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胡九娘眼里透着狡诈,“那你告诉我你的身份,还有压制内力的药叫什么名字。”
她虽没天赋,可对药毒的了解并不少,只是没有能力做到推陈出新,只泯然于众人罢了。
她从未见过这种药,非要弄个明白。
陆见微想了想,说:“这药之前没名字,我给它起个名字吧,就叫‘寻常客’。”
江湖客仗着武力胡作非为,不把寻常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此药正好能让他们感受一下成为“寻常百姓”的无力,故取名“寻常客”。
胡九娘:“你的身份呢?”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客栈掌柜。”陆见微说得坦然,没有半点撒谎的痕迹。
胡九娘审视她的面容,忽地笑了。
“我能看出来,你跟林从月不一样。你和我有共鸣,我跟你很是谈得来,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不,你只会嫉妒我的天赋和美貌。”陆见微可不会被她“迟来的温柔”蛊惑。
“你说那么多,表达你对林从月的恨铁不成钢,终究只是掩盖你对她天赋的嫉妒,而她轻易放弃行医的行为,更是激怒了你。你求之不得的东西,她却不屑一顾,你恨她。”
胡九娘沉默良久,面上疯狂尽散,平静开口。
“对,我恨她。”
“她怎么就不明白,男人能在她怀孕时偷吃,说明根本不值得爱。她却因为这点小事,放弃了当初的承诺,她承诺要和我一起成为江湖第一神医。”
“我恨她如此脆弱,我恨她轻易放弃昔日梦想,我更恨她,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仅凭胡九娘的口述,陆见微很难想象她们之间复杂的爱恨情仇,但能理解,对于没有天赋的胡九娘来说,见证有天赋的朋友登顶武林也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可林从月背叛了她们的梦想,自此,两个人都一脚踏入了地狱。
“我还有一事不明。”陆见微问,“你本可以在杀人后离开望月城,为何还要留在此处,玩这种拙劣的请君入瓮的把戏?”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知道你徒弟一心要摆脱你,也从你手下救了人,你明明可以轻易阻止,为什么还要答应她?”
“我没有。”
“你对她,还有最后一点良心。”陆见微凝视她的眼睛,“你故意弄这一出,是不是已经不想活了?”
胡九娘哼笑,“我没那么高尚,我就是听说有人轻易解了‘群芳妒’,想亲眼见识见识。”
“就是这么见识的?”
“……”
胡九娘说了这么多,似是累了,闭上眼,不再理睬她。
陆见微暗叹,如胡九娘这般爱恨交织的情感,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体会。
这种肆无忌惮、滥杀百姓的行径,她也不敢苟同。
至于胡九娘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个疯子的逻辑,没必要深究。
陆见微出了牢房,跟小客感叹:“我本以为胡九娘搞出那么粗陋的圈套,是个蠢笨的人。”
小客:“现在呢?”
“依旧是个蠢笨的人。”
小客:“……”
“她说林从月因为男人背叛入魔,她又何尝不是因为另一个人入魔?”
“有道理。”
片刻后,韩啸风大步走来,告诉陆见微:“胡九娘全招了,她说所有事情都是她干的,胡阿迢,就是她徒弟,是被她用毒胁迫的,没主动害过人,甚至救了牛小喜和那些外室。”
陆见微问:“胡阿迢会怎么样?”
“她从六岁就被胡九娘下药胁迫,年纪小,没有主观害人意愿,且因中毒无解,寿数不长,便免予惩罚。”
“嗯。”陆见微没发表意见,“案子结束,我该回客栈了。”
根据小客反馈,客栈外头黑厚黑重的忍耐快到极限,她再不回去,黑风堡的人说不定要强行闯入。
客栈外。
黑风堡的弟子们依旧围拢监视。
黑厚黑重满脸焦躁,恨不得立刻闯进客栈干掉蓝铃。
忽有一人指着不远处,说:“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众人闻声看去。
百来人手持锹铲,奋力将膝盖深的积雪往路边掀去。
“是那群没钱赎身的江湖客!”
“他们在干嘛?”
“你们谁去问问。”
真有人跑去问,然后一脸震惊地跑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啊!”
那人瞪大眼睛:“他们说,陆掌柜为了行车便利,特意嘱咐他们清理路面积雪,从望月城一直清到客栈,要是她回客栈的时候还没完成,是要接受惩罚的。”
众人:“……”
黑重后怕地问:“哥,咱们还进客栈吗?”
“不,不进了!”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第41章
◎回客栈,分店的计划◎
陆见微要回客栈, 范绵特别不舍,送了她许多漂亮首饰和衣物,装了整整一马车,吩咐府中下人一同送去客栈。
“娘, 没有我的吗?”薛关河不敢置信。
范绵严厉叮嘱:“你好好跟着陆掌柜学武, 别总想着享受。”
薛关河:“……”
“范娘子, ”陆见微深感盛情难却, 又不想欠人人情,遂从随身的药包中取出一只瓷瓶,“我略通岐黄之术, 这是我自制的药丸, 可滋阴养颜, 安神补血。”
范绵惊喜接过, 道:“那太谢谢了。”
她生完孩子后身体没养好,晚上经常失眠盗汗,看了不少大夫,都说气血两亏,补来补去一直没什么起色。
她操持着一大家子,还得管外头的铺面, 平日里想得多,症状更加严重,体现在外表上,就是容易显得苍老。
全城大夫都不能解的毒,陆掌柜轻易解了,可见她医术之高明。
范绵自然欣喜收下。
待陆见微的马车走远, 已经看不到半点影子, 范绵还站在门口眺望。
薛平山唤她:“夫人, 进屋吧。”
“就来。”范绵小心捧着药瓶,跟个宝贝似的,由衷感叹道,“陆掌柜真是人美心善。”
马车一路疾驰,路面积雪被清,已经不需要张伯用掌风掀雪。
二十里路嗖地一下到底。
临近客栈时,百来号人围在客栈外,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黑风堡的人也混杂其中。
听到动静,那群人呼啦啦起身,全都向马车行注目礼,神情肃穆极了。
“干嘛呢这是?”薛关河不明所以,驾着车停在院门外,利落跳下车,“掌柜的,咱们回来了。”
陆见微耳力非凡,方才离得远的时候,就听到这群人跟黑风堡的人抱怨她太凶残,黑风堡的人也说她太侮辱人,双方达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只要你说敌人的坏话,咱们就是朋友。
“张伯,你去问问他们,哪些想离开客栈。”陆见微下了车,往那边扫了一眼,众人怂如鹌鹑。
张伯应声而去。
院门忽地从内打开,蓝铃一如既往身姿妖娆,娇嗔道:“陆掌柜,你去了这么久,奴家可想你了。”
薛关河吩咐薛家家仆搬运礼物,闻言揶揄:“蓝前辈,你若真的想念掌柜的,可以去城里找我们啊。”
蓝铃:“……”
跟阿耐待久了,也学得这么牙尖嘴利。
“掌柜的,薛哥,你们回来啦!”岳殊兴奋跑出来,帮着一起搬东西,“张伯呢?”
“他有事去了。”薛关河凑近他耳畔,“这次案子多亏了掌柜的,玄镜司的人几天都解不了毒,掌柜的刚去那天晚上,又有人中毒,掌柜的就给解了,真是太神了!”
“哇!”岳殊双目放光,“要是我也在场就好了。”
薛关河拍拍胸脯道:“没关系,我等会仔细说给你听。”
东西搬完,薛家家仆驾着空车回城复命。
陆见微这次出门,有不少关于药毒方面的心得,想尽快回房记在本本上。
怎料蓝铃拦住她,满脸八卦。
“陆掌柜,谁送你这么多礼物?莫非是韩啸风?”
陆见微:“你要是闲得无聊,不如去跟黑风堡的人打一架,我会为你助威的。”
蓝铃一听这话,不由抱怨:“奴家就是太无聊了嘛,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天,我过的什么日子,客栈里有人跟没人一个样。”
“哦。”
“姓燕的要么劈柴要么练功,姓金的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姓温的躲在房间里就没出来过,阿耐那小子都不跟我斗嘴了。”
陆见微忍不住弯唇,她能想象出那种画面,对蓝铃这种爱玩爱闹的人来说确实很不友好。
“不还有阿岳在么?”
“他呀,总喜欢往姓温的那边跑,抱着一箱子书看个不停,每餐只会下面条,奴家都吃腻了。”
客栈刚开的时候没有伙计,陆见微就培养岳殊下厨,只学了面条和几个简单的炒蔬菜,薛关河就来了。
有大厨在,厨房自然没有岳殊的用武之地,他最多给薛关河打打下手。
陆见微笑道:“你现在身无分文,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陆掌柜,你这么说奴家真会伤心的。”蓝铃作势抹泪。
陆见微会心一击:“千里楼到现在都没人出面,真不打算管你了?”
蓝铃:“……”
“我还有事,先回房。”陆见微绕过她,径自上楼。
蓝铃委屈道:“你答应我的祛疤药呢?”
“明天给你。”
回房后,陆见微写下关于“薄情郎”的心得,迟疑片刻,又另起一行,写下“群芳妒”三字,再在其后添上加号和问号。
胡九娘交待,胡阿迢中的毒是林从月死前制成的,连林从月自己都没能找出完美的解药,只能压制。
但林从月的遗物中并没有完整的毒方,以致于胡阿迢至今都未能找到解药。
新加的毒物少见,她若没见过,连毒性都不清楚,又何谈解除?
陆见微越是学习,就越能发现自己的不足。
她能解两种毒,是有系统里的书籍帮助,如果没有系统提供的《药材》《毒物》等,她定然两眼一抹黑。
医道之路漫漫无际。
可她要赚钱回家,就必须精通此道。出门一趟,救了一人性命,她就赚了近一万两银子。
这条路,她不走也得走。
陆见微练了会儿功,临近晚饭,下了楼。
三个少年挤在一起聊连环毒杀案。
“啊?”岳殊同情道,“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要没命了?”
“或许韩使也是因此没定她的罪。”薛关河道,“不过她确实挺可怜的,六岁走丢,被胡九娘捡到,又被下了毒,十年来一直受胡九娘驱使。”
阿耐义愤填膺:“就是,捡到也不好好养!”
“好在她最后还有点良心,知道自己逃不了死罪,也没有拖徒弟下水。”
“这就叫有良心了?”阿耐不满道,“说不定胡九娘不捡她,她的家人就找到了呢。而且她还中了解不了的毒,她的不幸都是胡九娘造成的。”
岳殊点点头,“不是没有道理。”
“不一定吧,”薛关河说,“我听王捕头透露,胡姑娘接受审问时提过一句,胡阿迢是被人故意丢在乱葬岗的,要不是胡九娘,她早死了。”
“谁丢的啊?太丧心病狂了!”阿耐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不知道。”薛关河摇摇头,又好奇道,“你好像格外生气。”
阿耐:“我小时候也被丢过,要不是遇到公子,我肯定活不到现在。”
他说这话时没多少委屈抱怨,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应是早就放下了过去。
“陆掌柜,”金破霄阔步走进,朗声道,“张老跟我说过了,你同意将那群人的卖身契转让给金刀商行?”
陆见微颔首:“我自然是愿意与金少东做这笔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