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薛关河实在好奇。
罗连环落下眼泪:“周伯伯和另外几个前辈还在拼死抗敌,灰衣人便没管我, 只一个追着我跑。我等级虽不高, 轻功学得不错, 想到燕哥哥没走多久,说不定能碰上,就往这个方向来了。”
“那你怎么说‘都死了’?”薛关河不解,“你逃跑的时候不是有前辈牵制了杀手吗?”
罗连环哽咽道:“路上师兄醒了一次,告诉我他中了迷药,药下在酒里,无色无味,一开始没有感觉,但只要运转内力,时间越长,药性越深。”
“所以你猜测那些人只能等死?”
“那么多杀手,他们肯定凶多吉少。”罗连环悲从中来,“还有三个师兄在前院,他们肯定……呜呜呜呜,我想爹娘了。”
逃命的时候没哭,等事情过去,她才感到深深的后怕。
“杀手的路数你能看出来吗?”陆见微问燕非藏。
燕非藏摇摇头:“用剑的人很多,他们的招式也寻常,看不出。”
“那就问。”陆见微起身,“他该醒了。”
几人随她一起,围在马车外。
陆见微掀了帘子,将杀手拖出来,杀手果然醒了,满脸惊骇地望着她。
他的丹田空荡荡,内力全都没了!
这个可怕的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陆见微随口问了一句。
杀手:“……”
“算了,这不重要,我就随便问问。”陆见微手指轻击车厢,“反正我只是个无辜的被波及的路人,也不想探明真相。”
杀手一脸倔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最近在研究新毒,正好缺个试药的,你体格不错,挺合适的。”
陆见微笑着取出药瓶,倒出一颗漆黑的毒丸,令薛关河塞进杀手口中。
毒丸融化成水,慢慢地,从口腔到喉管,再到胃部,只要是毒水流经之地,全都如万蚁啃噬一般,痒得根本无法忍受。
他大声嘶吼,在地上打滚,却无济于事。
罗连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应该没得罪过这个女人吧?
“杀了我……杀了我……”
陆见微冷眼瞧着,心中毫无波动。
她读研时的导师曾评价,她的心性很适合搞研究,因为能静得下心,很少受外物影响。
如今看来,说得没错。
生在和平年代,她尚且能伪装出温柔平和,到了这种乱世,何必对要她命的人太客气?
她不顾杀手撕心裂肺,等了一炷香后,又喂他一颗毒丸。
杀手本就痒得几欲自戕,吞服第二颗毒丸后,五脏六腑忽然间犹如无数根细针戳刺,密密麻麻的疼痛刹那间席卷全身。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痛痛痛!
他被绳子捆绑,再痛也无法自杀,只能硬生生忍着。凄厉的叫喊给这片树林蒙上一层阴诡。
就连罗连环这个受害者都有些不忍直视。
薛关河理智上知道杀手自作孽不可活,但毕竟年纪小,见得少,不太适应。
他转过身,处理剩菜剩饭。
“这两颗毒丸很有意思。”阿迢客观表达自己的看法,“我没见过,你自己做的?”
陆见微颔首:“闲来无事,做着玩儿的。”
罗连环:“……”
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死士,不会轻易开口。”燕非藏显然不抱有希望。
陆见微轻笑,又取出一颗药丸,递到阿迢眼前。
“猜猜看是什么。”
阿迢拾起药丸放在鼻子底下闻嗅,须臾道:“我闻到了蓝蝶花的味道,此花可迷惑人的神智,但内力深厚的武者对其有抗性,你方才用前两味毒折磨他,就是为了摧毁他的理智,再用这个迷惑其心志,对吗?”
她的眼眸映着跳跃的火焰。
陆见微笑着说:“喂给他试试。”
阿迢丝毫没有被“呼喝”的不满,她从心底敬佩陆见微的医术和毒术。
药进入杀手口中,不过片刻,杀手就双目涣散,变成只听摆布的木偶。
“燕非藏,问。”陆见微懒得浪费口舌。
燕非藏:“你是什么人?受谁的指使?为什么在周家寿宴上屠戮?”
“我、我是——噗——”
鲜血喷涌而出,杀手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怎么会?”陆见微皱眉。
不应该啊,她喂的毒丸只会让人痛苦,不会致人死亡。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阿迢盯了杀手片刻,冷不丁道:“是蛊。”
陆见微:“……”
她怎么忘了!
武侠世界里怎能少了蛊毒?
蛊术她尚未涉猎,一时没有想起来。
她问:“能否看出是什么蛊?”
阿迢摇摇头:“我对蛊也不了解,只是猜测。”
她师从胡九娘,准确来说,是师从林从月的医书和心得。
中原的医师素来不喜蛊毒,她没学过,能想到蛊毒,只是因为跟着胡九娘去过西南,听说过可操控人心的蛊虫。
陆见微对蛊虫生了兴趣,道:“明日去城里,寻一住处,给罗姑娘师兄养伤。”
顺便研究一下杀手体内的蛊虫。
罗连环面露惊讶,嗫嚅道:“谢谢你。”
她遭遇如此劫难,惊怕惶恐压制了她的骄纵,方才又被陆见微可怖的手段吓到,唯恐遭人厌弃。
一夜平静。
杀手组织果然没再追来,想必他们也提供不了源源不断的“兵力”。
陆见微等人穿过雍州地界的城镇,在日落之前抵达安州双溪城。
双溪城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城中客流如云,热闹非凡。
“掌柜的,咱们先找家客栈歇一夜?”薛关河问。
陆见微颔首。
他们进的是西门,西门临近西市,西市多商铺,应该会有落脚之地。
双溪城繁华,街道宽阔,可容两架马车并排而行,基本不会发生碰撞之事。
薛关河驾着车,按照规矩贴着边侧行驶。
谁料,拐过街口时,与一行车马撞上,差点人仰马翻。
“怎么走——”对方及时止住,惊喜道,“陆掌柜!”
陆见微骑在马上,姿态闲散,细细打量那人,才温和笑道:“原来是赵管事。”
“数月未见,陆掌柜越发风姿卓然。”赵江拱了拱手,面带敬色,“您是要去江州?”
陆见微:“嗯,赵管事又要去做大生意了?”
“哪是什么大生意?”赵江谦虚道,“这次来,主要是去东流城运一批货。”
陆见微笑道:“关河,给赵管事让路。”
“不用不用,我给您让路。”赵江可不敢得罪她,连忙指挥商队往路边挤,为马车腾出一条宽道。
陆见微:“多谢。”
“陆掌柜,”赵江忽地喊住她,“您是不是要去投宿?”
陆见微回身:“怎么?”
赵江斟酌道:“是这样,咱们商行在双溪城有歇脚的地儿,是座院子,您要是不嫌弃,不妨与我们一同,好让赵某尽尽地主之谊。”
“车上有伤员,我本打算在双溪城停留几日。”陆见微道。
“那更应该去院子里休养。”赵江极力劝道,“陆掌柜,客栈哪有家里方便?病人休养要静心,客栈人来人往的,又没有专门的厨房熬药,您就同咱们去吧。”
“这……”
“要是少东家知道我没能请您住下,定会数落小人办事不力。”他竭力做出搞怪的神情。
陆见微笑答:“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赵江喜笑颜开,“陆掌柜,请。”
双溪城是金刀商行的一个中转站,他们在此设立据点,既为搜集情报,也是为商队提供方便。
院子位于西城居民区,占地不小,足够几十人入住。
赵江引着陆见微,忽然提了一句:“这次温公子也随我们一同去东流城,商队路上有事耽搁了,他们提前去了家里。”
“那倒是巧了。”陆见微随口问道,“他去东流城做什么?”
赵江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
车马转了道,前方便是一片开阔的前门广场,“金宅”二字镌刻在匾额上,夕阳余晖映照,泛着鎏金色泽。
“陆掌柜,燕大侠,请进。”赵江看了眼车厢,“我让人备一副担架。”
陆见微:“两副吧。”
“两个病人?”赵江没有多想,吩咐人去寻担架,又着人准备最好的房间给贵客入住。
交待完毕后,又邀请陆见微等人入正厅。
“陆掌柜,燕大侠,我已吩咐厨房准备膳食,你们先用些茶点。”
陆见微颔首:“多谢。”
门外,商行伙计抬着两副担架,掀开马车车帘,见里头躺着两人,便上车去抬。
他们先抬的是罗胜。
罗胜面色苍白,但皮肤温热,胸口微有起伏,还穿着带血的衣裳,的的确确就是个伤患。
而另一个——
“死人!”伙计惊呼一声,“这是个死人!”
另一个伙计心中剧震:“怎么会是个死人?死人能抬进屋吗?”
“快去问问赵管事。”
赵江正招待贵客,余光瞥见伙计在外探头探脑,眉心蹙了蹙,朝陆见微等人拱手致歉:“伙计有事寻我,失陪了,我去去就来。”
“应是为了死人一事。”陆见微轻描淡写道,“我车内有具尸体,若不方便进屋,就放在马厩吧。”
赵江:???
“可否请陆掌柜为小人解惑?”
陆见微看向薛关河。
薛关河会意,便将东流城周家惨案一事告知赵江,在赵江震惊的目光中,做最后总结:“掌柜的想研究杀手体内的蛊虫,所以将尸体带上了。”
“没想到东流城竟发生如此大事!”赵江面色凝重道,“陆掌柜是为查清真相,一个死人又何妨?”
他踏出正厅,吩咐伙计:“去准备一处偏僻小院,尸体就放在那儿,好生看守。”
伙计应声下去。
两副担架穿过庭院,实在太过显眼。
阿耐从厨房捧着药膳出来,见到这等情景,不由好奇心起,上前拦住伙计。
“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如实回答:“府里来了客人,一个是伤患,一个是死人。”
“你说清楚点,什么客人?怎么又是伤患又是死人的?”
伙计茫然道:“我只知道是陆掌柜,这两个都是她带来的,我就是听命办事。”
“陆掌柜?”阿耐眉心一跳,“哪个陆掌柜?”
“丰州望月城外那个。”伙计答完,急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阿耐原地怔愣几息,端着药膳直奔小院。
“公子,公子!”
温著之就着烛光看书,好笑道:“出了何事?”
阿耐给他舀了汤膳,递过去。
“你先吃,吃完再告诉你。”
温著之接过,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说道:“你无非是想告诉我,府里来了贵客,贵客还是八方客栈的陆掌柜。”
“你怎么知道?”阿耐问出口后,又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还是我实力太低,听不到前院的事。”
“四级,不低了。”温著之安抚他一句,转而道,“东流城周家出事,此行暂时搁置。”
阿耐惊讶又失望:“出什么事了?真不去了?不是说白玉灵芝丹要作为寿礼送给姓周的吗?”
温著之放下碗,“见了陆掌柜便知。”
前院正厅,丰富美味的膳食陆续端上桌,在赵江的招待下,席间畅快淋漓,众人吃饱喝足,赶路的疲劳消解大半。
“罗姑娘,”赵江郑重道,“我金刀商行与赤云峰也有几分交情,你和罗少侠尽管住下,若是需要,我可以令人传信给赤云峰,将东流城之事告知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