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笑着道:“三大王只是玩心重了些,但品行是好的!这么些年,从未干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且不沾女色,身边只有一个王妃。想来等过些年,三大王玩心过去,会知道什么才是紧要的。”
这话若是换成从前,皇帝绝对冷嗤,只会觉得福禄是在奉承他,但放在如今,他竟真觉得是这么回事。
皇帝缓缓点头,认可道:“诚如你所言,老三言行目前看着是没有出格之处,但至于品行到底好不好,可不能这么快下结论。朕倒是希望他尽快收心,但眼瞧如今不仅爱玩,还要带着王妃一起玩,指不定日后生个孩子出来,也是个小混世魔王。”
福禄笑道:“那陛下岂不是又多个开心果吗?”
皇帝笑笑,扔下折子,接着对福禄道:“再去给传旨的人吩咐一声,等到了河南府,不着急回赶,看看河南府这官风,老三是如何纠的,届时带着消息回来,上报给朕。”
福禄正要领命,怎知皇帝忽地补充道:“切记,不要告诉老三,省得他见人带话,不给朕递折子。”
福禄闻言失笑,陛下还是念着儿子的,福禄行礼道:“臣这就去。”
第133章
回禀王爷,王妃是喜脉。
福禄即刻出了勤政殿, 找了小徒弟去翰林传话。目送小徒弟走后,福禄转身进殿, 心下不禁琢磨, 除了三大王小时候,陛下在期间很长的许多年里,其实并不怎么理会三大王,那时陛下对他, 着实失望。
甚至连知道他要成亲后, 也只是嗯了一声, 没有过多关怀, 但自三大王献给陛下那本描绘孺慕之情的小册子后, 似是勾起了陛下多少年忙碌中,连自己都忽略掉的情感,对三大王, 不知不觉特别了起来。
别的皇子, 在朝中任职, 或多或少都会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事,其实陛下私底下都知道,这大魏朝堂之上,有诏狱的人在,没有什么能瞒过陛下的眼睛, 只要众皇子不过分, 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陛下也得时刻警惕, 以防皇子势大, 酿出祸端。
所以对于其他皇子, 陛下在做父亲的同时, 也在做君,无法像对待三大王一般,可以更多的流露些慈父之心,没有太多朝政上的考量。唯有福禄心里明白,这样简单的父子关系,对陛下而言,是何其珍贵,陛下总说希望三大王能收收玩心,但他作为跟了陛下一辈子的人,反倒希望三大王能一直如此,平安快乐。
翰林拟旨后,皇帝阅过,即刻便派出传旨的太监,带上圣旨前往河南府。传旨太监一路快马兼程,十日左右,便抵达河南府。
而谢尧臣和宋寻月,已在河南府逗留二十来日,这二十来日,河南府一众官吏在谢尧臣每日的“监督”下,不仅将积压的政务处理干净,整个河南府的官风,也一改往日懒散,终于像样起来,恢复正轨。
传旨的太监将皇帝处罚的圣旨诵读后,便依照皇帝所言,切实了解谢尧臣是如何在河南府整顿官风,很简单,就是每日亲力亲为,亲自督守。
那太监得知此事后,委实惊愕不已,三大王竟会这般认真的呆在河南府知府衙门二十来日!这还是京里那个谁提起都摇头的纨绔吗?
传旨太监忙将此事写下,飞鸽传书送回给皇帝。
飞鸽传书很快,三两日功夫,皇帝便收到了消息。
当皇帝看完手中的消息后,同样眼露诧异,对福禄道:“福禄,老三居然在知府衙门,亲自督导二十来日。”
福禄闻言亦是一惊:“三大王这是收心了?”
皇帝听罢,半晌没有说话,神色有些复杂。按理来说,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但是老三这转变委实快了些。
皇帝心间闪过一丝疑虑,转变的这么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这些年的所有表现,是藏拙守愚,故意做出一副纨绔模样。
而一个皇子,若这般做,大多是为了叫旁人放松警惕,私底下韬光养晦,以便于培植自己的势力。
若当真如此,他这些年,可委实忽略了这个儿子。一旦其势力已无法掌控,展翅那日,必会“一鸣惊人”,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皇帝手里的念珠盘得有些快,心间琢磨着,得命人着手调查下老三。
念及此,皇帝对福禄道:“命诏狱的人,清查一下老三这些年和哪些人打过交道。”
福禄一听诏狱,便知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为三大王感到揪心的同时,却也没敢再多言,即刻去办。
福禄走后,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忽觉他这皇帝做的,当真无趣。既怕儿子不上进,又怕儿子太有能耐,半点体会不到寻常父子的感情。
而河南府这边,传旨的太监花了五日功夫,彻底将皇帝的圣旨落实,准备再歇一日启程,而就在今日,李孝儒忽地接到一个案子,得去趟邻县,他即刻去谢尧臣所在的小屋,敲开院子的门,对张立道:“劳烦先生转告王爷,下官得出去办个案子,怕是夜里才能回来。”
张立点头道:“去吧,我这就去跟王爷说。”
说完,张立关上门,装作一副谢尧臣真在里面的模样,进屋去告知。
李孝儒见张立已去回禀,便即刻带着人离开衙门,前往邻县。
在邻县整整忙活一个下午,李孝儒方才忙完,累了一身臭汗,疲惫的坐轿往回走。因着这些日子在琰郡王眼皮子底下,又被陛下圣旨斥责,罚了俸,此次出来,李孝儒衣着甚是亲民,甚至都没敢坐官轿,只选了顶寻常的青布轿子。
回来的路上,李孝儒干渴不已,路过虞山脚下,正见有处茶摊,忙命人停轿,下去喝茶。
虞山多珍奇秀木,茂密成林,景色奇佳,是河南府夏日游人常往之地。此处茶摊虽简陋,但坐在此处,却可见虞山秀美风光,风景甚是怡人,尤其此时天近黄昏,比白日景色更有意境。
李孝儒忙碌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心,在虞山之景中,忽生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心情松弛下来,解渴之后,复又点了杯茶,边欣赏风景,边浅酌慢饮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李孝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道上,面上怡然之色消失,转而面露诧异。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细看。可再看之下,从山道上和一名貌美夫人携手下来的人,还是琰郡王!
李孝儒大惊,琰郡王不是在知府衙门吗?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看琰郡王身边的那名女子,想来便是琰郡王妃,夫妻二人缓步慢行,说笑不止,一副极恩爱幸福的模样。
李孝儒嗖一下转头,扔下一串铜板,转身便钻回了轿子里!
进了轿,李孝儒这才揭开轿帘一个角,重新细看。
那人确确实实是琰郡王无疑!
“忒!”李孝儒暗斥一声。
难怪这么久以来,就只有早晚才能见着琰郡王,白日里无论去递什么话,都见不着人,敢情人白日里压根不在!
李孝儒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那小院的屋子,有一扇窗户是连着衙门外墙的,若想偷摸跑出去,别提多方便。
好啊好啊,这些日子,他以为琰郡王天天在,每日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的在衙门处理政务。甚至有的时候,琰郡王不出来,到了放值的时间他们也不敢走,有一次,甚至等到了夜里子时,琰郡王方才姗姗出来,他们才敢回家。
他还纳闷呢,琰郡王看府志和卷宗,居然如此认真,结果闹了半天,他们全被这纨绔给耍了!
他还一直觉得奇怪,大魏出了名的纨绔,怎么和传闻中半分不像,行事居然如此认真!结果全是样子功夫!
虽然不管琰郡王在不在,他们以后的日子,都会认真处理政务,但想想这二十来日,一直以为旁边守着位爷的提心吊胆,他心里还是极其不舒服。
李孝儒暗自生了半晌闷气,命人起轿回城。
第二日一早,传旨太监要回去,李孝儒一早就过来相送,二人随便说了几句话后,传旨太监对李孝儒道:“那我这就回京了,李大人引我去跟三大王辞行。”
传旨太监说罢,李孝儒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这……”
传旨太监见此不解:“怎么了李大人有何不妥吗?”
李孝儒只好讪讪笑笑,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对传旨太监道:“王爷……可能不在。”
传旨太监面露诧异:“怎会不在?今晨亲眼看见王爷进去的,这也一直没见出来过。”
李孝儒只好俯身至传旨太监耳边,低声道:“回中贵人话,其实知府衙门里,我们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言说。下官那院子的小屋,有扇窗连着外墙。王爷到底金贵,我这衙门简陋,王爷坐不住实乃寻常。”
传旨太监闻言,恍然明白过来!一时眼露震惊,他还以为他们三大王终于收心了呢,原来压根没有,居然从窗户跑了?那岂不是每日都翻窗两回,从衙门进,又从衙门出,全是做做样子?
这要换成别的皇子,他会惊诧非常,但这事是琰郡王干出来的,就显得格外合理。
传旨太监只好道:“那成,我这就走了。”别去辞行了吧,省得进去人不在,明晃晃的打三大王的脸。
李孝儒陪笑点头,送了传旨太监离开。
传旨太监再次快马加鞭回京,一路上都在犹豫,这琰郡王偷跑出去的事,要不要跟陛下说?
思来想去,传旨太监最后决定,还是说吧,虽知琰郡王怕是会挨斥责,但毕竟他的主子是皇帝,他没道理替琰郡王瞒着,一旦日后被陛下知晓实情,指不定还会反责他办事疏忽。
十日后,传旨太监回宫,一回宫,便即刻前往勤政殿,去给皇帝回话。
此时此刻,皇帝正在勤政殿中批折子,见传旨太监回来,抬眼看了一眼,问道:“此去如何?老三将河南府整顿的可好?”
传旨太监行礼道:“三大王日日去知府衙门坐着,亲力亲为,河南府官风已大幅改善。”
皇帝听罢,心间平静,不知该喜该忧。
而就在这时,传旨太监再复行礼,面露些许难色,开口道:“陛下,有桩事,臣思来想去,还是得跟您说一声。”
皇帝抬头看向他,道:“你说。”
传旨太监面上难色愈盛:“这……三大王虽每日卯时便去知府衙门,夜里很晚才出来。可三大王所处那院子,有扇窗户连着外墙,三大王看似日日在知府衙门,其实……”
话至此处,传旨太监抬眼,偷偷觑着皇帝的神色,有点不敢再说下去。
皇帝明白过来,立时眼露嫌弃,问道:“其实他一去就从窗户跑了是吗?”
传旨太监讪讪点头。
“这老三!”皇帝一声骂:“当真是半点不见长进!”就说,他怎会忽然改了性子,变得如此认真,原来全是表面功夫。
嘴上虽然骂着,但皇帝心里之前那些担忧,却莫名消散,他无奈摆手道:“也罢也罢,左右纠官风的目的达到便好,朕对他没什么要求。”
皇帝挥挥手,示意传旨太监退下,对福禄道:“你现在去诏狱,问问老三身后查到什么没有,若没有,叫他们收手吧。”
他这废物儿子,着实没必要再查,什么韬光养晦,什么藏拙守愚,是他高看他了。
福禄领命立刻便去了诏狱,约莫半个时辰后,福禄从诏狱回来,带着诏狱的廷尉前来。
廷尉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皇帝命其免礼,而后问道:“老三那边查得如何?”
廷尉行礼:“回陛下,琰郡王身后关系干净,这十来日,未曾查出其与朝中何人有所牵连,当然也可能是时间太短,臣未曾查明。但臣意外查到另外一桩事,特来亲向陛下说明。”
皇帝眉心微蹙,莫非老三真有什么告不得人的秘密?他看向廷尉,静候其回话。
廷尉说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为难之色,单刀直入,对皇帝道:“陛下,您听过祝东风吗?”
谢尧臣和宋寻月,在河南府足足呆了一个月,谢尧臣见如今河南府官风尽转,而他和宋寻月,在河南府也玩儿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启程前往蒲州。
已是五月中旬,天气彻底热了起来,夫妻二人尽皆换上了轻薄的衣衫。河南府在黄河南岸,而蒲州在黄河北岸,他们若要去蒲州,得从河南府横渡黄河。
谢尧臣早几日便命人准备船只,从此段横渡黄河,约莫需要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但是他们人多,东西也多,所以折腾的有些麻烦,行李装船等事,用了两日左右。
这日清晨,一切准备妥当,夫妻二人在屋里吃饭,宋寻月忽地道:“感觉河南府这边的水,和京里差别有些大。”
谢尧臣闻言不解,问道:“怎么说?”
宋寻月边吃饭边道:“虽然厨子还是王府里的,但做出来的味道,好像和在王府时不一样,最近吃着总感觉腻腻的,胃里也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