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吧?”兰道在心里叹了口气。
尤利西斯在他看来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但就是教养太好,让他有时候有股奇异的天真感。
他时常怀疑是因为他母亲过于强悍,以至于尤利西斯的在某些方面心眼长得不够多。
兰道轻咳一声,说道:“……说起来,我来之前还遇到了克里夫家的小姐,她托我向你问好。”
尤利西斯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问道:“啊……是那位富有才华、致力于成为小提琴演奏家的贵族小姐?我记得她。”
兰道迅速补充了一句关键说明——
“而且她还爱慕着你。”
尤利西斯垂眼,一脸抱歉。
“很遗憾我无法回答她的爱意,你知道,我的婚姻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好吧,我不是来和你讨论你的婚姻大事的。”兰道清楚他没资格深入这个话题,更何况他本意又不在这方面。
“我只是想说——平时围着你转圈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像她一样出身高贵、容貌端庄美丽,并且才华出众。”
在那几个美好的形容词上,他将声音放的很重。
“所以?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治疗,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和池白松那种人有交集。”
兰道说,“可别对她心软了,她不值得。”
兰道的话中充满了对尤利西斯的怜爱。
就像是在看一个天天享用豪华珍馐的人,忽然被迫吃起了小作坊的三无产品。
偏偏尤利西斯这人还心软得要命,他太怕尤利西斯被池白松缠上,除了站在友人的立场之外,他还要为自己的家族着想——他们家早早就押宝在了尤利西斯身上,所以替尤利西斯分忧也是兰道的职责。
既然他做不来坏人,完全可以自己来做,他想。
尤利西斯缓缓道:“兰道,我觉得池小姐没什么不好。”
兰道一副“完蛋了,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的表情,就像天塌了半边似的。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她治疗的时候有没有借机和你发生不必要的接触?”
对于好友的过保护,尤利西斯接受得心安理得,甚至有点享受——这证明他的人设保持得完美无缺。
有一定的野心和手段,礼贤下士,愿意亲近平民,大事上具有决断力,但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有必要维持一定的“柔和”形象。
如果不是国民们热爱这种传统风格的皇储形象,他也不必装这么久。
——装到他几乎要相信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了。
“池小姐一直很规矩,我说过了,你操心过度了。”
尤利西斯说,“那日她给我治疗完之后便体力不支,去休息了。”
兰道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一万字,他怎么想都不认为池白松安了什么好心。
“……装柔弱吗?这也是老把戏了,我的天……现在的小姐们早就不爱用这招了,她手段也太落后了。”
尤利西斯心想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嘴上还要说:“你真的误会了,兰道。池小姐没有向我索取什么,也拒绝了我的帮助。”
“真的?”
兰道心想她一定在酝酿其他的后招。
“她只说能力透支过度,没法给我做全身检查,让我改天再去见她。”
兰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是打着让你下次再来的主意!她倒是挺会拿乔的……”
他很想劝告尤利西斯说你别去了,但再怎么亲密的好友也抵不过阶级差距。
这话听上去就像在控制尤利西斯,就算尤利西斯不介意他的逾越,被旁人知道了也对他不利,他怎么也不能说出口。
更何况尤利西斯是真的需要S级的治疗师替他祛除异能带来的负面作用。
如今明面上还在活跃的S级治疗师,翼族有一位,龙族有一位,人族有两位常年在虫族前线,还有一位在中心研究所就职,尤利西斯一个都动不得。
尤其是前线的二位自由身治疗师,他不可能将他们从万里之外调回来给自己治疗,否则明日头条新闻就会是他的负面消息了,比如帝国皇子为一己私欲从前线撤走重要战力。
兰道越想越觉得头大,很快他就要离开帝都了,到那时候就真是鞭长莫及了。
尤利西斯笑道:“我已经预约了一位治疗师上门,这会儿他应该到了,既然你在这里,正好一起去见见他,正好给你也检查一下身体。”
“好吧。”
兰道对此求之不得。
=
尤利西斯闭目坐在椅子上,任由治疗师的精神力进入他身体。
很快他就失望了——这缕进入他身体的精神力和泥牛入海差不多,他必须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在汪洋大海中找到那竭力游走的精神。
见尤利西斯睁开眼,这位A级治疗师心中一紧。
尤利西斯对他微笑着提议,“不用太顾虑我,无需刻意限制,你正常的输出自己的精神力就好。”
治疗师只好应了声“好”,心里却在嘀咕——他明明已经将精神力输出做到接近最大值了,还要往上吗?
只是皇子殿下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也不好不从,于是又将输出力度提高了些。
尤利西斯感受到精神力的细流变得略微宽阔了些,但这点增幅无济于事。
他看到治疗师额角都渗出细汗了,可见这确实接近他极限了。
直到治疗完成,那位治疗师起身时差点趔趄,尤利西斯依然对此感到不满。
“您的身体并无大碍,目前异能带来的‘侵蚀’不会危及到您的健康。”
治疗师用手巾擦了擦汗,他依旧双腿有些发软。
兰道关心的是尤利西斯在接受过池白松的治疗后的变化,他问:“和之前相比呢?”
治疗师沉吟片刻,道:“……实话说,比我上月来进行治疗时体内的‘侵蚀’要轻许多。”
皇子殿下多半是找过其他治疗师了,他猜测皇子殿下也许是对那位治疗师并不信任,所以才喊自己来。
“……我坦白地说,给您治疗的那位能力在我之上。”
兰道看着治疗师离开时脚步都有些虚浮,随口道了句:“……他今天也太卖力了吧?我从没看到他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这位治疗师在贵族中也有相当好的口碑,兰道每月都会约他一到两次上门,他每次离开时都不忘端正的行礼,绝不让自己有半分狼狈。
尤利西斯只好对着身边的侍从嘱咐道:“记得把今天的报酬提高一些。”
兰道离开后,尤利西斯独自回到房间里。
“……差太远了。”
失望几乎要浮现在他脸上。
他心知肚明——即便让A级治疗师抽干精神力,所能带给他的反馈也不及池白松的万分之一。
他站在华美窗帘的阴影后,用右手盖在左手的手腕上。
他低垂着眸,细细回味着那日在治疗室内,池白松进入他身体时带来的美妙悸动。
而一旦从想象中抽身,方才被精神力覆盖过的地方如今像干涸的大地,渴望更多的填充。
半晌,他打开终端,向研究所提交了预约池白松的申请。
=
池白松坐在治疗室内,她将那盆绿植摆在了显眼的位置,等待着约修亚的到来。
“滴——”
她的终端又响了起来,池白松打开一看——今天的预约表再次变更,加上了新的名字。
是尤利西斯,他预约在下午三点过来,挤掉了三点后还没排出来的所有预约者。
“哦?”
池白松对尤利西斯的到来有点期待,他的到来等于是给自己送来观察资料。
尤利西斯是她重要的实验对象。
“叩叩——”
“请进。”池白松收敛心思,端正坐姿好迎接她的病人。
推门而入的青年有着一头冰冷银白的头发,长度至腰下几寸,发质很好。
青年细眉薄唇,以及冰蓝色双眸都让他看起来不易接近,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同他治愈信徒时的慈悲与温柔形成了反差,将他们驯服得更加崇拜他。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紧身打底衫,外面是白底蓝色金色镶边的罩袍,中间敞开着,露出紧身衣下曲线分外明朗的胸膛。
从外表看和人族没有区别,但池白松知道他只是将双翼收了起来。
翼族,顾名思义他们生而有翼。
这一族人人丁稀少,他们居住在天上都市,同虔诚的信徒们一起。 翼族的领地更像是一个宗教自治区,在帝国与联邦的管辖之外。
翼族并不关注外务,若非是虫族入侵大陆带来的污染对他们非常致命,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出世。
作为和龙族一样的长寿种族,他们对权力并无太大渴望,更关心自己的生活。
约修亚便是如今翼族年轻一辈中最为强大的存在,一旦上一任的主宰退位,他便会从神子升为主宰。
玛丽苏文学中的男人们身份都不会平凡,如此光鲜的身份摆在这里,读者中皇子党和神子党跳的最高也不是没有道理。
约修亚朝她颔首,随后步伐平稳地走到她面前。
他声音冰冷,“接下来就麻烦池小姐了。”
池白松将记录板搁在腿上,笑容淡淡。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请把外套脱下放到旁边,然后坐下吧。”
不知道这位清心寡欲的神子阁下在她的精神力影响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早在约修亚进入她的诊室前,他就被研究所的其他人“善意”的提醒过。
“池白松她……脾气很古怪,您别靠她太近了。”
“你说得这么客气干什么?什么脾气古怪,她就是不要脸,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人!”
“喂……你说话稍微注意点。”
“一点小事就爱乱发脾气,还舔着脸往那些个男的身上贴,这不就是不要脸吗?想攀龙附凤罢了。”
旁边的人赶紧捂着这人的嘴往后退,还对着约修亚说:“……总之您和她独处时注意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觉得也不用点破得一清二楚约修亚也能明白。
这人临走前看了眼约修亚,依然是表情冷淡看不出心思深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
约修亚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池白松于他而言不过是工具一样的存在——就像修剪枝条的剪刀、田园中的驱虫剂。
性格、外观本就不是重点,红色的剪刀和绿色的剪刀都无所谓,只要能行使它作为工具的工作就够了。
池白松穿着白衬衣和黑长裤,外面罩着白大褂,打扮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像有些人穿着制服时还要别出心裁的做些装饰,好让人记住自己。
池白松注意到约修亚过于磊落的打量,她也大方端正地摆起笑容来。
“需要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你有工牌。”约修亚说,“上面有你的名字,来之前我也看过你的资料。”
他不知道池白松为什么要增加一段开场白,她同每个病人都要这么来上一段吗?
约修亚想起先前那两位工作人员提醒他的话,他们话中的池白松似乎有心想攀附高枝。
所以她只针对那些他感兴趣的人会做自我介绍?
池白松指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工牌,上面还有张头像照——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没精打采,连对着镜头做个微笑都没成功。
“这是我刚被通知要来第五研究所就职时拍的……拍得有点难看,我其实挺想重拍一张的。”
当时的池白松是怎么想的呢?
忽然有了翻身的机会,并没有让她迅速自信起来,接踵而来的是强烈的不安和空虚,她已经习惯了低谷之中的生活,即使忽然将她送往高处,她也无法学会飞翔,只会站在崖边担心自己何时会再度坠落。
她对自己身上的悲剧意识得不够彻底,她判断自己过的不顺心的源头是因为她太懦弱,所以在这个新环境里,她要“痛改前非”。
她渴望要做一个强势的、谁都不敢招惹的人,然而劲使错了方向。
约修亚不明白她的意图,他注视着女人墨色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到一点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