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九娘,你今日逃脱,只会叫人耻笑,别人谈及你,只会说一句,”陆见微极尽嘲讽,“哦,那个自诩江湖第一用毒高手却解不了旁人迷药的女疯子啊,她有什么好说的,连林从月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陆见微实在很想笑。
本以为是个心思诡谲的杀人犯,谁料竟是个自大狂傲的变态。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再次开口嘲讽:“莫非鬼哭木的毒也不是你发现的?毒害孩童用林从月的毒也就罢了,想搞连环杀人也用别人发现的毒,就这还自称江湖第一?好大的脸!”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到痛处,胡九娘面色发狠,终于开口:“你到底是谁?”
韩啸风在外镇守,她不敢真的杀了人质。
她先前太自负了,之前在其它地方成功多次,她以为世上已无人能阻挡她的脚步。
她要记住这张可恶的脸!记住她的名字!
陆见微从容一笑:“无能懦弱者不配知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戳爆胡九娘脆弱敏感的内心。
她怒吼一声:“我要杀了你!”
带着人质直冲陆见微。
陆见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五级的内力尽数击向面门,还没到身前,就被韩啸风拦下。
他持刀而立,轻易化解,反手击向胡九娘。
胡九娘大喊:“你还不动手?!”
她狠狠盯着卖花姑娘,眼里透着疯狂和压迫。
卖花姑娘没有回应,只眼珠子动了动。
“你不想要解药了?!”胡九娘已经第四次开口,被迫吸入药粉,身体已然发软,内力在也渐渐流失,慌不择言道,“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里!”
卖花姑娘神情淡漠:“你根本就没有解药。”
“杀了她!我给你解药!”胡九娘愤怒指向陆见微。
她察觉不到陆见微的等级,以为她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废物,想着杀了她轻而易举。
只要她的好徒儿轻轻一戳,这个胆敢羞辱她的女人定会……
“砰!”
一道人影如断了线的风筝,突兀坠落在地。
胡九娘怎么也想不到,陆见微的药效会这么强,不过吸入几息,就已瘫软落地。
她狼狈仰躺,一只手还搭在人质的颈部。
韩啸风就没打算跟她动手,只需要阻止她逃跑及杀害人质。
他没想到,胡九娘会弱成这样。
想象中的激烈对峙完全不存在,就仿佛走了个过场,心里甚至有点小失落。
他还闭着气,不能开口,只能朝陆见微打个手势,将软倒的胡九娘带离此地。
屋内的人质们都被救走。
卖花姑娘作为“从犯”,自然要被带回去审问。
陆见微暗叹,就这样一个疯狂无状的人,竟能杀害这么多人。
她所依仗的无非是五级的修为和奇诡的毒物,这样肆无忌惮的江湖客世上不知凡几。
衙门的捕快根本就无法与之对抗。
有些地域偏远的城池,官府管控力度不够,死几个人不会引起重视,便不会上报给玄镜司,如此便助长了胡九娘嚣张的气焰。
更何况,玄镜司的人也无法解了毒药。
“小客,你真是用心良苦。”陆见微道。
小客:“你突然这样,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陆见微不解,“我是在称赞你。”
小客:“就是称赞才怕。”
“……”
陆见微索性闭嘴,转身就走。
薛关河和张伯迎上来,两人神色都有些异样。
还是年轻人没忍住,开口道:“掌柜的,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凶手这么轻易就被抓到?”陆见微说,“因为凶手本就平庸无奇。”
薛关河:“五级武者,还会用毒,这也叫平庸无奇?”
“她也是这么想的,修为五级,手握各种毒物,似乎完全可以笑傲江湖,即便不能,猎杀几个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不费吹灰之力。”陆见微理解这类杀人犯的思路。
他们是为了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
自卑到极致,也自负到极致。
薛关河挠着脑袋嘀咕:“难道她真的很寻常?”
逮捕凶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扰陆见微逛街的乐趣。
她继续游逛西市,见识了诸多古代风物,深觉自己涨了见识。
说不定以后回到现代,还能发展一个研究古代文化的副业。
“陆掌柜留步。”冯炎忽然出现,恭敬拱手,“胡九娘非要见您,否则什么都不交代,也不画押。上使命我来问您,愿不愿意见她一面,不愿见也没什么,人证物证俱在,她逃脱不了罪责。”
陆见微:“见。”
她有预感,见胡九娘一面,肯定能听到不少陈年大瓜。
不亏。
胡九娘被关押在县衙牢房。
她中了药,浑身提不起力气,只能瘫坐靠在栅栏上,形容极其狼狈。
陆见微特意搬了把椅子,悠闲坐下。
“你来了。”胡九娘抬起眼,森冷的目光刮过陆见微昳丽的脸,眼底生出极致的痛恨,“狐狸精!”
陆见微是见过大场面的,从不会因为别人嫉妒的言辞惩罚自己。
“我本来不想见你,怎奈你在牢中百般哀求,我又人美心善,只好答应韩啸风,见你一回。”
“哈!”胡九娘发出嘶哑的嗤笑,“人美心善?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能让玄镜司紫衣使挡在前面,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陆见微漫不经心道:“你太狭隘了,紫衣使算什么?就算是指挥使,也得乖乖给我送钱,替我办事。”
胡九娘:“……”
她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求我来,倘若只是想说这些,恕不奉陪。”陆见微作势起身。
胡九娘叫住她:“你到底是什么人?能解‘群芳妒’的毒,难道出自神医谷?”
“你徒弟也能解,她也是神医谷的?”陆见微反问。
胡九娘冷哼:“她?你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她这人惯会装模作样,讨巧卖乖,要不是她害我,我能变成这样?”
“害你?”陆见微故作诧异。
胡九娘果然闷久了,分享欲很是旺盛。
“我那天本可以杀了那小孩,可她非要喊一声有人来了,就是为了救一个负心汉,真是可笑。”
陆见微顺着她的思路问:“你既然已经用了‘群芳妒’,为什么还要出手击杀他?”
“他听到我的声音,说我是破锣嗓子!”胡九娘揪起一把稻草,想要狠狠扯碎,却因全身无力,只得愤愤松开。
陆见微蹙眉:“你要接受现实,你的确是破锣嗓子,听得我耳朵疼。”
“你——”
“不过,她阻止你杀人,跟害你有什么关系?”
胡九娘哼笑:“那小孩若是当场咽气,就不会被你救活,你解了毒的消息估计被那死丫头知道了,她的心思就活泛了,竟敢费心思引我入套!我呸!”
“你的意思是,她发现有人能解‘群芳妒’,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摆脱你的好机会,所以在你动手杀害有外室的男子时,故意说服你留下外室的性命,以人质之名,让你陷入无法辩解的地步,又或者,她还可借此留下线索,让官府的人早点找到藏匿人质的地方,毕竟——”
陆见微目露欣赏,“毕竟望月城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你确实不笨。”胡九娘难得赞了一句,不需要她浪费口舌解释,还能省点力气。
“等到你落网,她就可以找我帮她解毒,”陆见微接着推理,“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胡九娘冷冷盯着她,“那死丫头精得很,她早知道我没有真正的解药,一直想摆脱我,呵,也不看是谁把她养大的。”
“可她身上的毒,并非是‘群芳妒’,又如何判定我能解?而你说的养大,就是下毒控制她?”陆见微猜测,“你之所以一直留她在身边,是因为她在药毒上的天赋吧。你用的‘薄情郎’,是出自她之手。”
胡九娘沉默片刻,骤然发出尖利不忿的怒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们都比我有天赋!林从月是这样,死丫头是这样,就连你这个狐狸精也是这样!”
“原来你用的‘群芳妒’,真是从林从月那里偷来的。”陆见微大致捋清了事情的脉络,“你徒弟中的毒,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胡九娘嗬嗬狞笑:“我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林从月她就是个蠢货!”
陆见微:“哦?”
“‘群芳妒’被神医谷破解后,她一气之下,又尝试制作新毒,她在‘群芳妒’的毒方中加了一种少见的毒物,那毒她自己都没来得及找出最完美的解药,然后她就死了,只留下毒药和一张解药方子,可方子上的解药,并不能根除,只能压制,必须每个月服用一次。”
“她死后,你偷了她所有的东西,并用这些东西想成为第二个林从月,想获得全江湖的敬畏,可你不是林从月,不论是她的毒方还是医术,你都学不会。”陆见微一针见血,“你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不是所有,那个令人作呕的负心汉也偷了她的东西。”胡九娘声音陡然拔高,“我也不比她差!我教了个徒弟,她把林从月的医术都吃透了!她比林从月更厉害!”
陆见微挑眉,又想徒弟死,又用有天赋的徒弟自欺欺人,这也太矛盾了。
“可她没能解了林从月的新毒,她没有打败林从月。”
胡九娘又开始发疯:“林从月没留下毒方,谁也不知道新加的毒物是什么。多给阿迢一点时间,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可是她已经被你害进了牢里。”
“是我逼迫她的,我用毒威胁她,杀人的也是我,她没杀人,她还救了那个小孩,救了那些狐狸精,她没罪,你们放了她,快放了她啊!”
陆见微静静看她疯癫。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
胡九娘能成为五级武者,说明她习武天赋不差,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在药毒之道上比不过别人而发疯吗?
她用“薄情郎”杀人,杀的都是养外室的负心汉,说明男女关系在她心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如果是事业和爱情同时输给同一个人,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陆见微审度她的表情,说:“你喜欢的人喜欢林从月。”
“放屁!”胡九娘立刻从疯癫状态中醒神,死命拍着栅栏,却用不上力气,“男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喜欢?林从月就是个蠢货,男人说点花言巧语就相信他了,我呸!”
陆见微:?
“你不会以为我因为抢男人抢不过她,才这么恨她吧?”胡九娘轻蔑道,“你们这种狐媚子,心里只装得下男欢女爱。”
陆见微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那你为何杀了那些养外室的负心汉,甚至还要对一个玩过家家的孩子下手?”
胡九娘眯起眼,“他们的存在,除了给妻子添堵,还有什么用处?没了他们,女人就不用相夫教子,被所谓的情爱荼毒了头脑,林从月也就不会为了臭男人放弃医道,更不会因为男人背叛就用毒杀人,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
“啪啪。”陆见微由衷鼓起掌,“胡九娘,方才是我低估了你的格局。”
“你还不算愚蠢。”胡九娘傲慢地瞥她一眼,“我杀那些男人,是为了救更多的女人逃离魔窟。”
陆见微笑道:“你说的林从月放弃医道,又是怎么回事?”
“呵,那个蠢女人,就因为丈夫说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在外行医,就决定回家生孩子,不再行医救人。”胡九娘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承认,我没学医的天赋,这么没天赋的我都没想过放弃,甚至因为尝试毒草嗓子变成这样,她那么有天赋,却因为男人的话轻易放弃医道,我越是想不通,就越不甘心。”
“既然她已决定回去相夫教子,后来为何又落得那般下场?”陆见微不对别人的选择做出评价,但她想继续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