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满足。或许是因为今天确实太累了,她总觉得这些粗茶淡饭比唐家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吃饱喝足后,唐峭端起碗筷,准备离开。一抬眼,发现唐清欢和那位新室友正站在人群里,远远望着她,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怜悯。
“……”
好像被误会什么了?
唐峭回忆了下,发现自己除了吃得比较多,好像也没什么出格的行为。
她一心想着回去睡觉,也懒得去和她们细究,干脆装没看见,一个转身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新进弟子们开始跟着授课长老学习基础的道法。
唐峭一次也没去过。
对她来说,那些都是最浅显的知识,就和呼吸吐纳一样简单,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再学一遍。
好在天枢并没有上课点名的传统,即便少一两个人也不会被发现。
唐峭一个人在宿舍里静心修炼,效率倒是比他们高出一大截。
转眼,收徒大典已至。
一大早,太阳初升,群山与云雾相互掩映,晨光中的天枢一派悠远浩渺。
庄严大殿上,天枢掌教、各峰峰主、副峰主、长老尽数出席,就连鲜少露面的玄镜真人也到场了,负责清点人数的时晴峰主却轻蹙眉头,频频望向殿门之外。
“怎么了?”坐在她左侧的回雁峰主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哎……”时晴峰主轻轻叹气,“有一个人又没来。”
“谁?司空缙?”
“除了他还能有谁?”
回雁峰主耸了耸肩,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八成又喝多了,派人再去通报一遍?”
时晴峰主无奈道:“我都派了三拨人了……”
虽然掌教并未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出席,但浮萍峰本就人丁单薄,他这个峰主再不来,浮萍峰可就真没人了。
回雁峰沉吟片刻:“这样吧,就说这里备了好酒。”
时晴峰主:“……”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叫来一名弟子,低声叮嘱后,便让其离开了。
与此同时,正殿广场上也站满了年轻的新进弟子,乌泱泱一片,道袍形制一致,看着很是整齐。
唐峭也在其中。
她和其他弟子一同仰着头,只不过别人是在仰望正殿上的诸位大能,而她是在看天发呆。
很快,广场上响起一声浑厚钟鸣,众人心神震荡,齐齐望向广场上方。
正殿之上,一位清癯矍铄的老人站了起来,开始主持大典仪式。
“是阳真掌教!”
“哇,胡子好长……”
“听说他还是临渊峰的峰主呢,不知道今年收不收徒,真想做他的徒弟啊……”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不少人已经开始心生憧憬。
唐峭对此兴趣不大。
天枢共有七大主峰,临渊、沧溟、时晴、清光、夕照、回雁、浮萍,外人都以为由掌教兼任峰主的临渊峰实力最强,其实并非如此。
无论从总体战力还是从个人战力的角度来看,真正位居第一的从来都是沧溟峰,因为沧溟峰主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玄镜真人,而沧溟峰的两位副峰主,也都在剑术上有着不俗的造诣。
除了沧溟峰,临渊、时晴、清光、夕照、回雁五峰相差无几,只有浮萍峰实力最低,是名副其实的“第七峰”。
在原剧情里,唐峭会和唐清欢一起拜入玄镜真人座下,只不过唐清欢才是玄镜真人真正想要的徒弟,而唐峭只是那个捆绑赠送的次品。
其实这也不怪玄镜真人,在剑术天赋这方面,唐峭的确不如唐清欢。如果不是唐峭极力请求,加上唐清欢推波助澜,玄镜真人根本不会收下唐峭这个徒弟。
当然,这些都是原剧情里的设定了。
上辈子的唐峭知道自己在剑道上天赋平平,但碍于剧情安排,她只能修剑。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放弃使用其他武器,并在一次次尝试中意外发现,原来自己真正擅长的,是刀。
可惜,那时她已将太多时间浪费在剑术上,且一直没寻到一把趁手的好刀,所以在刀法上的境界并不算高。
有了前车之鉴,唐峭决定这次直接专精刀法。如此一来,玄镜真人对她而言就没有价值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拜玄镜为师。
但究竟拜谁为师,她琢磨了几天也没有头绪。
天枢似乎没有在使刀上尤为出众的长老……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掌教这时已经主持完仪式,众位峰主先走出来,挑选合心意的弟子。
除去掌教,一共两男三女,皆是姿容不凡,其中一人尤其出尘,远远望去,如谪仙超然。
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那、那是玄镜真人吗?”
“肯定是他了吧,除了玄镜真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气质?”
“听说玄镜真人鲜少露面,难道……”
“爹、娘,我见到活的玄镜真人了!”
天下第一剑果然不同凡响,一出场便引来全场沸腾。可惜,玄镜真人似乎早有目标,看都不看周遭一眼,直直走向人群中央。
众人连忙开道,纷纷避至两侧,这样,一名面容纯真的少女便现了出来。
玄镜真人在她面前停下,淡声问道:“我名玄镜,是沧溟峰峰主。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唐清欢神色茫然:“……我?”
玄镜真人淡淡颔首。
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唐清欢这才如梦初醒,她看着面前的绝尘仙人,紧张地连连点头:“我、我愿意!”
玄镜真人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转身:“那便跟我走吧。”
唐清欢深吸一口气,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踏出步伐,正要跟上玄镜真人,忽然向东南方向看了一眼。
她看的是唐峭。
唐峭正盯着那几位峰主蹙眉,她确信这里少了一个人没来,但少了谁,她愣是没想起来。
然而这一幕落在唐清欢眼里,却有了另一层含义。
在她眼里,唐峭明明站在人群中,却孑然一身,怅然若失。
她想起那晚在膳堂也是如此。唐峭一个人跟在两名男弟子身后,连吃饭都要挨着他们,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之后的七天里,她更是很少见到唐峭,甚至连听课的时候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孤僻又可怜。
唐清欢不想同情这个侍妾的女儿,但她毕竟也是唐家人,自己不能丢下她不管。
玄镜真人见她神色纠结地看着某个方向,于是也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是你的朋友?”
唐清欢骤然一惊:“不是。”她顿了顿,咬着唇答道:“她是我的……堂妹。”
玄镜真人“嗯”了一声:“你有话对她说?”
唐清欢摇摇头,攥紧手心,鼓起勇气开口:“师尊……可不可以也收她为徒?”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的目光顿时齐齐投向唐峭。
玄镜真人愿意收她为徒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她居然还这般得寸进尺,连这么不合规矩的话都说得出口?
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唐峭正在沉思,一抬眼,便看到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瞅着自己。
她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发现了最为瞩目的玄镜真人与他身旁的唐清欢,随即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总而言之,就是唐清欢又帮她刷了波存在感。
唐峭开始有点后悔参加今天的收徒大典了。
这边,玄镜真人也毫不迟疑地给出了回答。
“不行。”他说,“她天赋一般,远不如你。”
玄镜真人声音不大,但此时广场上本就安静,他话音刚落,周围弟子们顿时神色各异。
唐峭:“……”
大哥,你礼貌吗?
而唐清欢听了这句评价,心里却涌起一丝微妙的喜悦。
之前因为爬石阶那件事,她对自己也产生了些微怀疑,玄镜真人的这句话,无异于是对她最大的肯定,瞬间让她安心不少。
但她转而想起唐峭的处境,很快又生出担忧:“但是……”
玄镜真人:“但是?”
唐清欢抿唇:“之前我已经答应过爹娘了,要和堂妹互相照顾。如果我们不能拜入同一位师尊的门下,那我和她就不得不分开了……”
她欲言又止,但玄镜真人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他绝不会为了这种理由降低自己的收徒标准。
但此子天赋实在难得,而且性情也很良善……
玄镜真人略一思忖,妥协道:“虽不能入我座下,但进沧溟峰做个内门弟子,也不是不可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没想到还真让她得逞了!
这么一看,虽然那个堂妹没有做成玄镜真人的亲传弟子,却也得到了进入内门的资格。
这运气也太好了。
众人暗暗羡慕,但更多还是震惊玄镜真人的态度。
居然会为了这个新弟子妥协到这种地步,她的天赋究竟是有多好……
唐清欢似乎也没料到玄镜真人会这般回答,她愣了一下,紧接着面露惊喜:“真的吗?多谢师尊……”
话未说完,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抱歉。”
声音清泠,低柔平静,如月中聚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唐峭正看着玄镜真人,目光平和,笑容浅淡。
“我拒绝。”
第7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平地惊雷,瞬间让广场上的弟子们炸开了锅。
居然拒绝玄镜真人……真不知道该说她大胆还是不知好歹了。
她是不是从来没听过玄镜真人的赫赫威名啊?
不仅是广场上的弟子,就连那几位峰主也向唐峭投去视线。
唐清欢更是捂住嘴,一副震惊又不解的表情。
玄镜真人略微讶然:“你不想入我沧溟峰?”
唐峭点点头:“我有更心仪的去处。”
虽然她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沧溟峰。
玄镜真人见她态度坚定,完全没有动摇的意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是觉得我沧溟峰教不了你?”
这个问题就比较尖锐了。
一些弟子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而部分代入感较强的,已经开始暗暗紧张。
唐峭微微垂首,语气恭敬:“不,弟子只是自知在剑术上天赋平平,所以想争取一下,寻求一位更适合自己的师父。”
自古只有师父选徒弟,这徒弟选师父还是头一遭。
“哦?”玄镜真人像是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你想选谁?”
这……
唐峭顿了一下,下意识望向另外几位峰主。
她上辈子只在沧溟峰待过几年,对其他六峰及各自峰主印象都不深,现在突然让她挑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还真有点困难。
但她刚才已经把话放出来了,不挑也不行。
她倒是不怕被拒绝,但这确实也是个机会,她不太想浪费。
那几位峰主也不出声,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唐峭,仿佛也很好奇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有点麻烦了啊……
唐峭的视线在几个峰主身上来回游移,正在犯难之时,一道玄青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时晴峰主脱口而出:“司空缙!你还知道来?”
来人身形修长,面容俊逸,手里提一只酒壶,走路轻飘飘的,时不时喝上一口酒,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这人是谁?”
“不知道,刚才时晴峰主好像叫他司空缙。”
“没听说过……”
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而且还毫无礼数,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唐峭却一眼看到了悬在他腰间的那把沉黑刀鞘。
这人的惯用武器是刀!
她心念一动,抬手指向醉酒青年:“我想选他!”
青年晃了下身子,一脸茫然。
唐峭这一指实在是出人意料,瞬间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回雁峰主讶异道:“你想拜他为师?你确定?”
唐峭点点头,认真道:“我确定。”
几位峰主听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而时晴峰主更是轻轻摇了摇头。
“的确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回雁峰主笑了一声,扬声对青年道,“浮萍峰主,你怎么说?要收这孩子为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