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样几次，他也有了经验，绕着泳池又捡了块板子，立在身前当盾牌，终于能够踏踏实实地坐着。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水中一圈又一圈来回游的人，他又坐不住了。
　　这姑娘到底游了多少了？
　　光是他数下来，就已经超过20圈了，这是50米池，一个来回就是100米，那就是2000米。
　　她难道不累吗？
　　又等了两圈，何昭宇实在忍不住了，等人游到池边时，直接拿板子敲了敲池壁，试图把人叫住。
　　然而那姑娘似乎闻所未闻，直接脚一甩，一个滚翻甩了他一脸水花。
　　何昭宇：“……”
　　这回哪怕是他也恼火了，他哪受得了这气，直接蹲在出发台上守株待兔，等人游近滚翻的那个瞬间，一个眼疾手快，一把从脚把人拎住了。
　　他像拎兔子一样把人从水里拽出来，叶茹茹呛了水趴在池边咳嗽，而他身上也湿了一大半。
　　何昭宇压着火气，怒声道：“你在闹什么脾气，有你这么训练的吗，这样的速度玩命冲，你想把自己累死在水里吗！”
　　叶茹茹这个速度他细数了一下，基本上可以赶上1500米自由泳的参赛速度，对于她一个短程选手来说几乎就是极限了。
　　大概因为何昭宇的嗓门太大，直接把人喊懵了，叶茹茹半天没了动作，只趴在池边胸前不住起伏。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几乎要把肺都喘出来。
　　何昭宇看着都觉得累，火气顿时也消了大半，有些担忧她的身体情况，伸出一只手：“来，我拉你上来。”
　　他觉得真头疼，两个学生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一个不好好睡觉，一个不好好训练，他这个做教练的可太难了。
　　叶茹茹起水之后，也不说什么，甚至连泳镜都没摘，直接伸手抱住了何昭宇的腰，把头埋在对方身前。
　　“昭宇哥……对不起，就这一次，我只是太难过了……”她带着浓浓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
　　何昭宇拍拍她的背，“行了，行了……”
　　这样撒娇谁扛得住啊，他只好说：“原谅你，赶紧撒手吧，我这衣服刚新买的。”
　　原本就湿了大半，现在剩下的那半也彻底湿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吵架？”
　　本来他还没想探个究竟，结果两人给他搞了这一出，他也有点好奇了。
　　什么大矛盾让两人吵成这样。
　　谁知叶茹茹却给出了一个令他意外的答案：“不，我们没吵架。”
　　何昭宇：“？”你们玩我呢？
　　……
　　八月。
　　此时正值暑热，连窗外的蝉鸣都有气无力。
　　搬运摄影器材的人来回跑着，出了一身的热汗，这时候一望见水中那些清凉的运动员就满眼羡慕。
　　布置了半天，终于歇了下来，工作人员找到何昭宇，“那个，何指导，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拍摄了。”
　　“好的。”何昭宇转头招呼身后三个队员，“都过来吧。”
　　这是赞助商的活动，原本定在今年年初，但是因为疫情耽搁了，直到现在才重新提上日程。
　　因为此时在B市的人员不齐，因为管控原因其他人也一时没法过来，只好先抓B市的三个凑数。
　　叶茹茹原本站在最角落，和另一边的喻才知几乎呈一条对角线，听到何昭宇招呼，才只好走上前。
　　那边靠墙而立的人影也走过来。
　　泳池边摆了几把塑料椅，还放了张桌子，桌上摆着赞助商的名牌，工作人员眼下正分配着座位。
　　“来，您坐在这边。”工作人员把叶茹茹领到中间正对镜头之一的位置。
　　在她左手边，何昭宇也把喻才知带了过来，将人按在隔壁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叶茹茹的另一侧。
　　“表现得正常一点啊，别整天拉着一张脸，这可是直播，不能剪辑的。”何昭宇抓紧时间，转头悄声叮嘱着自己这最任性的学生。
　　叶茹茹嘟了下嘴，似乎不太情愿地应声，“噢……我知道了。”
　　喻才知用余光悄悄瞥了那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地砖，指尖轻敲着椅子的扶手。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似乎觉得座椅间的距离太远，又过来示意几位运动员挪一挪。
　　叶茹茹的头别在另一侧，看也没看，连人带椅子快速往旁边一挪，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吱啦”一声。
　　喻才知的目光从两把椅子并在一起的扶手上挪开，不着痕迹地把手收了回来，交握在自己身前。
　　这一切都被何昭宇收进眼底，他轻轻啧了一声。
　　自从上次叶茹茹说他们两个没吵架他就郁闷了，没吵架的闹别扭他可是闻所未闻，可叶茹茹又不解释，他就只好自己观察。
　　结果越观察下来越觉得不对。
　　换做平时，有点什么矛盾早就解开了，可都过了这些天，两人还维持着这种状态，一点变化也没有。
　　如果不是觉得不可能，他都怀疑这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直接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了。
　　直播正式开始前，主持人正在找几个运动员确认着等下的流程。
　　“您几位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叶茹茹翻看着手上几张纸，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们这种直播也是有打赏收礼这些功能的吗？”
　　主持人点头，“是的，合同上写这些收益会计算比例全部分到你们手上，我们平台只参与后续分配的抽成。”
　　“那……”
　　叶茹茹话音刚开，何昭宇就觉得不妙，他几乎猜到了这姑娘想说什么，赶忙伸出一只脚。
　　然而这姑娘话已经说了出去：“我想跟你们商量，把我的那部分直接作为公益捐出去，可以吗？”
　　何昭宇在下方踩了她一脚。
　　可惜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谁也收不回来。
　　旁边祁嘉芸也笑了笑，“既然茹茹这样，那我也捐，正好这段时间社会上这么困难，出点力吧。”
　　两人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一个开口，另一个帮腔。
　　被何昭宇踩了一脚，叶茹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现在除了喻才知以外的人都同意了，她干脆道：“如果不行的话，我希望能把这个功能关掉。”
　　何昭宇感觉自己脚都快跺麻了。
　　他偏头看了眼喻才知，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既然他这段时间和叶茹茹不和，那肯定……
　　“我没意见。”
　　就在这时，左手边隔着叶茹茹，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时间卡得如此恰到好处。

　　喻才知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还瞥了这个方向一眼。
　　何昭宇：“……”算了，摆烂吧，爱咋咋地。
　　主持人愣了一下，回头去和身后的工作人员商量，半天后给出回复：“可以。”
　　叶茹茹点点头，“谢谢。”
　　因为一早合同上就写着可以更改此类细节，叶茹茹便生出了这个想法。
　　以她现在的知名度，在加上东京奥运的噱头，想必有不少人看直播，打赏一定是笔不菲的收益。与其让平台抽走其中几成，不如直接捐给需要的人。
　　何昭宇心中无奈叹气，生出一丝担忧。
　　他明白叶茹茹的想法，但是这样做太引人耳目，而且触动了别人的利益，她还是太年轻。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这件事后来公开出去，很快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啊，要捐为什么不自己捐？真当大家都是傻子。”
　　“哎呀真无语了，自己为什么不捐，早干嘛去了？”
　　“害，这种事情公开给大家，不就是为了让人知道的吗？大家都要理解。”
　　……
　　诸如此类声音还有不少，虽然在众多支持叶茹茹的声音中只是小部分，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蜉蝣可撼大树。
　　到时候纵使有百张嘴也辩解不清。
　　何昭宇一直想着怎样才能解决，随着传播的营销号越来越多，他怕叶茹茹会受到影响。
　　就在他一边叹气，一边绞尽脑汁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做什么。
　　——这件事居然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只是令所有人没猜到的是，这场闹剧从头至尾竟然连根扒出来一件他们完全没设想过的事。
　　实在让人无比震惊。
　　一开始，只是某个慈善组织的负责人实在看不过眼，出来说了一句话：
　　“用不着内涵别人，说不定眼见的也并不是全部，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因为善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帮叶茹茹说话。
　　何昭宇一时间成了最摸不着头脑的人。
　　这之中到底有什么是他忽略的吗，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帮着叶茹茹。
　　对方说的这句话当然有人质疑：“吃饭喝水随意，说话当然要有证据。”
　　本以为提了证据对方这就消停了，没想到人家很快便拿了出来：
　　“真正想做好事的人，是不会让你知道的，好好看看吧。[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中竟然全都是历年来匿名捐款的流水，但在单据上还有叶茹茹的手写签名和官方公证的敲章。
　　娟秀的签名字迹下方，一条条款项，竟然数也数不清。
　　娟娟细流成就江海。
　　最后一张图，还有孩子们给叶茹茹这些年寄来的感谢信和生活改善的照片。
　　孩子们的一张张笑脸都仿佛是对每一份质疑的讽刺。
　　有了这些证据，一时间那些异样的声音全都消失殆尽了，没有一个人再出来说话。
　　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下子就算是键盘侠也无话可说。
　　有人细数了一下，因为叶茹茹的年收入曾经挂过福布斯运动员榜的尾巴，具体多少能估算出来，居然发现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几乎赶上了她收入的绝大部分！
　　这个惊人的数字放在普通人眼里，简直不敢想象。或许他们以为的光鲜亮丽，只是账单上的一个数字。
　　谁能想到，叶茹茹一年到头来那么努力的比赛，收获的果实却并没有多少留给自己……
　　她怎么有勇气做出这种事的？
　　何昭宇看到这，忽然回想起很多细节，叶茹茹曾经给他看过汇款单据的啊！
　　已经过了这么久，也不怪他早就抛在了脑后。
　　难怪他曾经一度怀疑叶茹茹手头紧张，整天那么精打细算，原来真不是他猜的。
　　网友们眼尖，还另外注意到一件事，其中有一笔款项的标注时间是今年，这个数字刚好令人十分眼熟。
　　曾经社会形势最紧张的时候，公众人物纷纷站出来捐款，慈善组织的这个wb账号每天都会公开一部分名单。
　　看着那些明星一小笔一小笔的数额，不少人也在讽刺。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笔超过八位数的金额引起了大众震惊。
　　不过捐款人似乎并不愿意透露姓名，因此慈善组织只是给其化名“一对夫妻”。
　　这在当时让好奇的网友们纷纷猜测。
　　这对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夫妻究竟是谁，可过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答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啦，如果信息本身就是错的，怎么可能猜得到。
　　直到这时候网友们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加那对引号。
　　“这算不算是官方在磕CP啊，哈哈。”
　　“呜呜呜女儿居然捐过这么多，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擦，一次就这么多，这不比那些所谓的明星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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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茹茹看到那个化名时也愣了愣。
　　她直直盯着那几个字，眼前的视线似乎逐渐有些模糊。
　　他们本可以真正拥有这个名义。
　　如果是在以前，她看到之后一定会笑半天，然后再拿到喻才知的面前继续调侃他的小心思，直到让他脸上挂不住为止。
　　生活曾经那么有意思。
　　收起手机，叶茹茹想起了这次达标赛。
　　即便没有了喻才知，她也要做到和从前相同，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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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底。
　　经过长达半年的沉寂，整个泳坛终于恢复了少许生机。
　　一辆辆大巴在体育馆的门口停下，身着各队特色运动服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下，个个都做着严密的防护，只露出一双眼睛。
　　叶茹茹一双漂亮的杏眼辨识度极高，尤其是带着笑的时候，她走在最前方的何昭宇身边，正和他说着什么。
　　“行了，不参加就不参加。”何昭宇此时心情极好，大咧咧地摆摆手，“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头跟赛组委提前讲下。”
　　不就是弃一项吗，他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