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他们本就在暗处,真要找上你们不就到了明处?除非陆掌柜能查出蛊虫的来处。”
“那也够瘆得慌的。”薛关河搓搓手臂,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
“我也去。”
小院房间,陆见微放下书,略感挫败。
蚀血虫在蛊虫中较为常见,等级不高不低,想要寻到这只蛊虫的来处,无异于大海捞针。
“掌柜的,吃饭了。”薛关河在院门呼喊。
陆见微去了正厅,温著之也在,她没在意,坐下吃饭。
饭菜的味道很好,可她看了太多蛊虫图册,脑子里全是蛊虫稀奇古怪的长相,实在有些吃不下。
“陆掌柜,尝尝这个。”温著之伸手,将碗碟推向陆见微。
陆见微这才发现,他左手旁放着一盘辅食,像是一种糕点,切得方方正正,一块不过两三个骰子大小,似有一股浅淡的酸香。
她没动,只用眼神询问。
“听说你早膳胃口不佳,这个糕点开胃,不妨试试。”
温著之说完没再劝,垂眸端起药膳,似只是随口一提。
陆见微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俘获她的味蕾,蛊虫图册带给她的恶心感渐渐消散,只余下淡淡的果香。
糕点里放了酸葡萄干,咬破时软弹的肉质与糕体的枣香结合,的确开胃生津。
她投桃报李,说:“蛊虫的品种我已经查到,但出处尚不清楚。”
温著之顿了顿,抬眸笑道:“是什么?”
“蚀血虫,一种较为常见的傀儡蛊。”陆见微又夹起一块糕点。
温著之:“似乎听说过。”
“公子,”阿耐惊道,“我们之前去西南求药,确实听当地人提过,莫非杀害周家那些人的凶手来自西南?”
“西南的确蛊术盛行,”温著之缓声道,“不过能同时调动多位武师高手的门派,并不多见。”
阿迢也道:“西南多操纵蛊虫毒虫,用剑的很少。”
“那也太难找了。”薛关河闷闷扒着饭,“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罗连环恨恨道:“他们杀了我三位师兄,等查出是谁,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罗姑娘,信已经送去贵峰,想必贵峰不日就会遣人来双溪城。”赵江顺势插了一句。
罗连环哑声道:“多谢。”
身在异乡,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师兄死的死,伤的伤,她这几日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曾经的跋扈娇蛮早已被掩藏。
陆见微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吃了一盘糕点,待她回过神,才发现盘子里只剩下几点残渣。
她破天荒感到惭愧,假装不在意,又开始吃起饭菜。
“陆、陆掌柜,我师兄还没醒,他……”罗连环眼巴巴地瞅向陆见微。
她不知道旁人为何称她“掌柜”,也没心思深究,就随了大溜。
陆见微神色平淡道:“他的外伤已无大碍,内伤倒是有些难办。”
“难办?”罗连环挺直肩背,拽紧了衣摆。
“他内力四级,伤他的是五级,导致经脉受损,需要人替他疏导。”
这就是江湖的残酷,弱肉强食,低等级的武者在高等级武者面前,再小心都不为过。
一旦被高等级武者击中,死了倒一了百了,活着却要时刻遭受痛苦。
武者残留的内劲,会在经脉里肆虐,令伤者痛不欲生。
罗连环脸色煞白:“那他,那他以后都不能练武了?”
“我说了,需要有人替他疏导。”陆见微吃得很饱,放下碗筷。
罗连环哽咽:“可是有谁能够替他疏导?”
“你们赤云峰没有五级以上的武者?”薛关河不解,“请个六级武师为他疏导不就行了?”
“没有这么容易。”赵江摇首叹息,“这种事稍有不慎就会遭受反噬,风险很大。”
除非关系极铁或利益足够多,才有人愿意做这件事。
“可——”薛关河下意识看向陆见微,见她神色淡淡,立刻吞下欲说出口的话,闭上嘴巴。
牛小喜曾被胡九娘伤到,同样是五级,同样是内力残留,掌柜的却很快治好牛小喜,他以为不难。
原来这种事并不容易,甚至还担着风险。
掌柜的真善良。
他可不能胡乱说出去,要不然赤云峰厚着脸皮央求掌柜的出手相助可怎么办?
罗连环无措望向陆见微:“你之前说好一万两救我师兄的命。”
“他的确没死。”陆见微说,“命保住了。”
罗连环:“……”
就这还收一万两,太黑了吧!
她转向燕非藏:“燕哥哥,继续下去,师兄经脉受损更严重,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他?等我爹派人来了,肯定会重重感谢你的!”
燕非藏抬起头,认真道:“我的内力太霸道,不适合替人疏导,陆掌柜应有别的办法,只是一万两远远不够。”
“不错。”赵江郑重附和,“此事需慎重,罗姑娘,不妨等贵峰派人来了再行定夺。”
罗连环只能应下。
饭后,众人各自回屋。
阿耐蹲在地上整理箱笼,问:“公子,咱们不去东流城,什么时候回南州啊?”
“不急。”温著之落下一子,交待他,“将那套粉瓷茶具取出来,送给陆掌柜。”
“什么?”阿耐猛地起身,不舍道,“这不是您刚得的宝贝吗?一套价值连城,为什么要送给陆掌柜?”
温著之:“之前说好的,她告诉我蛊虫品种,我回礼感谢。”
“那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放我这没有用处,送去。”
阿耐深吸一口气,弯腰翻出茶具。茶具装在上好的木匣内,用柔软的棉绒塞入缝隙,以防碰撞碎裂。
“这么好的宝贝,可真舍得。”
他抱着匣子,慢腾腾地走向陆见微的小院,在院门口碰上薛关河。
“你来找掌柜的?”薛关河好奇道,“怀里抱着什么?”
阿耐用下巴点点院子,“是公子送给陆掌柜的谢礼。”
“什么谢礼?”
阿耐哼道:“反正不关你事。”
“也是。”薛关河挠挠头道,“温公子真是大方,还那么细心。方才要不是他,掌柜的恐怕依旧吃不下饭,我也是笨,没想到做点开胃的小食。”
阿耐得意昂起头:“那当然,公子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上午听说陆掌柜没吃好,就令我出去买了食材,亲自做了糕点。”
“亲自做的?”薛关河震惊不已,“温公子还会做糕点?”
“公子会的可多了。”阿耐抬抬木匣,“不跟你说了,我送进去。”
陆见微正打坐练功,听到院外的交谈,心里掠过轻微的讶异,旋即抛至脑后。
院门打开,阿耐抱着精致的木匣进来,放到桌上,别别扭扭道:“陆掌柜,这是公子送给您的谢礼,请您笑纳。”
陆见微行至桌旁,揭开匣盖。
粉色的瓷具俏生生地躺在匣内,映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泛着清透柔润的色泽,像极了春日暖阳下绽放的桃花,柔美雅致,绯而不妖。
小客不由插嘴:“难得一见的顶级粉瓷,还是一整套的,价值不可估量。”
陆见微愣怔几息,淡笑道:“无功不受禄,这么名贵的瓷器我不能要。”
“你不要?”
“你不要?”
小客和阿耐的声音几乎重叠。
一统一人惊呆了,简直不可置信。
陆见微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人性命,要多少报酬都不为过。只是一个‘蚀血虫’的消息,当不得这么贵重的回礼。”
系统沉默了。
阿耐也沉默了。
这么一说,好像陆见微当初收取高额报酬,的确是因为客栈可以保人性命。
听起来似乎很有原则。
阿耐迟疑道:“可是公子说要送给你。”
“你拿回去,原话告诉你家公子。”陆见微搞不懂温著之此举缘由,便粗暴地拒绝重礼。
阿耐只好抱着匣子离开院子。
他神思恍惚走在路上,被一旁等候的薛关河拦住。
“干什么?”
薛关河瞅一眼匣子,愣了愣,“掌柜的没收?”
“嗯,你在这干什么?”
薛关河扯着他袖子,悄摸摸问他:“我的厨艺是不是退步了?”
“没有啊,还是那么烂。”
“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薛关河急道,“掌柜的早膳和午膳都没胃口,午膳还因为温公子的糕点才多吃了几口,你说,她是不是厌倦了我的厨艺?”
阿耐翻了个白眼:“就为这事儿?”
“这事儿还不大吗?”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阿耐戳戳他的脑袋,“你仔细想想,陆掌柜为什么突然没胃口。”
薛关河:“我要能想通还来问你?”
“我问你,那晚杀手死了,陆掌柜是不是还不知杀手体内种的什么蛊?”
“是啊。”
“今天是不是特意去挖出来看了?”
“是啊,所以呢?”
“……”阿耐一脸嫌弃,“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薛关河茫然:“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我虽不知道陆掌柜蛊术如何,但可以肯定,她一定不喜欢奇形怪状的蛊虫,看到自然会反胃。”
“不可能!”薛关河掷地有声,“她看虫子是在早餐后。”
阿耐:“早膳时想到等会要看虫子,也是会犯恶心的。”
“掌柜的怎么可能会恶心虫子?”薛关河摇摇头,一脸笃定。
阿耐无语凝噎,半晌才道:“你凭什么觉得她不恶心虫子?”
“她那么厉害,又见多识广,怎么可能因为虫子没了食欲?我不信。”
阿耐歪头审视他,“薛关河,你这种想法要不得,你家掌柜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有好恶,有弱点,你太过神化她,对她,对你,都没有好处。”
“那你觉得,你家公子厉害吗?”
“当然!”
“他有弱点?”
“怎么可能?!”
薛关河摊手:“大哥别说二哥。”
“这不一样!”阿耐急道,“我家公子自然是最厉害的,但我知道他身体不好,不受冷,不能吃重口,所以你家陆掌柜恶心虫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恶心又不是怕,你到底在辩解什么?”
薛关河沉思片刻,神色凝重:“你说得对,我的确太盲目了,这样不好。”
阿耐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他抱着匣子回到屋内。
“公子,陆掌柜没收。”
“嗯,收起来罢。”温著之递给他一张纸,“出府一趟,买些东西回来。”
“好,我这就去。”
阿耐小跑着出了府,恰好撞见出门的阿迢。
“你也要上街?”
阿迢没理他,挎着布包,兀自离开金宅,往人烟喧闹之处走去。
“奇怪的丫头。”阿耐嘀咕一句,在原地目送阿迢走远,才动身往反方向走去。
临近黄昏,阿耐拎着大包小包回府,又与阿迢撞上。
“你逛了一下午,什么都没买?”
阿迢依旧没搭理他,径自去了陆见微的小院,将下午赚到的五十两交给她。
“以你这赚钱的速度,到江州之前就能还清欠款了。”陆见微难得关切道,“等去了江州,有什么打算?”
阿迢沉默几息,才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晚上众人又聚在一起吃饭。
赵江分享探听来的消息:“东流城的案子死的人太多,又来自不同门派,影响极大,武林盟决定接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