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言简意赅,态度不冷不热。
——来拿蓝
——跟我
亦或者是态度足可称之为疏漫的“夸奖”。
——好杀。
——好控。
末了, 又点不疾不徐地点信号。
——I will carry you
每一个信号都像是一次社死凌迟。
江雪萤:“……”虽然但是,大可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
——你找的这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刚退出游戏, 陈洛川就收到了超哥发过来的消息。
语调审慎, 小心。
他回复:“她人挺好的,没这回事。”
——哦哦哦,那就好。
陈洛川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台灯太过明亮, 他伸手把亮度稍微调暗了一会儿。
超哥也就安静了一会儿, 手机上冷不丁地又传来了一声提示音。
他拿起手机,看到超哥的消息。
“说真的, 陈狗, 你跟那姑娘什么关系?霏霏呢?”
霏霏。
陈洛川微微一愣, 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两张不同的,少女的容色。
一个是钱霏霏,容色明艳, 笑起来唇角有个梨涡。
一个是江雪萤, 想到这儿, 陈洛川有点儿微讶,因为他突然发现印象比较模糊,他好像很少看到过这姑娘的正脸。
总而言之,好像是很温和很舒服的长相,端正秀气。
陈洛川其实没想到超哥会把钱霏霏和江雪萤放在一块儿提。
他们几个是初中同学,这几年是一起玩下来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超哥他们就开始喜欢上了打趣他跟钱霏霏之间的关系。
起初,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长这么大,他平常的兴趣爱好也无非是打打篮球之类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特别在意的女孩子。
提得多了,渐渐开始觉得尴尬,都是朋友,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刻意跟钱霏霏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陈洛川微微严肃了面色,回复,“都没关系,别瞎传女生的话。”
回复完这一句,少年放下手机,无意识地捞起桌角的篮球,抛了一下。
面露犹豫。
他的确对江雪萤没什么想法,对钱霏霏也不过是从初中就习惯了多照顾点。
难道说他表现得还是有点儿越界了?
陈洛川从小到大就隐约意识到自己长得可能比别人稍微好一点,经常有别的班的女孩子来偷看自己,所以,他一直注意着和女生之间交往的分寸,不至于避着,但也会时刻提醒自己恪守界限。
比起担心这个,还是江雪萤的态度更让他有点儿心不在焉。
本来在学校看到她他还挺开心的。
暑假的时候两个人又一起双排过一段时间,五排缺个人看到她在线,顺手就拉了进来。
也没想那么多。
女孩子秒下线时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硬生生看出了点儿难堪的意味。
完了,
反刍了好几遍,少年默默仰头叹了口气,手搭在眼睛上,苦笑了一下,终于通过刚刚超哥发过来的信息,确定了一件事。
应该不是错觉。
好像……一不小心失礼了,给人家难堪了。
※
临近四点,江雪萤终于熬不住了,考虑到明天还要上学,未避免双双迟到的窘境,江雪萤委婉地跟池声道谢,顺便表达了是不是该休息了的意思。
池声这人本来就自律,每天放学回来之后就按部就班地写作业,洗漱,刷题,打两把游戏之后睡觉。
今天是她打乱了他的计划表。
她说要休息,他也没否决。
隔着手机屏幕江雪萤又看不出来池声到底是不是真的没生气了,便捧着手机,抓紧时间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临睡觉前,再问一声。
——问
——那个,你原谅我了吗
少年不置可否,没正面回答。
反问:江同学
——这是你第几次认错了?
江雪萤根本没过脑子,未及多想,保证:“下次一定!”
“真的。”
对面没回复,让她有点儿摸不准池声的态度。
就又试探性地补了一句,
“对不起,声哥,我真错了,你想怎么罚都行!”
“每天给你带早饭成吗?”
※
摊开的竞赛题刚刷了一页,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堆着好几张试卷和习题册。
这对于池声来说其实是件特别异常的事。
计划表对他来说,真的就是计划表,他能每天原原本本,雷打不动地按时间表走一遍,没什么意外的话基本不会出现今天这种任务没完成的情况。
退了游戏,他拿起笔开始刷题,一边刷题一边回复江雪萤的消息。
少年胳膊很白,从黑色短袖里伸出来的手臂线条凌厉,薄薄的肌肉包裹着的骨骼看起来很硬,
手机被压在纸堆里,池声垂着眼看了眼面前的信息。
明亮的灯光舔上白得过分的脸颊,显得少年眉眼间那股疏冷感更浓。
“对不起,声哥,我错了,你想怎么罚都行。”
第二句话被池声选择性地忽视了。
他瞥了眼手机,坐着半晌没动,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非但有,甚至还像是着了魔,这连池声他自己都没想通。
这一刻,他脑海中当然闪过了很多想法。
比如说,和三班那个断联。
又比如说,不许躲着他。
还比如说,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愿不愿意——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孩子般的懵懂。
脸还是栀子花般白皙柔软,漂亮得疏冷从容,但脖颈、手臂、手腕,已经渐渐长开,像是刚出笼的幼兽,青涩、蓄势待发,纤细的骨骼下面藏着蓬勃的进攻性。
这个年纪的少年喜欢上一个姑娘,就像是幼狼喜欢上兔子,屠夫喜欢上羔羊,
他当然。
可是他不能,
既控制不住本能的野性,又抑制不住日益增长的喜欢和占有欲。
于是就像学习捕猎,但更要学习如何收敛的幼狼,一点点收起犬齿利爪,藏起进攻性,只有这样小心翼翼才不会伤到所珍重的人。
所以,最终他还是只腾出一只手,打字回复。
眼睫垂落了下来,像枝低拂的花枝:“什么都行?”
祝骁阳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这个点,这个时候,是他正常作息。
祝骁阳:卧槽,不是吧,我看错了吗,刺身你还没睡?
池声:刷题。
祝骁阳:???
这个点,刷题?您老平常不早就结束战斗了吗?出事了?
少年动作娴熟地勾了个选择题,瞥了眼手机屏幕,一根手指打字,“没。”
祝骁阳:?那是被谁耽搁了?
池声:还能有谁
祝骁阳顿了半拍,似乎在想这句话背后潜藏的含义。
他试探性问:江雪萤?
池声没回复,看着面前的题面,笔尖一动,流畅地写了个漂亮的“解”字,继续往下刷。
祝骁阳:还真被我猜中了啊?
能打乱池声他计划表的,想想也就这么一位。
等把这道大题的思路理清楚了,少年这才把手机勾了过来,回复。
——除了她,还有谁?
又点开江雪萤的聊天界面。
女孩子言辞恳切:只要声哥一声令下,什么都行,真的。
瞥了眼手机时间
凌晨3:48分
少年言辞淡淡:那你还是睡吧。
看着手机,江雪萤有点儿愣神。
什么叫那睡吧?
聊天界面上,对方屈尊纡贵地丢下最后几个字。
——因为
——梦里什么都有。
所以这还是没原谅她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游乐园
熬夜打游戏的代价是惨痛的, 第二天一早,江雪萤看着镜子里下巴上的那颗痘, 犹豫了半天才强忍住了痛下杀手的冲动。
昨天半夜池声那个态度, 让她始终摸不清他的想法。
上了高中之后少年就好像更加游移、疏冷,叫人捉摸不透了。
她当然知道池声不至于真的生她的气,若非如此, 也不会大半夜特地带她上分。
于情于理,她总该有点儿表示,至于到底该送礼还是做点儿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好, 打算待会儿到班里问问沈萌萌的建议。
毕竟这是个傲娇。
是的,在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江雪萤隐约发现了池声身上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属性, 傲娇得很淡, 很隐晦,像他这个人。
一边想一边走,这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二班门口。
她起得太晚,走进教室的时候, 教室里已经坐了将近一大半的人。
沈萌萌也到了, 正在和林美子、叶甜聆说话。看到江雪萤走进来,忙跟她招手, “萤萤!快来!我们有事问你!”
江雪萤赶紧定了定心神, 小跑过去, 放了书包坐下。
林美子转过头来笑,姿容一如既往的娇媚明艳:“萤萤,我们正准备去江口那边你去不去?”
江雪萤不解:“江口?”
沈萌萌抱她胳膊:“就江口那边之前不是在建游乐园吗?之前我们去逛街的时候看到的, 好大一个摩天轮, 这两天开始营业了。我和美子、甜聆她们正想着去那边玩。”
对她阿宅属性已颇有些了解, 沈萌萌摇她胳膊,软着语气撒娇,“去嘛,去嘛,萤萤。”
江雪萤她只是宅了点儿,但不至于宅到拒绝一切社交活动,实际上宅久了,人也会下意识地想热闹热闹。
这个游乐园江雪萤有印象。
就建在江边,上次她跟沈萌萌路过的时候还说过有机会一起去坐摩天轮。
“好啊。”她眨眨眼,回复。
沈萌萌立刻就高兴了,小姑娘恨不得吧唧亲她一口,甜滋滋地说:“我就知道萤萤你最好了。”
江雪萤脸有点儿发烫,瞥见林美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脸更烫了。
沈萌萌忽然又问:“美子、甜聆,你们喊池声了没?”
叶甜聆抿了抿嘴巴,神情有些懊丧和灰败,江雪萤隐约猜出来了池声的答案。
果然,林美子道:“喊了,说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又看了她一眼,“要不我待会儿再问一遍?”
“反正咱们这一趟本来也有替甜聆助攻的意思,”林美子问她,“萤萤你觉得呢?”
虽然不解为什么要问她,江雪萤还是回道:“我没关系,都行。”
等到早读下课,林美子果然去问池声。
少年照常趴在桌子上补觉,和以往一喊就醒不同的是,这回睡了个天昏地暗。
江雪萤:“……”
忽然就有了种始作俑者的罪恶感。
被林美子叫醒的时候,少年睁开惺忪的眼,平常纤长凌厉微微上翘的眼这个时候还是懵的。
琥珀色的瞳仁动了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有了焦距,面无表情地定在了林美子身上。
“有事儿?”
坐在他身边的蒋乐天开始嗤嗤喷笑。
就连林美子和江雪萤也忍不住笑了。
主要是池声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是太……乖了。
少年原本凌厉的乌发软软地搭了下来,甚至还翘起了一两根呆毛,可能是趴在书上睡的,白嫩的脸颊被印出了几道红印子。
眼尾泛着一抹红,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明艳得过分。
少年漫下眼睫,不咸不淡地瞥了蒋乐天一眼,蒋乐天立刻噤若寒蝉。
林美子说完来意。
蒋乐天忍不住插嘴:“那甜聆也去?”
林美子:“去,萤萤和萌萌她们都去。”
蒋乐天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对后面的名单没什么兴趣。
林美子问池声:“怎么样?池声你去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视线太过招眼,池声忽然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道长长的红印子横过白鸽般柔软漂亮的脸颊。
左脸写着:看什么看
右脸写着:你以为谁干的?
江雪萤:“……”
少年微红的眼尾,曳出一道艳色缱绻,竟令人无法逼视。
江雪萤赶紧转过脸,还是没忍住,“哧”地笑出来。
待林美子似觉异样,隐约要顺着池声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少年忽然收回目光,没吭声,抱着胳膊又困倦地倒了下去。
脸埋在胳膊底下。
“无所谓。”
“去玩玩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