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眼前这个男人被其他女人睡过,并且还有过一段实实在在的婚姻,她肯定会犹豫,那就是实打实的二婚。
可是他干干净净。
求的婚是忠勇侯去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两回,然后现在对方病逝了,于礼法上总要给人全个体面。
如果她跟一块牌子去计较,倒显得自己被裹脚布缠了脑子。
“我倒要感谢你有这桩亲把你拖延到至今,要不然我哪有机会白捡了便宜?”
这话顾清玄不爱听,“我阿娘埋怨得要命,你还感激。”
苏暮厚颜无耻道:“是要感激呀,若没有这桩婚,你二十几的人,估计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顾清玄:“……”
一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是应该感谢有这桩婚事把他拖延到至今,若不然怎么有机会遇到她,奋不顾身呢?
两人又细说了许久,顾清玄才回府去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硬战。
回府后,他同以往那般先去的寿安堂。
得知他归来,顾老夫人欣慰不已,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顾清玄也很想她老人家,祖孙二人拥抱表达欢喜。
顾老夫人不痛快道:“你这孩子,去新阳都一年了,往后莫要再走这么远了,若我有个万一,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顾清玄忙道:“祖母莫要瞎说,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顾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想得倒挺美。”
顾清玄搀扶她坐到榻上。
顾老夫人细细打量他,嫌弃道:“晒黑了不少,没以前那般俊了。”
顾清玄摸自己的脸,无比臭美道:“祖母瞎说!”
顾老夫人打了他一板,跟他说起了正事,“前阵子长宁郡主病逝了,我原想着你没回来,便先让底下的弟弟们去替你把牌位迎回来,哪曾想寿王府不乐意,偏要你亲自去请。
“如今你回来了,明日便去把长宁的牌位拿回来搁到祠堂里,了了这桩事。”
顾清玄点头。
顾老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不过……”
顾清玄装傻,“怎么了?”
顾老夫人皱眉道:“那边的意思是让你把李三娘娶过来,长宁的牌位由她一并抱过来。
“我想着这桩婚耽误了你好些年,当初又是你父亲去求来的,你从未做过主,便想着待你回来再商议。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文嘉你跟我交个底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顾清玄斟酌了片刻,才道:“先过去把牌位拿回来再说,其他的再议。”
顾老夫人盯着他看了会儿,“你也见过李三娘,可对她有意?”
顾清玄步步为营,稳住她道:“待明日孙儿去过寿王府再说。”又道,“这事定要处理妥当才行,断不能坏了顾家的名声。”
顾老夫人点头,“你心里头有数就好。”
稍后盛氏过来,她到底对寿王府有言语,平时心直口快,发牢骚道:“我好端端的一个儿郎,平白无故成了鳏夫,这教我找谁说理去?”
顾老夫人提醒道:“有些话莫要乱说。”
盛氏撇嘴。
顾老夫人:“明日文嘉去了寿王府,切记和和气气,莫要惹恼了他们,好歹在名义上是你的岳丈。”
顾清玄“嗯”了一声。
晚些时候他回到永微园,见院子里还挂着白,瞧着不顺眼,吩咐柳婆子道:“这都已经过好几月了,把东西撤了。”
柳婆子应是。
屋檐下的白灯笼陆续被撤换成平常用的红灯笼,白绸也已取下。
稍后纪氏吩咐小厨房送来膳食,顾清玄胃口还不错,用了不少。
饭后他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心中筹谋着明日拿牌位的说辞。
跟寿王府的和谐,终归得由他亲自打破。
翌日顾清玄起了个早,纪氏和柳婆子伺候他穿衣,是一袭素白的圆领窄袖袍衫,腰束玉带,身上只佩一块羊脂玉,便没有多余的佩饰。
用过早食,顾清玄便出门去了,忠勇侯已经在马车里候着了。
马夫见他出来,忙行了一礼。
顾清玄由许诸搀扶上马车,忠勇侯看着他道:“去了寿王府,莫要莽撞了。”
顾清玄应声是。
忠勇侯又道:“那边打算让你把李三娘和牌位一并接进府,你心里头是何打算?”
顾清玄答道:“先去了再说。”
他心中早有主意,却不会先挑起家里头的矛盾,行事非常沉稳。
父子二人去了寿王府,家奴通报,寿王夫妇得知他们过来,去偏厅候着。
后宅里的李明玉听到消息后,一颗心早就飞了出去,悄悄过去打探情形。
府里的家奴们见到二人,频频窥探。
顾清玄目不斜视,只跟在忠勇侯身侧,身姿挺拔,仪态风流,端的是君子沉稳。
由仆人领到偏厅去后,顾清玄先跟寿王夫妇行跪拜礼,道了一声岳父,岳母。
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儿郎,寿王妃心里头五味杂陈。
寿王搀扶他起身,问道:“文嘉此去新阳回来可还顺遂?”
顾清玄应道:“顺遂。”
四人倒也没有提牌位,只先是问了些新阳的事。
外头的李明玉偷偷摸过来窥探,从门缝里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不由得心猿意马。
那人当真长到了她的心尖儿上,仪态端方雅重,言行举止温和,不急不躁,莫名给人安定踏实。
双方兜了不少圈子,才绕回到长宁牌位的事。
寿王叹道:“长宁那孩子福薄,如今去了,于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顾清玄应道:“请岳父节哀。”又道,“她与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顾家的宗祠里自有她的一席之地。”
寿王点头。
顾清玄继续道:“不知岳父可允我把她的牌位请回顾家的宗祠?”
寿王道:“自然是允的。”顿了顿,“不过……她到底因病耽误了你好些年,确实是我们的不是。”
顾清玄温和道:“世事难料,也非她本意。”
寿王妃插话道:“这些年难为文嘉了,体恤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处,能陪长宁走最后余生,我心里头万般感激。”
忠勇侯道:“亲家母言重了。”
寿王妃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耽误了文嘉这许多年,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眼下你年岁也不小了,我夫妻二人对你这个女婿也很是钟意,便打算继续与侯府结这门亲,如何?”
忠勇侯没有吭声。
顾清玄不动声色道:“岳母何出此言,虽然长宁去了,你却始终是我岳母,这门姻亲自然是续着的。”
寿王干咳一声,“我们的意思是,长宁白占了文嘉的妻位,却连门都没有过,便打算让三娘替她嫁进府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清玄愣了愣,忠勇侯提着心偷瞄他,听到自家儿用和颜悦色的语气道:“可否让我先把长宁的牌位请回顾家宗祠再议此事?”
寿王妃盯着他看,仿佛听出了苗头,说道:“长宁的牌位自然要请回顾家,到时候由三娘抱过府去便罢。”
顾清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各怀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道:“长宁与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当该把她的牌位请回去,可是三娘与我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她就这样进了顾家的门,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苟合?”
那“苟合”二字用得妙极,一下子就令在场的三人变了脸。
寿王妃坐不住了,紧绷着面皮道:“此话何意?”
顾清玄严肃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岳母有意让我求娶三娘,当该请官媒牵线搭桥,岂能这般轻率拿着长宁的名义进府,这是置长宁于何地?”
二人没料到他这般刚勇,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忠勇侯只觉得两腿都要抖了起来,他家好大儿是在踩两口子的棺材板啊!
果不其然,寿王沉着脸道:“文嘉的意思是我家三娘若要嫁你,便差人上顾家提亲,是不是这个意思?”
忠勇侯差点哭了,因为顾清玄不要命挑拨道:“所谓正妻,三媒六聘,我顾文嘉与长宁缘分浅,没能促成这桩成婚礼。可若再娶,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堂正正成礼才是,怎么能让三娘无名无分嫁进顾家呢?”
这话委实难听,一时把外头偷听的李明玉气着了,忍不住跳出来斥责道:“顾文嘉,你莫要欺人太甚!”
顾清玄扭头看她,表情温和,一字一句道:“莫非三娘愿意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名无分进顾家做妾?”
李明玉脸色发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寿王妃觉得丢脸,怒斥道:“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婢女连忙进来把李明玉拽下去。
一旁的忠勇侯心惊胆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家好大儿,老虎身上拔毛,是要作死啊!
作者有话说:
李明玉:顾文嘉你个狗男人!!
苏暮:她骂你是狗欸。
顾清玄(清淡描写):来咬我吖。
李明玉:。。。。
气死老娘了!!!
第六十三章
寿王妃觉得脸上挂不住面子, 干咳一声道:“三娘不懂事,让二位见笑了。”
顾清玄非常沉得住气, 不卑不亢的, 继续保持着他的好涵养,温声道:“三娘年岁小,文嘉自不会与她计较。”顿了顿, 以退为进道,“倘若岳母有意让她嫁入顾家,也不是不行, 但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官媒娘子正儿八经地走一趟,待家母商议后再做决定。”
此话一出, 寿王妃的心沉了下来。
当初李明玉容不下他的通房, 怂恿长宁开口打发。
她这个做母亲的没得办法,便找盛氏议了此事。后来听说那通房被盛氏亲自嫁出府去了,也算全了两家的颜面。
如今李明玉要进顾家,必过盛氏这个婆母的关卡, 可是哪个婆母又忍受得了女方还没进门就管束起夫家的后院呢?
寿王妃抽了抽嘴角, 咬牙道:“这便是不允三娘进顾家的门了?”
顾清玄似有不解,“岳母何出此言?”
寿王妃受不了他软钉子的模样, 想说什么, 却被寿王打住了, 说道:“文嘉有什么请求皆可提出来商议。”
顾清玄和颜悦色道:“请长宁的牌位进顾家的祠堂和迎娶三娘进府是两回事,文嘉不想混为一谈,还请岳父体谅。”
寿王正色道:“长宁的牌位自然会让你请回去。”顿了顿, “现在我要说的是你与三娘的婚事, 恰好亲家也在场, 不知亲家对三娘这个儿媳妇有何看法?”
顾清玄忽地笑了笑,看向自家老子,“爹,岳父问你可愿继续与他们家续姻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忠勇侯身上,他紧绷着面皮,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寿王亲自开口问:“不知亲家可愿继续与寿王府结这桩亲?”
忠勇侯眼皮子跳了跳,一旁的顾清玄默默地端起茶盏,他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居然有些怂。
“这……我自然是允的,只不过眼下瑶娘不在,她毕竟是做母亲的人,需得问问她的意见。”
完美甩锅给盛氏。
寿王是聪明人,当下便明白这桩亲是谈不拢的了。
双方都不说话,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中。
顾清玄无视那种尴尬,继续保持好教养,厚颜问道:“不知二老今日可允我请回长宁的牌位?”
寿王没有答话。
寿王妃冷声道:“我儿的牌位自有她亲姐妹送过去,无需文嘉单独跑这趟。”
顾清玄沉默。
忠勇侯打圆场道:“死者为大,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长宁的安身之所啊。”
寿王皱眉道:“文嘉可是嫌弃三娘只是嫡次女而没郡主分位?”
顾清玄:“岳父言重了,现在我顾文嘉只是一个鳏夫,何来嫌弃之说?”
“鳏夫”两个字把寿王妃刺痛了,懊恼道:“你……”
顾清玄看向她,一身反骨,“岳母有何高见,文嘉但闻其详。”
寿王妃被噎得无语,愈发觉得这小子跟刺头似的不好相与。
寿王再次耐着脾性道:“我欣赏文嘉你的才干,想与你续这段姻亲,你若不喜三娘,底下的其他姑娘都可挑选,两家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