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上的塞勒涅——黍宁
黍宁  发于:2023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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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声紧紧地看着屏幕上的这条消息,眼睫颤动不已,
  这几个月下来,他就像个成瘾的患者,试图找到一个放纵的理由,
  这条信息似乎终于给了他一个去见她的借口
  他这数月的坚持,在这条消息面前化为飞灰。
  在大一开学不久之后,他终于来到她所在的大学,
  或许是天意注定,在没有告知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池声却在一进校门不远处的操场内见到了江雪萤。
  他终于见到了她。
  只是,她虽然没有与陈洛川恋爱,她的身边却多了个身着白衬衫的男生,男生有着陌生的眉眼,容貌倒也算英俊,
  与她说说笑笑走在一起,看她的时候目光微闪,耳根微红。
  走着走着,男生忽然停下脚步,犹豫着弯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既轻又快的吻,
  她惊讶极了,但脸上却并未露出反感之色。
  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池声什么都没有说,那一刻,少年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池声神情疏淡,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步一步转身往回走,
  他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涌动的声音,像是被煮沸的热水,
  不断地,不断地烫破血管,冲刷着皮肉,
  每走一步,他浑身上下烫得几乎就像被丢入汤镬中中烹煮,
  心脏脾胃被煮化
  骨头被煮烂。
  他强作近乎冷淡过头的镇静,当天就买了票平静地赶回了京市,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他却只在车窗的倒影上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这一次,池声终于明白,就算没有陈洛川,也会有曹洛川,李洛川,
  只唯独不会有池声这个名字的出现。
  他们一道经历过的岁月,只是佐证她与他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到底有多深,
  深到连漫长的岁月,深厚的情谊也不足以弥平两人之间的距离。
 
 
第97章 番外(五)
  从此之后, 大学这几年时间里,他一直忙于学业和研究, 准备出国留学的逐项事宜,
  谁都知道,京大的池声是个学霸,一门心思只扑在, 大学几年从来没谈过恋爱。
  他就这样渐渐跟江雪萤断了联系。
  没有影视或者小说中的天崩地裂的诀别,只是联系的频率,逐渐从一个星期, 延长到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再到一年。
  他再也没有登过那个置顶着她姓名的□□, 就像当初怕看到陈洛川与她的亲密无间一样,他也不想看到她与那个男生的官宣。
  在这十年间,他曾经有过两次,强烈地, 无法抑制的, 想要联系她的欲望。
  对于抑郁症患者而言,负面的情绪往往如影随形, 他们往往很难从这些情绪中抽身而出,
  他不是抑郁症患者, 对此却感同身受,
  你的生活并不一直都是灰暗的,有时候你也会觉得天很蓝云很白, 阳光很温暖, 一切都生机勃勃, 一切都自由舒展地生长,
  但在某一天,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征兆,连你自己也预想不到,措手不及,就在某一天,负面情绪又卷土重来,裹挟着你顷刻间坠入泥潭。
  人们的情绪低落总是因那些大大小小的糟糕的坏事而起,但对于抑郁症患而言,不需要任何的导火索,世界往往会毫无预兆,不由分说地又重新跌入一片灰暗,像是寂静岭中的警报响起时,表世界褪去,里世界又将来临,
  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池声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遍遍地坠入里世界,
  每当思念无法抑制的时候,他就会写下江雪萤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在国外的第三年,池建白被检查出肺癌晚期,
  他曾经飞回过国内照顾他最后一段日子。
  池建白去世的这一天,下起大雪,池声安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任由足以将他掩埋的大学,纷纷扬扬地落下。
  路边一辆救护车警笛高鸣着飞驰而过。
  亲人的去世,让曾经熟悉的人民医院,熟悉的公园、街道,让整座城市,整个世界,顷刻间变得陌生起来,
  池声曾经在初中时期与池建白关系僵硬,但随着年纪增长,却愈发理解起他的不易来,
  他爱池建白,爱俞兰舟,哪怕这两人离婚,俞兰舟又再次组建家庭,他还是对面不远处的街心公园,那个曾经被父母牵着手在草坪上漫步的小男孩,
  在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人成长的过程,其实是告别生命中一个又一个故人的过程,从此之后,在这个世界上,在往后的数十年内,他将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纵使日后他或许会走入婚姻,会儿孙满堂,也必将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去。
  四季更迭,日月轮转,这个世界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滞。
  绝望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将他吞噬,那一刻,他的世界又顷刻间坠入里世界的一片黑暗,池声闭上眼,眼前似乎泛起一阵濛濛的白光,在这闪烁不定的光影中,他似乎看到江雪萤。
  白光中,有一道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中传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他想要见到江雪萤,
  想要见到她的欲望如同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
  于是,他不再克制,掏出手机,登上那个久违的q.q账号,
  登上这个账号前,他什么都没想,没有想过开场白,没有想过措辞。
  当然,
  也没有想过他会被江雪萤删除。
  那一天,对池声而言,就像是做了个过分漫长的梦,
  心肺被冰雪冻结,冷彻入骨,
  不知何时霓虹亮起,雪落得已经很深,池声眼睫微动,过了很久很久,才动了动已经被冻至僵硬的骨节,看到四周不知不觉间早已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刻,他这个漫长至整整数年的梦境,终于被彻底打破。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
  就算他与她共度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她的生命中也不会有他的存在,
  他的存在注庡㳸定只是她漫长人生中曾并肩而行过一段路程的旅客,
  到点,下站。
  哪怕他们曾经早早相识,似乎拥有过比其他人更漫长的岁月,似乎经历过更刻骨的回忆,有过更深厚的感情,
  他也从来都不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多想其他,强令自己放下这一切。
  可是,为什么造化弄人,又让他与她重逢,
  南城大雪,
  拾遗阁前,
  池声容色疏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路灯下雪势转大,大雪纷飞。
  一字一顿,
  “江雪萤”。
  池声曾经看过茨威格所写的一篇短篇小说,文章以一位男侍者的视角,极尽细腻的笔触书写了男侍者弗朗苏瓦斯对于伯爵夫人奥斯特罗夫斯卡绝望的爱意。
  当男侍者知晓伯爵夫人即将乘坐火车前往华沙之际,绝望的男侍者终于明了自己与伯爵夫人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决心死于伯爵夫人所乘坐的那辆特快列车的车轮之下。
  当他时隔十年之后,看到江雪萤的第一眼,
  池声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
  在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那位男侍者的恐惧,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动,将痛苦走遍全身,
  “突然,一个驱不散的念头似利箭穿心,他为她而死,她却浑然不觉。他的泛起泡沫的生命连一个细小的波纹也没有接触到她生命的波浪。她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陌生的生命曾经迷恋她,为她粉身碎骨。”
  这一刻,池声突然明白,他不会放手,
  他永远都不会甘心放手。
  他就这样心甘情愿地一直处在“朋友”这个位置上吗?
  看着她不断地心动,爱上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男人,看着她受伤哭泣,看着她终于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最后,在她跟他丈夫的婚礼上送上个礼貌客套至极的祝福?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未来,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可他还能做得了什么,
  他没有办法绑架指挥一颗心,叫这颗心只为自己跳动,
  他什么也做不了,
  是的,他已经预见了他可笑的未来,却没有任何能够改变的余地。
  只要一想到这个永远无人所知的结局,他便陷入莫大的恐惧于绝望之中。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将她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来,
  可从她出现的那一刹那,
  他曾经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都只成了负隅顽抗的,
  他周围的一切都失去色彩。
  四周的人和事于他而言都成了无意义的凌乱的线条,
  只要她出现在她面前,便具有这样的魔力。
  他的心脏只为她跳动,
  这是已经他融入骨血的本能,
  他对江雪萤说的话不曾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未来,他就知道他必死不可了。
  他的血液必须要流淌到她的脚下,
  “头颅不滚到所爱之人的脚下,便是肩上的重担”*。
  如果不能得到她的心意,
  那至少也请她像玛特尔那样捧起他的头颅。
  这是他最后的,仅存的愿望,
  如果他注定不能拥有她,
  那他希望他能永远地生活在她的生命中,以这样的方式。
  跋涉这漫长的十数年,他不是因为救赎才喜欢她,
  喜欢她这件事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场救赎。
  是一个灵魂无法控制地向另一个灵魂靠近,
  因为太喜欢,喜欢到无法回避这种召唤,
  每一个答案都将他指向她。
  是他的身心都在涌动,呼唤着,向她的靠近。
  故事到这里,终于画上句号。
  说这些话的时候,池声微微垂眸,神情淡而柔和,抽离得仿佛在诉说一段不值得一提的过。
  窗外,冬雪静谧柔和地轻轻飞舞。
  江雪萤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池声,眼睛酸到,似乎眼睫一动,就有眼泪即将夺眶而出。
  经年累月的浓烈的爱意,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在这一刻,一切的不安,一切的不真切感,如同冰雪般应声溶解,
  她的心脏酸胀到像被人用力揉成一团,无数说不清不明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糅杂在一起,争相恐后地欲破胸而出。
  “那现在,”池声抬起眼,浅色的双眼安安静静地看向她,“你愿意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了吗?”
  他亲手将自己的心剖析,再一次毫无保留地送到她面前,
  江雪萤没有说话,
  池声也没吭声。
  四目相对间,
  江雪萤鼻尖一酸,眼前一花,再也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主动凑上脸,
  无需多言,池声微微垂眸,已明白她的用意,闭着眼,他很安静地仰靠在沙发,任由她亲,
  布料摩挲间,五根挤入彼此的指缝,十指相扣,
  唇齿一触即分,
  像是试探,
  旋即,便温和而珍重地亲密交缠。
  江雪萤的后颈被池声扣住,池声垂下眼睫,细细密密的吻如雨滴便越落越深,以这样的方式柔和地回应她的亲吻。
  在这一刻,他又是最幸运的,幸运到就算这一刻叫他死去,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室内的音箱里播放着的音乐在娓娓流淌。
  唱着:『宁为她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为那春色般眼神愿意比枯草敏感』
  似乎即是他一生的注脚。
  但所幸,百川终会入海,
  你是我永恒的母题,
  在十数年前,那个潮热的雨季,两个孤僻的小孩自我观察之际,
  便已注定,相爱的人,哪怕历经千山万水,跨越重重山海,也终会再相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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