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把钱霏霏当妹子看待的。
却被钱霏霏喊停。
“超哥。”
女生平静地、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眼睛还是看着江雪萤离去的方向。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用力地攥紧掌心,抱着膝盖缓缓蹲下来。
眼里的迷茫和无助看得梁超心脏一疼,想安慰,又说不出口。
抱紧了膝盖,钱霏霏一字一顿地说,
“我感觉,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让我觉得,
我特别卑劣。”
……
回忆戛然而止。
“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
“霏霏跟我们玩了那么久了,她这人虽然平常爱使小性子,有没有坏心你也是清楚的。”
“这事儿说到底都是我不好。”
梁超停顿两秒,看着陈洛川,摊牌,“我还是不希望你跟霏霏就这样分道扬镳。”
少年眉睫低垂,背着单肩包,半倚靠在广告牌间,清浅的目光落在近前一辆辆飞逝而过的私家车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公交车到来之前,梁超及时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她那边儿我会继续劝她。至于江雪萤,你要喜欢,就去追吧。”
……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江雪萤是什么感觉。
回到家之后,陈洛川甩了书包,坐到沙发上。
刚在学校的时候陈父陈母就去了信息,道是今天加班,冰箱里有剩菜,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家里黑黢黢,空荡荡的。
陈洛川也没开灯。
少年把整个身子都抛在沙发上,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放空。
一幕幕,一格一格,在眼前一一闪过。
鬼屋、游戏、运动场。
或许,他不是全然无触动。
想到这里,陈洛川微微一顿,仿佛是为了佐证什么似的,翻出手机。
少年喉口微动,扶在屏幕上的指尖轻轻蜷起。
原来,
不知不觉间,聊天界面上的记录,已经变成了由他单方面主动开始,又主动结束。
*
抱着陈洛川给的一大包零食回到班里的时候,江雪萤果然不出所料地受到了注目礼。
陶昕然正在跟那个传话的女孩子说话,看到她回来,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圈,才怔怔地道:“萤萤……
刚刚那个,
是陈洛川吧?”
神情恍惚,语气飘忽不可置信。
“嗯。”江雪萤过去落座,轻轻应了一声,“之前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应付陶昕然和其他人稍微花了一段时间。
在终于让陶昕然相信她跟陈洛川只是普通朋友,别无任何关系之后,江雪萤顺便把这一大包零食都散了出去,
得到零食的女孩子们都很高兴,陆陆续续地跟她道谢之后,也没再多打探什么。
江雪萤撕开面前的饼干包装袋,拿了一片饼干放入口中。
她最后只给自己留了袋饼干,也算全了陈洛川这一番好心的歉意。
正好临放学的这两节课大家都饿了,胃里垫了点儿东西,舌尖含了点儿甜意,感觉精神又集中了不少,江雪萤不再作他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又重新投入她面前的数学题上。
江雪萤高中的这几年,补课虽然转入了地下,但打击力度远不如之后严厉。
也是知道她数学瘸腿,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王找了她跟几个情况差不多的学生问她们要不要补课。
收的钱很少,给他们几个人开个小班,几乎算是半慈善性质。
回到家之后,江雪萤把这件事给她妈提了一下。
她虽然从高一入学起每天晚上都会额外刷题,但靠自己到底还是没老师辅导来得效率更高。
如今和池声闹得这么僵,她当然也不会再问他。
实际上,她是问过的。
借着问数学题的名义想要跟少年恢复联系,
但池声没回她。
熟知她这个情况的温女士当然无有不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进入高一下之后,江雪萤能明显感觉到学习任务的日益繁重,她尚且紧张如斯,想必池声比她只重不浅,毕竟他在理科重点班,还要准备竞赛,老师对他寄予厚望,身上的压力恐怕更大。
这样的情况下,怕打扰到他学习,她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她的日程表也已经变成了,“周六上午自习,下午放假,周日上午补课,下午自习,晚上返校晚自习”这样的安排。
当然,也会在某个时间突然想起池声。
没有任何理由。
一个星期只休息半天,这样的日程表很难不让人日益疲惫。
这天晚上,江雪萤去楼梯间接水,抱着水壶往外走的时候,经过八班门口,一整栋教学楼内安安静静,八班的学生也都趴在桌子上刷题。
门前落了一地温暖又昏暗的光。
春天深了,
已近暮春,晚风吹在人的脸上,褪去凛冽,也觉得和煦。
学校的香樟树树叶似乎更绿,空气中飘来一些不知名的花香浅芳。
八班不是二班,离二班还很远。但在偶然望向八班的刹那间,江雪萤突然想起池声。
可能是是八班靠窗的某个少年,身上穿的灰色卫衣太像池声。
乌黑的发也像。
抱在怀中的水杯,紧贴胸口,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意。
眼前似乎浮现出少年微微垂眸,端坐在灯下的画面。身上的冷感被花香淹没,骨节微曲,笔尖毫不停滞地一勾,就是个正确答案。
在这个,大家都走出家门,跟家人朋友悠闲漫步的和煦的春夜。
江雪萤指尖不自觉微微收紧。
她突然,
很想池声。
很想很想。
江雪萤眼睫一动,不敢再多看,匆匆调转脚步。
但心底却无来由地,有些不得其法,不得其门而入,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
就像按下葫芦又浮起瓢,想捺下心头这些纷乱的心绪,继续平静地学习、生活,可心既动了,又觉不甘,
转悠了一圈,临进班前,忍不住看了眼楼下的蔷薇花。
花香大概是从这儿传来的。
她掏出手机,对着蔷薇花拍了一张。对着照片,一个字一个字的编辑:
“虽然是蔷薇,但看上去像不像小王子的玫瑰?”
一朵骄傲的玫瑰。
桀骜的少年漂亮得与之如出一辙,
非止容貌像,气势也像,冷淡招摇的花招背后蕴着无限温情,
既要求罩子,又要求屏风的玫瑰,却在小王子离去前,道:『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凉风对我倒有好处。我是一朵花,我有爪子。』
她怕小王子看到她在哭的骄傲的玫瑰。
将隐秘的心思藏入一朵朵绚烂的蔷薇中。
一颗心这才稍觉安顿下来。
-
星期天的晚自习,即便是重点班,多多少少也都有些人心浮躁。
上课铃还未打响前,陈洛川指腹轻滑屏幕,习惯性地点进了女生的空间。
“虽然是蔷薇,但看上去像不像小王子的玫瑰?”
女孩的拍摄手法很拙劣,但春夜的蔷薇,怎么拍都是美的。
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秒,但回过神来就已经点了个赞出去。
这几天,陈洛川能明显地觉察到女生淡淡的回避之意,他不好多打搅她,又关心她的状况,
据说一个习惯的养成要28天,不知不觉间他便养成了这个时不时点进她空间看一眼的习惯。
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方便了解女孩子的状态,可到现在却隐隐有些变了味。
二班的学习压力比他想象中得要大得多,尤其是还有——
那个人的存在,
他不想输。
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几乎是呈倍数增长。闲暇时看看江雪萤的说说反倒变成了一种放松的方式。
女孩子不太爱发说说,但每一条都很有意思。
很多稀奇古怪的名词陈洛川之前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切出去百度了,才知道是一些游戏影视中的名词,
刚开始看不太懂,鬼使神差地,他抽空跟着她的“推荐”去买了游戏下载下来。
一个未曾想象的宏大又奇妙的世界。
对着电脑屏幕,陈洛川有点儿怔怔地动了动眼睫,还没从通关的震动中回过神来,
就在刚刚,他仿佛历经了游戏角色的一生。
庞大恢弘的银河帝国,不同星球不同种族间的灿烂文明,壮丽的宇宙史诗,宏大的太空歌剧。
他平常玩游戏的时间并不多,虽然只是断断续续地玩着,却并不影响这是一场绝佳的冒险体验。
这种感觉很奇怪,陈洛川觉得自己就好像,一点点地在打开一个绚烂的异度时空,窥见了江雪萤丰富的内心世界,
只有学习的生活很苦,天空仿佛是灰黑色的色调,江雪萤的说说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日常生活中一抹抹鲜亮温暖的点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看江雪萤都发了什么竟然也成了明天的一种期待。
陈洛川知道,不应该这样继续下去,可有什么正在一点点地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神思清明,沉默平静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滑入未可知的深渊。
江畔新雪初霁,仍有微光点点。
足够弱小,但也足够耀眼。
再渺小的萤火,也能散发出一团温暖的微光,照亮一个人的内心。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陈洛川微微低头,指尖一顿,打字回复。
陈洛川回复:或许还缺一只被小王子驯服的狐狸。
“或许还缺一只被小王子驯服的狐狸。”
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正值晚自习的下课间隙。
江雪萤看了一两眼,本来想礼节性回复,又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斟酌半晌,只好又将手机息屏,权当作没注意,
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陈洛川也不会在意。
是的,
这几天的日常对她来说简直像是做上了过山车,《亮剑》里那句话怎么说?“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她的生活,其兵荒马乱的程度也不遑多让,一切好像都在不知不觉间彻底乱了套。
她和池声自不必说。
陈洛川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给她的说说点赞。
每一条他都会点赞,偶有回复。
直到少年把她初中的说说“QAQ”、“嘤嘤嘤”“伦家(喂)(扭)”这种二次元含量为致死量的说说都翻出来点了个赞之后。
江雪萤:……
等等,他到底是翻了多少条啊!!
江雪萤大脑里简直是警铃大作,火速打开手机,把自己的说说重新浏览又删除了一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每个社恐夜深人静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多年前的社死名场面,从而化身呐喊名画或者尖叫鸡,更遑论是黑历史被人翻出来这种酷刑,
偏偏这该死的现充还不觉有什么,非常真挚、诚恳地给她点了个赞,
“……”对社恐来说简直是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黄石火山喷发,白宫被炸,自由女神像被毁的致命末世灾难片。
但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她和陈洛川原本尴尬的关系也在陈洛川单方面的靠近之下,变得比之前更为亲近。
她本来不擅长拒绝人,虽然在池声的帮助下现在已经改善许多。但个性还是记吃不记打,别人做一件好事就能抵得过三件坏事。
这也是江雪萤第一次发现少年不止气质像金毛大狗,执着和黏人程度也与金毛大狗有得一拼。
她不是完全没有回复,只是回复得不多。
陈洛川如今给她的感觉大概就是狗中管理、狗助教,不知不觉间她就被少年牵引着,按照他的步调行进。
但牵引绳,或者说主动权主动权其实还是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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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天气转暖,
夜间走在路上,晚风拂面,柔和得简直像是美人的爱抚。
可能是受天气的影响,整个二中人心浮动,上上下下都能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氛。
第一节 晚自习一下课,张城阳就叫上了池声跟他一起去小卖部买水喝。
大概是春夜太柔媚,花香淹没了池声身上的冷感,
这一个冬天下来,少年眼看着又养白了点儿,堆雪般得俏丽漂亮,乌黑的发,薄软的唇。
原本有点凌厉的气势柔和下来,更加招人。
走在路上还没两分钟,就已经有四五个学生频频回头看。
少年面无表情,正低着头打手机,虽没表露出来,但眉间已隐约压了一团燥冷。
“我说,你跟江雪萤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啊?”
因为南城是南方城市,二中校园颇有点古典味道,要去小卖部要经过一道短短的石桥。
桥边杨柳迎风招展,如美人柔软的腰肢。
走上桥头前,张城阳终于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憋在心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