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奇门遁甲中的机关术也能用到将作之道上。
他也想学!
“温公子真是厉害。”他喃喃道。
阿耐就喜欢听别人夸主子,脸上堆满笑意:“算你有眼光!”
岳殊心痒难耐,他终于找到自己想学的东西了,他想学奇门遁甲,想学机关术,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
可是,温公子与他非亲非故,他没办法开口。
阿耐忙于熬汤,岳殊不好继续打扰,遂回房间打坐练功。
然他心绪浮躁,难以静下心来,脑子里似有无数念头翻涌,搅得他天翻地覆。
“阿殊!”
一道声音如惊雷炸裂,他遽然惊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张伯一脸担心:“我再不叫醒你,你就要走火入魔了,出了什么事?”
山庄被灭后,两人相依为命,在岳殊眼里,张伯是他最亲的人,他本该什么话都愿意告诉对方,此时却难以开口。
张伯关切道:“阿殊,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张伯,”岳殊到底没忍住,垂眸不敢看他,“我不想再练剑了,我再怎么练都练不会。”
张伯语重心长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做个木匠?阿殊,陆掌柜善心,愿意收留我们,愿意给我们提供庇护,难道你不愿学成武艺后为客栈尽一分力?”
“……”
“当然,陆掌柜并不会因此赶走我们,我们也可以做个普普通通的客栈伙计,但陆掌柜身边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会挤破头要成为她信重的人,到时候,你会不会甘心?”
如果说张伯是岳殊最亲近的人,陆见微就是他最尊崇的人。
岳殊稍稍一想那样的场景,内心便涌起强烈的不安与失落。
他不想看到掌柜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也不甘心只能做个寻常的客栈伙计。
想起方才陆见微的提点,他顿觉豁然开朗。
掌柜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岳殊倏然抬头,兴高采烈地跟张伯说了整个事由,而后总结道:“我明白掌柜的意思了,她早就看出温公子擅奇门之术,她是在让我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张伯笑问他。
岳殊双目极亮:“选未知的藏宝图,还是近在眼前的奇门之术。”
张伯欣慰道:“你想怎么选?”
“我想好了。”岳殊坚定道,“爹在世时,勒令我必须练剑,不能学习将作之术,但书房却有一本老旧的《将作集注》,我偷偷摸摸看,他却一次也未发现,这不合常理。”
张伯捋须笑了笑。
“这本书,一定不同寻常。”岳殊道,“可再不寻常,它也给山庄带去了灭门之祸,我解不开它的秘密,更无法守住它。”
“所以?”
岳殊握紧双拳:“我选择我向往的道。”
通铺客房。
阿耐捧着一盅养生汤进屋,揭开盖子,香味骤然弥漫整间屋子,压住浅淡的熏香。
“公子,你中午只吃了一片菜叶,我在汤里放了些面条,你吃吃看。”
“嗯。”温著之放下书,接过玉箸,浅浅尝了一口,“厨艺见长。”
阿耐喜意上涌,“公子喜欢就好。”
“照壁草是向陆掌柜买的?”
“对,我买了六钱,花了三百两呢,陆掌柜可真是会做生意。”
温著之失笑:“你心里是否有很多疑惑?”
“什么事都瞒不过公子。”阿耐不解道,“不管是白绸香屏还是照壁草,为何陆掌柜都能够轻易拿出?”
温著之慢条斯理喝汤。
“燕兄当初突然上门领教,陆掌柜轻易点出破绽;吕蝴蝶驱使毒虫无往而不利,却被陆掌柜及时发现;陆掌柜用药压制内力,江湖却无人能解。说明什么?”
“说明……”阿耐皱眉思索,而后恍然道,“说明陆掌柜武功深不可测,也精通药理。”
能力如此不凡,定能赚到很多钱,还能结交位高权重之人,有钱有势,何愁买不到顶尖茶叶?
她精通药理,必定常备药材,能拿出照壁草自然说得通。
温著之颔首:“这确实是一种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阿耐问。
“八方客栈势力不可小觑,掌握许多武林中人的情报,燕兄的破绽,黑风堡兄弟的破绽,甚至是我的日常所需,他们都一清二楚,才能提前备足。”
阿耐震惊:“这也太可怕了吧!”
“外头都在猜测,客栈能一招击退百人,是用了奇诡之术。”温著之此时也露出些许困惑,“我置身其中,却未能窥见分毫。”
“您的奇门遁甲江湖少有人能敌,若非如此,咱们府上那些奇珍异宝早就被无耻的江湖客偷盗了去。”
江南首富的宅院不知吸引了多少贪婪之徒,温著之是个低等级的残废,不足为虑。
那些想将财富占为己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全都被困在阵法机关中,死伤无数。
渐渐地,也没人敢招惹温著之了。
而现在,温著之却发现不了客栈的“奇门阵法”,这便越发凸显客栈的神秘莫测。
阿耐喃喃道:“若真有这么厉害的人,何必要在这荒僻之地开客栈呢?”
温著之放下碗筷,巾帕浸水,擦了擦唇角,忽地说出一句令人震悚的话。
“阿耐,客栈尽在陆掌柜掌握之中,或许你我的交谈,她都已了如指掌。”
阿耐瞬觉背后一凉。
三楼房间,陆见微扎针的手蓦地一顿。
她正对着人体模型练习针灸,本该聚精会神,屏蔽客栈杂音,但温著之此人她不得不防,遂随时关注他与阿耐。
此话传入耳中,连她也心头一震。
这就是首富的洞察力?
她先前提点岳殊,是因为她“看到”了温著之带来的书箱,书箱里大部分都是“奇门遁甲”相关书籍。
她还耗费“巨资”让小客鉴定了他的轮椅,轮椅里涉及许多精妙的机关术。
她有理由怀疑,温著之是有备而来。
当其他人都只将心思放在偷取藏宝图上时,他却对白鹤山庄做了细致的分析,并得出岳殊喜爱将作的结论。
他的轮椅和书籍,都是为了钓鱼。
岳殊就是那条鱼。
陆见微不讨厌这种做法,至少温著之是有底线和诚意的,与暗偷明抢的人不同。
但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敏锐。
“小客,他到底多少等级?”
小客道:“系统评定没有错漏,三级就是他目前的等级。”
陆见微若有所思。
“替我检测他体内的毒。”
“检测费一百两哦。”
陆见微毫不犹豫:“扣。”
一百两扣除,小客检测半晌,才慢吞吞道:“他体内不止一种毒,而是五种,五种毒相生相克,达到诡异的平衡,全被压制在小腿阴陵泉穴以下,致其无法行走。”
陆见微心生微妙的同情。
“真惨啊。都是什么毒?”
“五种毒都是天下奇毒,本就难解,经过多年混杂,异变一种新毒,到底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陆见微:“……”
连毒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解药了。
“这么说,他只能等死?”
“嗯,按理说,他是活不长久的。”
陆见微再次唏嘘:“惨。”
但也仅此而已,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客栈掌柜。
时光转瞬而逝,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除温著之和阿耐,其余人全都围坐“长桌”。
冯炎心疼钱袋子,可他不敢再麻烦薛关河,也不想在客栈内特立独行。
闲云山庄的弟子能共餐,他们玄镜司为何不能?
他交了伙食费,吃得却不尽兴。
三人讨论了一下午,都没想出如何递出消息。
客栈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恐怕他们一离开客栈,就会受到江湖客的围攻。
关键的线索送不出去,实在叫人心焦。
饭后,陆见微在院中消食。
冯炎于廊下徘徊半晌,终于在她回房前下定决心。
“陆掌柜,冯某有一事请求,若事成,必少不了酬金。”
陆见微就喜欢别人送钱,但这钱她也没法赚。
她假装不知,问:“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你但说无妨。”
冯炎只好道:“我想送信回去,但客栈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信恐怕难以送出,不知陆掌柜可愿帮忙?”
看在钱的份上,陆见微自然不想拒绝,可是她也没法提供保证。
冯炎以为她背后势力庞大,护送信件安全的可能性更大,便来寻她做笔生意。
她淡淡道:“我只管客栈事。”
冯炎有些失望,面上未表,只拱手道:“打扰了。”
“冯使,”陆见微漫不经心道,“难道玄镜司没有可以传递消息的暗语?”
总不能什么都要信鸽传信吧?
冯炎苦笑:“有是有,但暗语也要有人看见。”
“没试过怎么知道?”
“即便司里已有人在附近,书写暗语也需特殊的墨水,此种墨水写成的墨字与寻常字迹无异,唯有司里特制的药粉撒上方可变色。”
冯炎面露难色,“我带的墨水已所剩无几。就算能写成,递出去也不知能否被同僚收到。”
“特制的墨水,只有玄镜使才能看出?”
“倒也不是,”冯炎摇头,“江湖客不待见玄镜司,自是热衷于给司里找麻烦,经常故意截取信件,应有认得墨水的人。”
至少那些大宗门不会陌生。
陆见微了然,“特殊的药粉呢?”
“药粉只有司里才有。”
陆见微颔首:“我有个办法,端看你愿不愿。”
与人做生意也算“客栈事”。
冯炎大喜:“愿闻其详。”
陆见微说:“客栈外暗中窥伺者约七八十,都是各方的探子,他们收集客栈情报,也试图阻拦其他势力潜入客栈。你担心的是这个吧?”
“没错。”
陆见微笑道:“那好办,你写五百份一模一样的暗语,直接洒落出去,引得众人哄抢,纷乱之中,总会有一份落入玄镜司之手。”
冯炎眼睛顿亮,这确实不失为可行的办法,可他没有五百份的墨水。
“你若信得过我,可以提供墨水的样本,我或许能帮到你。”陆见微露出微笑,“当然,价钱肯定不便宜,你写暗语时,记得让你的同僚带上钱款。”
冯炎:“……”
说句实话,他有些不信。
墨水乃司里特制,那些宗门也只能辨认,无法破解其中玄妙,八方客栈确实深不可测,但真能提供墨水?
若是如此,玄镜司的信件岂非再无保密可言?
陆见微并不劝他:“办法告诉你了,用不用随你。”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想做个代购罢了。
冯炎陡然回神,忙道:“陆掌柜,我若提供样本,你真能弄来墨水?”
陆见微挑眉:“只是试一试。”
冯炎:“好,我与你做这笔生意。”
他刚才钻了牛角尖。
玄镜司的墨水早就不是秘密,那些大宗门一直想要破解,他拿出墨水并不会损害玄镜司。
届时,陆掌柜拿不出同样的墨水,说明墨水还是安全的;若真能拿出,但她没有药粉,依旧无法获悉暗语内容,反而给玄镜司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
能轻易制出墨水的,会是什么人呢?
他取出一小瓶墨水。
陆见微接过,直接去了三楼。
时人书写用墨锭,磨墨成水后再蘸笔写字作画,玄镜司却让玄镜使携带现成墨水,可见是为了保险起见。
墨水携带不便,出行只能带少许,用于关键时刻书写简短暗语传递信息。
五百份暗语,是个大手笔。
系统商城有时人常用的墨锭,无论多名贵的都有卖,但这种特制的墨水它并未录入,所以必须拿到小样进行扫描。
“小客,这到底是什么墨水?”
“只是普通的墨水里掺杂了一种特殊的草汁,写到纸上后与普通墨水无异,与另一种物质融合会发生变色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