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
衔香  发于:2023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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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一去,屋子里只剩下陆缙和江晚吟两个人,气氛愈发有几分微妙。
  陆缙饮了一杯凉茶,周身的热意才沉下去。

  茶碗一搁,他偶然看到了博古架上搁了一块新送来的玉,忽然想起过几日是他妹妹的生辰。
  他之前吩咐叫人去采买一块上好的暖玉,准备给陆宛当生辰礼,应当就是这块。
  然眼下再一看,这玉通体剔透,净白莹润,陆缙又觉得这玉与陆宛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配,比起玉来,那丫头恐怕更想要一匹小马驹。
  反而,与他这个性子清清淡淡的妻妹更相配。
  暖玉在他手中把玩了一遍,陆缙递给了江晚吟,略带了几分歉意:
  “前几日是我记错了,原来这玉未曾丢,是被搁到了博古架里。你既已找了这么久,白白劳累也不好,这玉便赠与你,也算是赔礼。”
  江晚吟甫一听闻那玉没丢,沉甸甸的心事总算搁下。
  然打眼一看,一眼便看出这玉的成色极好,恐怕价值不菲,并不敢收。
  只说:“原也不费什么事,这玉既然没丢自然是再好不过,姐夫不必客气。”
  “无妨,本就是暖玉,你们姑娘家佩着更好。”陆缙直接将玉放下。
  江晚吟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已经十分明白姐夫的性子。
  陆缙虽看起来温和有礼,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强势的,只要他决定的事,旁人便没什么回绝的余地了。譬如圆房那晚,他给过她机会,她当时没听懂,亦没问出他身上的酒气,后来便生生躺了三日。
  江晚吟不敢再拒绝,轻声谢过。
  其实,她这么多年,除了舅舅和身为义兄的裴时序,很少收旁人的东西。
  舅舅对她虽好,却实在太忙,给她的东西多拣贵的,并不十分花心思。
  裴时序倒是肯花心思,但有时心思又太过细腻,且有些偏执,常常担心她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于是便经常送一些墨守成规甚至是重复的东西,她收了十几年,到后来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陆缙是簪缨世家里教养出来,选东西的眼光极好,譬如这块玉,光泽莹润,手感更是极佳,虽是随手送的,却也想到了这是暖玉,十分贴合女儿家。
  既贵重,又不乏心思,的确十分周到。
  江晚吟对这块玉,其实有些喜欢。
  只可惜,他们身份差的太多,又是这样的关系,为防叫人背后说口舌,她即便是喜欢,日后也不打算佩在外面。
  且她并不差玉,她从前也收了许多块,至于这一块,最多是装在香囊里,贴身带着。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天已经快黑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康平尚未送冰饮子来,药油倒是先送到了。
  大夫不必来了,陆缙便叫了一个女使替她将药油揉进脚踝去。
  那女使年纪不大,从未帮人上药,手底下没个分寸,又不知力道,弄得江晚吟时不时抓着椅子扶手低低的呼痛。
  听在陆缙耳里,他皱了皱眉,叫住了女使:“你下去吧。”
  女使自知做的不好,答应了一声便垂着头下去。
  江晚吟脚踝愈发红肿了,沾着药油,搭在杌子上,惨兮兮的。
  两人心照不宣,这回也不必多言,陆缙看了一眼她的脚踝:“我来?”
  “好。”江晚吟低低地答应,以为这回还是同刚才一样。
  但其实很不一样。
  毕竟刚刚陆缙只是看了一眼,这回他上了手。
  他的手宽厚温热,一掌便将她整个脚踝包住,比之方才的女使不知多了几倍的力道。
  只揉了一下,江晚吟便急促地呼了一声痛,蜷着腿想往回收。
  然而却被陆缙直接往前一扯,重重按在了他膝上。
  “别曲。”
  陆缙不留情面。
  江晚吟眼底登时便被逼出了泪。
  陆缙手腕一顿,难得解释了一句:“长痛不如短痛,这药油需全部揉进去才有效,你是想瘸上一旬,还是想养个三两日?”
  “我想快些好。”江晚吟毫不犹豫。
  “那就忍着。”陆缙命令道。
  “嗯。”江晚吟答应下来,双手却无处安放,只能虚虚搭在他的肩上。
  然后陆缙便挖了一大勺药油,重重地替她揉进脚踝。
  江晚吟嘶了一声,却牢记他说过不许出声,又咬着唇,生生咽了回去。
  一开始,她当真觉得陆缙帮她比女使帮她还疼,但慢慢的,江晚吟觉出一些不同来,姐夫的手力道十分均匀,精准按在穴位上,且更加宽大,能照顾到她脚上每一寸的伤处。
  疼中又麻,麻中又热,很快,江晚吟便觉得没那么疼了。
  反倒有一种筋脉被揉活的酸爽。
  趁着稍微好一些,江晚吟又低头看了一眼,陆缙的大手完全包住了她的脚踝。
  江晚吟只看了一眼,连忙又扭回了头,闭着眼抓紧了陆缙的肩。
  陆缙只低着头盯着她红肿的脚踝,专心致志,看起来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仍是克制的保持了一臂距离。
  江晚吟额上已经出了汗,疼且麻,她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
  药油是不是倒多了?
  江晚吟隐约觉得不对,又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只愈发抓紧了陆缙的肩。
  却又不敢真的搭上去,便微微弓着背,拉开一点距离。
  康平端着托盘进来时一入眼便是这一幕,手中的托盘倏地打翻在地。
  “砰”的一声。
  陆缙和江晚吟被这动静惊的猛地顿住,一回头,只看见不远处嗡楞楞的托盘和泼了一地的樱桃乳酪……
 
  作者有话要说:
  扭伤,涂个脚踝
 
 
第15章 错认
  梅雨季节,窗外还在下着雨,漫天的雨丝连成了线,远处雾蒙蒙的一片,亭台楼阁都隐没在雨雾里,没了棱角,灰扑扑的看的不分明。
  里面,微潮的热气交织在一起,门窗明明是关好的,里面却好似比窗外的雨下的更大。
  又让康平的瞳孔放大了三分。
  “怎么了?”
  不过是涂个药,他看起来仿佛惊讶,江晚吟不解。
  “手,手滑。”
  康平连忙低下头。
  江晚吟眉头蹙着,试着从康平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猛然发觉她和陆缙的位置……十分要命。
  江晚吟连忙松开抓在陆缙肩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攥着裙摆手足无措。
  陆缙倒是格外淡然。
  他神色不变,只扯了张帕子缓缓擦着手上的药油,仿佛全然没发现任何异常,亦没看出她的窘迫。
  余光里见康平仍是不动,他才掀起眼皮斥了一句:“打翻了东西,还不收拾?”
  康平猛地回神。
  仔细又看了一眼,发觉公子神色自然,再一瞧,小娘子捏着裙摆,衣裳也是齐整的,又闻到了一股药油味,才明白自己全然是误会了。
  误会大了。
  “马上。”
  康平慌忙伸手去捡打翻的托盘。
  他觉得自己这几日也有些奇怪,明明公子只是出于关切后辈才对妻妹照顾了一些,可他一见到两人在一起,就莫名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仿佛公子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有言外之意似的。
  但不可能,康平知道公子有多厌恶这种行径,他是决意不可能做出来的。
  康平深深汗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收拾东西。
  陆缙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对刚刚的一切并不解释。
  掠过妻妹愈发红肿的脚踝,他心思慢慢淡下来。
  “你的脚如何了?”他问。
  “好多了,如今已并不如何疼。”
  江晚吟的确觉得舒服了很多,大约是药油全部渗进去了,热热麻麻的。
  她轻轻一瞥,见姐夫神色淡漠。
  上个药而已,姐夫好心帮她,她顿时又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于是放下了裙摆,也不再管裙面上的污渍。
  “这两日仍需注意,不要沾水,不要用力。”
  陆缙嘱咐了几句。
  “我知晓了。”江晚吟愈发觉得他贴心。
  此时,康平终于收拾好了托盘,忙不迭的爬起来:“小娘子,小厨房里还有旁的饮子,您还想要哪个,小人这就去。”
  江晚吟此刻压根没心思放在吃食上,虽直觉是巧合,却仍是格外不自在,于是随口要了个杨梅渴水。
  陆缙亦是没多言。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过天晴,难得凉爽。
  这时,他的另一个贴身随从康诚有事前来禀报。
  自从那日父亲来过,透露了裴絮母子已经不在的消息后,陆缙便让人去查探那对母子究的死因。
  “公子。”康诚瞥了眼,见书房里还有人,压低声音道,“裴娘子母子这些年隐姓埋名,格外低调,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卑职尚未查探到。不过从老爷那边得来的消息看,裴娘子大约是病死的,至于那位小公子,仿佛是被山贼劫掠,摔下了山崖。”
  康诚将从陆骥那边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复述,随后,又如实回禀道:“老爷伤心万分,听说急火攻心还吐了血,然后便打定主意要将裴娘子母子的尸骨葬入祖坟。他已经派人去了吴郡祖宅,只要族老那边同意,便是公主,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立雪堂的人已经出发了,恐怕……不日便能找到。”
  陆缙知道,这些年父亲一直没有放弃过找裴絮母子。
  如今得知那对母子死了,恐怕愧疚更甚。
  叶落归根,认祖归宗,将人接回来葬入祖坟,的确是父亲的作风。
  现如今,无论父亲做出什么举动来,陆缙都并不意外。
  可这样一来,母亲势必会知道。
  他可以不在乎父亲,但母亲不行。
  大哥已经不在了,若是知道真相,怕是会去了母亲半条命。
  那对母子便是化成了灰,也别想再回来。
  “不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赶在在立雪堂的人之前去青州把尸骨截下来,绝不许他们入京。”陆缙沉声吩咐道。
  “等等。”陆缙又道,“还有裴时序那位未婚妻,也需多加留意,切不可让她入京。”
  若说之前康诚没什么异议,但把这位也带回来,康诚却是不懂了,他试探着多问了一句:“公子,这是何缘故。”
  陆缙十分了解他那个父亲,也十分了解祖母,只说:“我父亲对裴絮母子有愧,若是那女子也存了心思,他恐会将人接进府来,让她过继子嗣,替裴时序守寡。”
  如此一来,这女子日日在他母亲眼底晃,母亲便是没病,恐是也要气出病来。
  “是,卑职定不辱命。”康诚恍若大悟,低头领了命,利落地出去。
  里间的江晚吟隐约听到了“青州”“尸骨”之类的字眼,眉头微微凝着,又见陆缙眉眼间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戾气,愈发觉得奇怪。
  是什么人,竟惹的姐夫这般动怒?
  等小厮走后,江晚吟试着问了一句:“姐夫,出了何事了,我自幼长在青州,对那里的风物十分熟悉,是否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
  陆缙记性极好,忽地想起妻妹也是长在青州的,同他那个“弟弟”一样。
  但妻妹是长在庄子上,与外人恐怕没什么交集,于是并没提,只背着身淡声道:“没什么大事,且那是商户的事,你未必知晓。”
  一提起商户,江晚吟反倒弯了弯唇:“姐夫不妨说来听听,我别的不知,恰好对行商略知一二。”
  “你?”陆缙抬眉,多了几分打量,“我记得,你长姐曾说你是长在庄子上,怎会知晓商户的事?”
  江晚吟不但熟知,甚至自己看账本,打算盘都是一把好手。
  除了青州,便是在上京最好的地段,她也有几间铺子,都是她舅父留给她傍身用的。
  但当年她暗中被舅父带走的事情不好说出口,若是让伯府知道了,她舅父定要被清算,于是江晚吟并不好直说,只含混地解释道:“姐夫误会了,我是说我舅父,他是青州有名的布商,姓林,人脉甚广,说不定能帮的上。”
  青州林氏,陆缙自然是听过的。
  原来那是她母家。
  陆缙年少时曾去过一趟,当时恰逢花朝节,偶然救下个落了水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小髻,身量只到他腰际,唇红齿白,软软糯糯的,格外喜人。
  尤其是声音,甜丝丝的,又清又甜,像山泉水一样,沁进人骨里,陆缙到现在都没忘。
  那小姑娘大概是太过害怕,一直抱着他的手臂叫“哥哥”,格外亲昵,又格外的自来熟,甚至抱着他哭,一遍遍地说自己刚刚有多怕,幸好等到了他,让陆缙印象尤其深。
  一向不喜欢孩子的他,那时难得没推开那个小姑娘,也没戳穿他不是她哥哥,反倒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了家。
  而那孩子家,仿佛也姓林,且也是个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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