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闻言忙解释道:“这只是按规制上的,若王妃不满意,可随时加菜或者改菜谱,叫厨房做的更好些。”
“那倒不必……”宋寻月忙低眉,抬袖遮唇。唇边隐有藏不住的笑意,这居然只是按规制上的!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只要她不惹谢尧臣厌弃,日后都能像今日一样?所以,前世她妹妹到底在嫌弃什么?
寄春正欲为宋寻月布菜,宋寻月却对她道:“你们也去吃饭吧,这里让星儿伺候便是,贴身婢女,她伺候我习惯些。”
寄春含笑行礼,带了房中婢女退下。
屋中只剩下主仆二人,宋寻月拿了筷子递给星儿:“你也吃!”
星儿忙朝门口看了下,随后问宋寻月:“奴婢可以吗?”
宋寻月这辈子就想享享福,更想跟着她吃苦多年的星儿也享享福,宋寻月一把将筷子塞进了她的手里:“吃!”
星儿开心的重重点头,站在桌边,和宋寻月一起用起午膳。
而安济坊顾家门口,谢尧臣派来的人,从马车里走到门口,掸了掸衣摆边走这几步路就沾上的黄土,蹙了蹙眉,抬眼,扣响了顾家院外只容两人通过的小木门。
第15章
王爷真坑
门叩响片刻,王府小厮张立便听见院里传来脚步声,随即一名男子的声音响起:“来了。”
门栓响动,不多时,那陈旧的木门,伴随着宛如老牛拉磨般的陈旧声打开,一名身着束腰青袍的青年男子映入眼帘。
青年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灰旧,已不大能瞧出颜色,但他束发规整,面容干净,五官清秀,若不瞧身形和眉眼,脸庞倒是多了几分幼态。
青年向张立浅施一礼,问道:“阁下是?”
张立回礼道:“在下乃琰郡王府的人,受王爷之命,来寻顾夫人。”
听闻是琰郡王府的人,顾希文眸光微动,抿了下唇,随后冲张立笑笑,将门打开,侧身让出道,摊手做请:“二小姐在屋里,您里边请。”
张立作势拱手道谢,进了院中。
院子不大,方才二人在院门处说话,屋里的宋瑶月自是听得清楚,已迎出门来。
一见张立那张前世看熟了的脸,宋瑶月不免又想起前世的憋屈,脸上没什么好脸色,淡淡的将目光移开,问道:“可是我姐姐叫你来的?”
张立见宋瑶月态度倨傲,心下微有不快。顾希文眉心微蹙,哑声张了张嘴,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张立碍于宋瑶月是他们王妃的娘家人,面上依旧笑道:“是王爷叫我来的。”
一听是谢尧臣,宋瑶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说正事吧,星儿已经给她送去了,我的嫁妆何时送回来?”
说着,宋瑶月又指了指屋里那几口大红箱子,眼里满是嫌弃:“也抓紧叫人把她这些嫁妆抬走。”
这二小姐的作态,怎么和王妃差别那么大?张立低眉笑笑道:“我今日来,是奉王爷之命通知顾夫人。二位小姐换亲,王爷可以不追究,但王府要脸面,王爷聘礼丰厚,宋家又怎好太寒酸?亲事既换,聘礼亦换,您那些嫁妆,琰郡王府已决定留给王妃。”
宋瑶月闻言愣住,她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倘若自己那些嫁妆要不回来,顾家如此穷苦,她要怎么生活?怎么撑到顾希文高中?
昨夜她睡在那硬板炕上,骨头都咯的睡不着。还有那灰蒙蒙的屋子,白日里都见不到什么光,院里都是土地,走几步绣鞋上便沾了土,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宋瑶月何曾吃过这种苦?一听嫁妆要不回来,几近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高度,怒道:“那是我的嫁妆!是我娘给我准备的!谢尧臣凭什么扣下?”
张立变了脸色,沉声道:“顾夫人,慎言!王爷名讳,岂是你能直呼?”
宋瑶月一腔怒气噎在了嗓子眼里,憋得胸口直疼。她如今不是琰郡王妃,顾希文也尚未发家,她确实不能造次,她得忍这一时。
宋瑶月只好换了话头道:“那王爷即便留下嫁妆,那嫁妆也是我姐姐的,合该我姐姐做主。我姐姐呢?她不做主给我把嫁妆送回来?”
张立委实讨厌宋瑶月嗓子里这尖细的声音,轻嗤一笑:“您和王妃姐妹一体,皆是宋家嫡女,怎么您二位出嫁,家中准备的嫁妆不一样吗?换不换又有什么区别?难道……”
张立做出一副不解疑惑的模样,看着宋瑶月眼睛问道:“难道宋大人和宋夫人,区别对待二位小姐,一碗水端不平?”
“你……”宋瑶月伸出食指指向张立,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能认!诚如张立所言,家中姑娘出嫁,嫁妆合该相同。既相同,她又执着什么?若她再要,岂非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宋寻月的嫁妆和她完全不能比吗?爹娘的脸面岂非要丢尽了?
张立见宋瑶月脸憋的通红,右手拍一下左手手背,盖住,随后挑眉道:“话已带到,顾夫人,告辞。”
说着,张立拱手,也转转身子向顾希文拱拱手,顾希文弯腰欠身,跟在张立身后将他送了出去。
宋瑶月傻在院中,她娘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陆续给她准备嫁妆,那是娘亲多少年的心血,就这么要不回来了?
不成!绝对不能要不回嫁妆,若是嫁妆回不来,她这日子怎么过?
左右这是谢尧臣的意思,后日就要回门,等回门后,她亲自去找宋寻月要!她换给宋寻月那么好一门亲事,宋寻月一定很感激她,怎么会不还她嫁妆?
就在她发愁之际,顾希文送完张立回来。
他将院门关上,走到宋瑶月附近,在与其足足相隔三人的地方停下,客气道:“二小姐,毕竟是琰郡王府,说话还是要留神些。”
宋瑶月转头看向他,正欲发火,脑海中不免出现前世他身着官服的模样,硬生生收了脾气。
可怒气哪那么容易散,撒不出来,就全憋成眼泪落了下来。宋瑶月帕子遮脸,啜泣道:“我都是为了你,才和姐姐换了亲事,你还一口一个二小姐的唤我,当真是辜负我一片心意。”
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顾希文手在衣袖下攥紧,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但他面上神色丝毫未变,道:“真不知二小姐何时在我身上留了神?费这般大功夫。小姐既有意,我自会投桃报李。”
宋瑶月唇边这才有了些笑意,一双泪眸反含了秋波,望向他,脚步也一点点挪过去,假意嗔道:“那你可一定得记着我的好!你瞧瞧我为了你,放弃王妃不做,如今嫁妆也拿不回来,你可一定得好生读书,日后好好待我。”
宋瑶月这番话,像极了他幼时常听的那些话,顾希文袖下的手攥得愈发紧,心里愈烦,面上却笑道:“好,二小姐放心,放心……”
张立回王府后,即刻便将今日在顾家的事汇报给谢尧臣。
谢尧臣正围着红泥小炉吃涮羊肉,他笑了笑,示意张立下去,转头对辰安道:“辰安,王妃今日下午在做什么?”
辰安回道:“说是一下午都在整理自己昧下的那部分嫁妆。”
谢尧臣听罢,搁下筷子想了想,对他道:“等下你去通知王妃,后日我陪她回门。”
第16章
这位王爷,可真是个善心人。
宋寻月在屋里和星儿清点了一下午的嫁妆,中间吃了顿饭,等全部整理完时,天都黑了。
宋寻月揉着自己泛酸的肩头在椅子上坐下,感慨道:“有了这些东西,哪怕日后被王爷扫地出门,咱俩也能活得很好。”
星儿本是心情极好,一听宋寻月这般说,情绪又暗淡下来,她走到宋寻月身边,帮宋寻月揉肩头,蹙眉问道:“小姐,有些话奴婢一直想说,但没来及。王爷知道你和二小姐换亲后,固然没惩罚你,但也并没有接纳你做他的王妃。你好不容易熬到成亲离府,却还是得不到个真心疼爱你的人,甚至有名无实……一辈子都享受不到正经女子该有的幸福,奴婢总觉这日子不好……”
宋寻月则不以为然,她如今看得开的很。
有些人天生出生好,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她前后两辈子都拍马难及。无论她是羡慕也好,妒忌也罢,该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就比如前世,满怀希望的同顾希文成亲,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孰不知开头多期待,后来梦破碎的就有多彻底。
而且,正经女子该有的幸福?夫妻夜里那点事儿吗?她和顾希文是做过夫妻的,顾希文时行时不行,就算行的时候,也当真是没意思。根本没有话本里写得那么叫人心跳,也没什么感觉,很无趣就是了,也不知为何有些男的那么沉迷在此。
思及至此,宋寻月对星儿道:“人各有命,不该是你的,费劲心思也希求不来。有名无实便有名无实呗,过好眼前头的每一天便是。”
星儿能明白小姐话中意思,可她还是担忧的紧,接着道:“可是小姐,光看眼前头怕是不成。你换亲嫁给王爷,王爷不喜你,这辈子怕是只能守活寡。可王爷不同啊,他如今身边没人,日后身边也会没人吗?他总会遇到一个中意的女子,若是妾室还好,若娶成侧妃,人家俩夫妻恩爱,你这个王妃,在府中要如何自处?”
这种可能,昨晚躺床上时,宋寻月也不是没想过。她伸手拍拍星儿给自己捏肩的手,说道:“安心吧,大不了到时候请王爷休妻便是。咱们如今有了这些嫁妆,里头的铺子和田产,好好经营,等手里有了不菲的积蓄,咱们就把京里这些财产都卖了,去静江府投奔外祖去,到时候在外祖家附近买个宅子,一辈子也能过得安安稳稳。”
星儿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小姐如今这间暖阁。
这屋子处处精致,屋里没有地笼,也不知热气从哪里来,屋子里暖烘烘的,一点炭火的烟气都闻不到。而且吃食也精致到她不敢想象,她以为那样精致的菜肴,只有神话中的天宫里才有,可王府里都有。
如果像小姐所说,他们日后有离开王府的可能,那她就绝对不能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她还是得俭省着!为日后做准备。
主仆俩说话的空档,外头寄春敲了敲暖阁的门,随后她推门进来,对宋寻月道:“娘娘,辰安大人来了。”
辰安,谢尧臣最紧要的亲信。宋寻月起身道:“快请。”
寄春点头,看向门外,辰安进了暖阁,行礼道:“臣见过王妃。”
宋寻月笑道:“大人莫要多礼,可是王爷有吩咐?”
辰安目光从宋寻月袖口扫过,说道:“王妃娘娘,王爷派我来通知您,后日他会陪你回门,一切按礼节来,叫您早些备着。”
宋寻月大喜,她这两日正愁回门时,换亲的事闹起来。但没想到谢尧臣会陪她去,那如此这般,届时在他面前,孙氏和父亲也闹不起来什么。
宋寻月忙道谢道:“劳烦大人跑一趟,你回去后,务必替我向王爷道谢。”
辰安点头应下,便离开了宋寻月的暖阁。
屋子里又只剩下主仆二人,宋寻月明显松了口气,对星儿道:“这位王爷,可真是个善心人。”
她本以为谢尧臣不会去呢,她早早就做好一个人去面对风暴的准备,没成想,他居然会去,可真是太好了!
星儿亦点头:“这般瞧着,王爷是还不错,至少给了小姐体面。”
宋寻月宽心了许多,对星儿道:“咱们早些休息吧。”说着,扶了星儿的手,去净室沐浴。
辰安回到谢尧臣处,谢尧臣还在吃涮羊肉,屋子里满是羊肉飘香。
辰安上前道:“已经跟王妃说了,王妃叫臣替她向王爷道谢。”
谢尧臣点点头,没有多言。辰安却犹豫片刻,跟着道:“王爷,王妃的衣服,不大合身。后日若这般回门,怕是得惹人笑话,丢王爷的脸。”
谢尧臣闻言侧头看向辰安,不解道:“衣服不大合身?怎会?”女子出嫁,会陪嫁好几套新婚时穿的红色成衣,怎会不大合身?
辰安道:“我出来后,特地去问了栀香和寄春。她二人说,王妃带来的成衣,明显不合王妃尺寸,裙摆和袖子都短了些,应当是本该嫁来王府的宋二小姐的衣服。今早王妃晨起更衣,本是从包中取出一套合身的衣服,但穿在身上后,那衣服的质地……连咱们府里的婢女都不如,王妃只好换了宋二小姐的衣服。”
谢尧臣闻言,“啧”了一声,左脸嘴角上钩,他道:“这女子的一生啊,当真是身不由己。在家中过得不好,也不能像男子般自己出去闯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这等窘境,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