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
衔香  发于:2023年04月14日

关灯
护眼

  陆缙一贯敏锐,女使送来之后,他本是想让女使直接倒了,一走近却并未闻到草药气息,觉出些许奇怪。
  母亲一向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没道理这种汤只送一日。
  于是陆缙随口问了一句女使:“这汤同昨日的不同,是否拿错了?”
  那女使亦是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如实地道:“小厨房晚上熬了两份汤,我去时,有一个食盒已经被提走了,那总管便将这一份给了我,说是披香院的。”
  “两份?”陆缙眉头一皱,确定这汤是拿错了,“另一份是给谁的?”
  女使仔细想了想:“仿佛是……水云间,江小娘子扭伤了脚,夫人也吩咐了每晚给她也送一份补汤。”
  一听是给妻妹,陆缙额角突突直跳。
  “什么时辰拿走的?”他问。
  “大约得有半个时辰了。”女使思索道。
  半个时辰,陆缙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妻妹恐怕该喝完了。
  可这汤,她喝不得。
  只因母亲给他送的汤,除了补身子,更重要的是,加了一味催情的草药。
  也正是因此,他才让人每晚倒了。
  这点药对他一个男子来说不过是个引子,但对江晚吟那样的身板,却是抵挡不住。
  且她尚未出阁,若是当真喝完了……
  陆缙皱了皱眉,前所未有的头疼。
  他已避了数日,这个时候,明知自己不该去。
  但站了片刻,他连氅衣都未拿,还是推了门出去。
 
 
第18章 发觉
  因着脚伤,江晚吟想尽快好起来,所以对送来的汤,总是一滴不落的全部喝完。
  但今天,她觉着这汤似乎有些怪。
  喝完没多久,浑身便发了汗,热的她脸颊红扑扑的。
  江晚吟只当是太补了,并没多在意,沐浴之后便照旧入寝。
  刚睡下没多久,她却梦到了裴时序。
  梦里,他们还在青州的藤萝架下,裴时序大约是刚从商行回来,手中拿了一个油纸包,笑吟吟地向她招手。
  “阿吟,过来。”
  “哥哥。”
  江晚吟很久没见他,唇角一翘,提着裙摆便小跑过去。
  快走近时,她忽然被盘曲的枝蔓绊倒在地。
  再被扶起时,眼前的人却变成了姐夫。
  “疼不疼?”陆缙问她。
  “不疼。”江晚吟抱着膝摇头。
  然姐夫待她十分关切,即便她说了不疼,也体贴地要帮她看看伤口,确认无事后却仍是没停,说不放心,要替她继续检查。
  梦境倏然转醒。
  江晚吟喘了一口气,连忙去摸后背。
  但没有,没有姐夫,也没有藤萝。
  后背只有一层薄汗,将她的里衣几乎要汗透,湿答答的贴着,格外不舒服。
  江晚吟脸颊微烫,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种梦。
  她伸手扇了扇,才发觉今日似乎热的过分了,从心底钻出一股股热意,一直烧到骨头缝里,烧的她辗转反侧。

  半晌,江晚吟终于还是拉开了帘子,询问在外间收拾东西的晴翠:“今日披香院有没有让人来叫?”
  “还没呢。”
  晴翠瞧了眼窗外。
  “什么时辰了?”江晚吟又问。
  “亥时。”晴翠看了眼滴漏。
  亥时,已经是人定。
  这个时候不来,恐怕今晚不会有人来了。
  许久之后,江晚吟轻轻嗯了一声,放下帘子躺了回去。
  心里却头一回有几分失落。
  她今晚不知为何,其实有点盼着那边来人。
  这念头一起,江晚吟耳根又烫了起来,连忙按捺下,逼着自己睡过去。
 
  陆缙到时,正撞见晴翠出门。
  瞥见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他脚步一顿,心知不好。
  晴翠也没想到会在门口撞见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仿佛就是那位与小娘子同榻的姐夫,慌忙放下食盒,准备行礼,陆缙眉眼凛冽,直接打断。
  “不必多礼了,你手中的食盒可是从小厨房拿的?”
  “是。”
  晴翠被唬的下意识的回答。
  “喝了多少?”陆缙问。
  晴翠只当是关心,如实地回答:“既是大娘子送的汤,小娘子不敢怠慢,全都喝了。”
  “全都?”
  “正是。”为防陆缙不信,晴翠还特意将食盒打开,让他看了一眼:“您瞧,小娘子一贯十分听话,一滴也没剩。”
  果然是空的,陆缙看了一眼,愈发头疼。
  他倒希望她今晚没那么听话。
  沉吟了片刻,他又问:“你们娘子可有何特殊之处?”
  晴翠不明所以。
  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出一句:“娘子说,今天似乎有些热。”
  陆缙看出了她的年纪,又想起妻妹,也是一样,实在太小,恐怕连喝了催情的药都不知是怎么回事,还疑心是今日天热。
  罢了,他还是得去。
  “先回去。”
  陆缙吩咐了一声,抬步便朝水云间去。
  这可是夜半。
  夜半去妻妹的闺房。
  晴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正欲出声阻拦,陆缙身后的女使却一把拉住了她:“公子也是为小娘子考虑,你们水云间拿错食盒了,这原该是公子的药膳。”
  “什么药?”晴翠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女使不再解释,只推着她:“别问了,快去。”
  晴翠一头雾水,等推开门,猛然撞见了眼前的一幕……方明白那是什么药。
  江晚吟大约是渴极了,正到了外间找水喝,指尖捏着一个空杯子往口中倒。
  双瞳剪水,脸颊樱晕,倒了半天杯中没有一滴水落下来,反倒是她松散的外衣滑了下来,露出了只着汗透里衣的肩膀。
  晴翠看的发直。
  陆缙目光亦是顿住。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陡然让他想起当初撞见妻子出浴的一幕——
  再往下,紧接着外衣被人猛然往上一拉。
  是女使发现了。
  替她往上拉好了衣服。
  陆缙倏然收回了眼神,发觉刚刚实在太过失礼。
  江晚吟看见了陆缙,迷迷糊糊之中,还以为自己是到了披香院,有些疑惑女使为什么不让姐夫进来。
  陆缙为了避嫌,远远的站在门边没进去。
  只是方才匆匆一瞥,妻妹的背影与妻子未免太过相似。
  相似到近乎一样。
  陆缙略觉不对,尚未来得及深思,便被女使打断。
  “世子,小娘子浑身烫的厉害,该如何是好?”
  “我已叫人去外面请了大夫,且等一等。”陆缙止住心思。
  晴翠暗叹这位世子当真极其周全,为防流言还特意去外面请了大夫,感激的连声道谢,扶着江晚吟躺下,又替她擦着汗。
  然好像怎么也擦不尽,越擦汗越多,江晚吟意识渐渐被烧的模糊。
  陆缙隔着屏风打量了一眼,吩咐道:“用冰敷,拧些帕子,再准备一盏凉茶,备水替她沐浴。”
  晴翠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连忙按他说的做:“奴婢这就去。”
  两个女使登时便忙活了起来,备水的备水,擦身的擦身。
  但这药是为陆缙准备的,药效对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娘子来说实在难捱,里面还是时不时传来闷哼,仿佛忍的十分辛苦。
  陆缙眉间一压,又往外面站了站。
  “水……”
  然妻妹似乎渴极了,轻轻的要水。
  女使忙忙碌碌,并未听见。
  陆缙听妻妹叫的实在辛苦,还是过去帮她倒了一杯。
  床幔是放下来的,陆缙并未逾矩,即便是递水,也只背着身从帘缝里递了过去。
  江晚吟伸手去够,却看不清,双手无力,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泼了他一身。
  半边都湿了,连指尖都滴着水。
  外头的晴翠听见动静,慌忙替江晚吟道歉,又赶紧去找帕子。
  陆缙刚想说“无碍”,后半个字却直接断住。
  因为右手上传来一股温热。
  仿佛是唇。
  一垂眸,发觉妻妹正在仰头吻他的手。
  不对。
  确切的说,是在吻溅到手上的水珠。
  这画面冲击太强,陆缙臂上的青筋瞬间隆起。
  “出了何事?”晴翠发觉到了不妥,过来询问。
  陆缙压了压眼皮,侧身挡住,只说:“没什么,再倒一杯。”
  “是。”晴翠便应声离开。
  陆缙将人支开,正欲抽手,手心却被吻了一下。
  周身窜起一股痒意。
  手腕也忘了收回去。
  江晚吟明知道这举动有多不妥,却没法控制。
  陆缙手上泼的几滴水早就干了,但江晚吟仍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他看出来了,这孩子想要的不是水。
  陆缙伸出一指反压住她的唇:“再等等,女使去了。”
  江晚吟不说话,只微微启着唇。
  陆缙喉间滚了一下,并未抽手,由着她去。
  然妻妹正欲靠近的那一刻,女使忽地端了茶水进来,打破了平静。
  陆缙立即收回了手,吩咐道:“你给她喂。”
  女使没看出异常,替江晚吟倒了满满一杯。
  江晚吟捧着茶水小口小口的饮完,却并没什么用,眼神仍是不受控制地投向站在外面的陆缙。
  陆缙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又觉得妻妹唇上的触感也格外的熟悉。
  背影,声音,唇……他阖着眼思索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串成了线。
  这时,冷水已经备好,两个女使正架着江晚吟去沐浴。
  然而江晚吟此时已经站不住了,不停的往下滑。
  两个人女使年纪又都不大,搀着她格外困难,不长的一段路跌跌撞撞。
  “我来。”
  陆缙上前帮了一把。
  他本意是想托着妻妹的两臂,帮扶一把,谁知刚一触碰到,江晚吟手脚却直接环住了他。
  太过熟练,太过熟稔,仿佛已经做过许多次。
  几乎是瞬间,往日同妻子晚间的记忆涌了出来,诡异的重叠。
  陆缙脚步一顿,目光锐利。
  两个人女使也震惊的低下了头。
  江晚吟被他们一看,微微回了神,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在披香院。
  这是姐夫,她竟然以妻妹的身份主动抱着陆缙不肯撒手。
  江晚吟双腿立马软了下来,松开他想下去,然而身体一悬空,下意识圈的更紧。
  与此同时,陆缙被她一抱,一股痒意直冲天灵盖。
  荒唐到难以言表。
  熟悉到难以言喻。
  托着江晚吟的那只手也猛然攥紧。
  陆缙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汤可以拿错,那人呢。
  会不会睡错?
 
 
第19章 一更
  念头一起, 往日的种种都变得不对劲。
  譬如就寝时要熄灯,陆缙允了,只当妻子尚不适应。
  譬如就寝后不同床, 陆缙也允了,他也不喜与人同榻。
  晚上妻子一贯寡言,陆缙也不在意,只以为是妻子生性腼腆,不善言辞。
  凡此种种,只要他的妻有所求,他无不应允,就是不想重蹈父亲覆辙, 给他的妻足够的体面。
  倘若这一切都是为了遮掩呢?
  倘若这一切都是为了骗他呢?
  倘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呢?
  陆缙一向克己复礼, 修身慎行, 没由来起了妄念, 如烈火燎原, 烈日灼心。
  如此强烈, 难以抑制, 甚至根本没见过几面, 便像雪崩一样,越滚越大,奔腾直下, 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陆缙只以为是自己的缘故。
  以为自己同父亲骨子里一样,都是表里不一,三心二意。
  但会不会存在另一种可能——
  妻子和妻妹,不是相似。
  本就是同一个人。
  而他。
  才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陆缙微微垂眸, 打量被他箍在怀里的江晚吟。
  他从前待她只如晚辈,目光也多以宽容为上, 现在越看,越觉得她实在不像刚及笄的少女。
  尤其现在,眼底的水光几乎快溢出来,轻轻一瞥,便晃的人心旌荡漾。
  她当真什么也不懂么?
  若是不懂,那日为何手足无措的拎着裙摆?
  若是不懂,又为何总是刻意避开他?
  还有夏日湖边,哭着对他说她做错了事,问他能不能回头,有没有悔改的机会。
  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能做错什么事呢?
  不过是打碎了花瓶,丢了香囊,又或是完不成课业之类的小事。
  就像他的妹妹陆宛一样,每日发愁的全是该制什么样的衣裳,该去赴哪家的宴会,又或是同哪个女伴拌了嘴,闹小脾气。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