真的能拿出证据,“孩子, 你还记得小时候照顾你那个周忠吗?”
“周忠?你是说周叔吗,周叔已经去了好多年了,你要不提,我都要把他忘了。”池云亭眸露思索追忆之色,语气蓦然惆怅道。
其实池云亭小的时候, 周忠对他十分不好,因为周忠觉得就连亲生父亲都能放弃他, 再加上跟着他, 池云亭一辈子都翻身不了,无利可图的情况下, 打骂对池云亭来说向来是家常便饭。
可是对外, 池云亭从未说过一句周忠坏话, 甚至就连周忠死后,也会为他塑造相对正面的形象,所以帝王派去金陵的人,自然不知道池云亭小时候的遭遇。
“没错,就是那个周忠,他曾是你母亲的下人,后来你母亲走后,他就把你带去金陵。”帝王道。
周忠是已故皇妃的人,这也是池云亭为什么能这么顺利顶替池耀麟身份的原因之一。
毕竟,没有十年的脑血栓,正常人谁能干的出换走自己亲生儿子,让亲生儿子吃苦受罪的事,帝王的脑回路无疑是一个正常人,哪会往儿子被换一事上想。
也是,要是没有端王中途换子一事,池云亭真要是帝王亲子,不跟着周忠等奴仆,又能跟着谁。
“我……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池云亭迟疑的看着帝王道。
“当然孩子,你看我们父子两人长得多像。”帝王忍不住去握池云亭的手道。
池云亭指尖忍不住一个瑟缩,心里只尴尬的无法自拔。
他们彼此有血缘关系,长得像并不足为奇,但是比起他来,帝王和池耀麟眉宇间更像,只是因为池耀麟是端王世子的缘故,从未有人往这方面想过,所以池云亭才能先入为主。
还有就是一个人要是想证明什么,会自己找更多说服自己的借口,而这也是池云亭让帝王对他主动的原因,而不是由他主动,因为他真的拿不出更多的证据了。
艰难的心理抉择过后,池云亭看着帝王眸中隐现一抹湿意,“您真的是我父亲吗?我从小就是孤儿,小时候我也曾祈祷过自己和别的孩子一样,也拥有父母,可是直到我长大,他们都没有出现过,所以从那时候,我就放弃了这个奢望。”
说是这么说,可是池云亭眼底流露出来的渴求之情却做不了假。
池云亭总是强调自己长大了,他平时为人处世也很有章法,温润又沉稳。
可是现在池云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脆弱,让帝王看到池云亭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抹无措。
帝王陡然意识到,就算池云亭学问再怎么好,处事再怎么稳重,也还只是一个才十三岁没多久的孩子,一个从小就失去父母,孤独长大的孩子。
“云亭,你从今往后再也不是孤儿了,你是朕……父亲的孩子,父亲会带你回家的。”帝王激动道,差点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却不想池云亭眸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反而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就算您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不想跟您回去,您之前不是说我母亲已经去了吗,这些年您应该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我现在介入进去,对咱们双方都不好。”
说着池云亭看着帝王握住的那双手,虽然极其不舍,可还是坚定拒绝了帝王的邀请。
帝王原本听到池云亭的拒绝心里还觉得荒谬,池云亭知不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可是听到池云亭后面说的话,他心里只剩下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