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
命蛊之术果然玄妙。
“我虽预测到危机,却不知危机何时何地降临。”阿勒红轻叹,“我尝试继续窥探天机,因此遭到反噬。”
“阿勒红!”阿扎奇发现自己又被无视,气得跳脚,“废话留到见阎王再说吧!”
阿勒红叹息一声,“阿扎奇,你当真以为我没有任何防备?”
她既已知晓劫难将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族民陷入危险的境地。
只是方才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杀手们都被傀儡蛊控制,控制他们的还是一只蛊皇,她需要时间找到蛊皇的所在。
是陆见微和温著之替她争取了时间。
而现在,她找到了。
“温公子,可否请你解开阵法?”
温著之击出一枚石子,阵法瞬间破碎,露出慕阿措原本的模样。
圆台周围,许多杀手都因之前的点穴僵硬不能动弹,不少族民拿着武器满脸茫然。
阿勒红按下权杖机关,权杖顶端裂开一条缝隙,散射出几缕极细的丝线,蜿蜒数十丈之外,牢牢捆住一人。
众人不明所以,只看到丝线捆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落在圆台之上。
“是阿扎朵!”
“阿扎朵怎么了?教主在干什么?”
阿扎朵是俋族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蛊师,也是俋族最美的姑娘,她进入蛊神教,本该拥有极为光明的未来。
此时却满目怨愤与不甘。
阿扎奇惊问:“阿勒红,你要干什么?!”
其余俋族人也都皱眉不解。
刚刚遭遇无妄之灾的布瓦族和缪族都沉默旁观。
他们已经意识到,今日的蛊神节被笼罩在阴谋之下。
阿勒红立于高台之上,朗声道:“阿扎奇背叛蛊神,与外人勾结杀害神教子民,蛊神必会降下惩罚!”
“你有什么证据?!”阿扎奇矢口否认。
方才这些人都被困在阵法里,除了阿勒红和两个中原人,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蛊皇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阿勒红看出他的心思,说:“蛊皇是可以被发现的。”
“不可能!”
陆见微也有些意外。
她学习的蛊术里,也提过蛊皇作为最高等级的蛊虫,能够压制所有蛊虫的力量,且不会被主人以外的蛊师察觉。
看来书中之言也不可尽信。
阿勒红手握权杖,声音悠远而苍茫。
“蛊神仁慈,岂可滥造杀孽?”
她用丝线划破食指,鲜血流淌,滴落至权杖的顶端,顶端有一颗极为透明的圆石,不仔细看,还以为那儿故意挖了一只圆洞。
圆石被鲜血染红,权杖内的丝线忽地轻颤,丝线的末梢绕过阿扎朵的背后,缓缓攀向她的脑袋。
原本纯白的丝线渐渐泛起血色,温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肃杀。
所有人屏住呼吸。
阿勒红说:“蛊神赐予我们神蛊,是为了庇佑我们不受侵犯,不是用来残杀同族。阿扎奇,你该死。”
话音一落,血色丝线扎入阿扎朵脑后,阿扎朵瞪大眼睛,嗬嗬说不出话。
不消片刻,一只金色的蛊虫从后脑爬出,沿着血色丝线,一点一点攀向权杖。
它只有芝麻大小,若非全身泛着金光,实在难以察觉。
“怎么会?”阿扎奇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族人们不是傻子,他的神态和话语,都证实了蛊皇操控傀儡蛊一事,的确出自他手。
但奇怪的是,他一个七级,是如何炼制出蛊皇的?
蛊皇在众人注目下,顺着丝线爬入权杖内。
阿勒红合上顶端缝隙,喝问阿扎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阿扎奇鼻翼翕动,恨恨道:“你说我联合外人,你不也是?!若非这两个人,你早就死了!权杖也会归我所有!”
“你放屁!”阿勒舒跳出来,嫌恶至极,“就凭你残害这么多族人,蛊神绝对不会让你执掌神教!”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狂吠?”阿扎奇蔑笑,“哦,我想起来了,你年少无知时爱上一个中原女人,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字,真是叫人笑掉大牙,这里就你最没资格!阿勒溪,管好你的孙子!”
阿勒溪也是为族民赐福的祭司,她一把攥住愤怒欲出的阿勒舒,冷静道:“蛊神会惩罚他的,将死之人,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诸多七级八级的蛊王,从蛊神教祭司的掌心飞出,牢牢困住阿扎奇。
阿扎奇自己也是蛊师,可他先前为了对付陆见微,已经消耗大部分蛊虫,如今面对祭司们的围攻,根本无从反抗。
他眸光凶狠,从袖中掏出一只圆珠,正要扔出去,一道轻风拂过,圆珠已落入旁人之手!
陆见微用盗术拂云手夺过珠子,放在掌心把玩了几下。
“霹雳珠,这可是中原的东西,你果然与中原势力勾结。”
“你——”
阿扎奇话没说完,密密麻麻的猎杀蛊就将他淹没,在惨叫中渐渐气绝。
众人心中复杂难言。
中了傀儡蛊的人,失去蛊皇的操控,渐渐恢复理智。有些刚刚接受过赐福的勇士,在杀戮中已然力竭,竟就此撒手人寰。
不少无辜的族人也在这场杀戮中失去性命,还有的经脉受损,即将变成废人。
“教主,阿扎朵如何处置?”阿勒溪冷声问。
阿扎朵被取出蛊皇后,就已经瘫软在地。她知道自己是神教的叛徒,可她并不后悔。
她只恨自己无能,没有更快摧毁陈腐黑暗的神教。
阿勒红淡淡扫了她一眼,说:“带回去问清楚。”
立刻有人架起阿扎朵,押往神教地牢。
“让二位见笑了。”阿勒红转身面朝陆见微和温著之,“方才若非二位出手相助,族民伤亡将不可估量,阿勒红在此谢过了。”
陆见微笑了笑,“举手之劳。”
就当近距离吃了个瓜。
“二位是神教贵人,我想在教中设宴感谢二位,”阿勒红神情温和而从容,“不知可愿赏光?”
蛊神教教主的感谢,分量可不轻。
陆见微颔首:“却之不恭。”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就这么被平息,很多族民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巫师们抢救伤员,他们才如梦初醒,连忙搭手帮忙。
阿木沙和阿木安比较幸运,没受什么伤,刚才的事情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充满了愤怒。
“俋族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家伙,竟然和阴险的中原人勾结,就为了神教教主之位,他配吗!”
“中原人也不都是阴险的。”阿木安感激道,“陆掌柜这次又帮了大忙,救了这么多族人。”
阿木沙点点头,“温公子也是,中原的奇门之术我算是亲眼见识了,的确厉害。”
“陆掌柜的功夫才叫厉害。”
“温公子的阵法也不赖啊。”
阿木里从旁经过,翻了个白眼,说:“这有什么好吵的?两人都是救命恩人,都厉害不就完了,还非要分个高低。”
阿木沙和阿木安对视一眼,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反正陆掌柜和温公子是一家的。
叛乱发生得突然,所幸陆见微和温著之及时制止乱局,伤亡之人不算多。
可终归死了人,受了伤,族民们心情沉重,今年的蛊神节就这般潦草结束。
陆见微受邀前往蛊神教。
蛊神教坐落在蛊神山的半山腰,不同于村寨的吊脚楼,教内建筑皆用山石砌成,极为坚实牢固。
光线很明亮,没有想象中那般昏暗阴森。
教众知晓她和温著之是神教贵人,待两人极为有礼,就连阿勒舒都改变了态度,神情隐露感激。
宴席设在主殿,列席者除了阿勒红,还有阿勒溪及其余几位祭司长老,阿勒舒也被安排在末席,许是因为他与贵客年龄相仿,让他作陪。
阿勒红不爱拐弯抹角,直言道:“听说陆掌柜来滇州是为了寻药救人,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所需药材已经交由布瓦族一位族人采摘,还剩最后一位药材,故白头。”
“故白头……”阿勒红沉吟,似是回忆起什么,温和笑道,“大多数人来寻故白头,是因为它独特的效用,想保存下来奇货可居,但我相信你是真心为了救人。”
“离故白头开花还有五天,”其中一位长老说,“到时候我去采来。”
阿勒红却摇首:“不妥,故白头刚摘下时效用最佳,陆掌柜,不如我亲自带你前去采摘入药。”
“多谢教主。”陆见微说,“听闻许多中原人都会前去抢夺,届时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那群卑鄙无耻的中原人!”阿勒舒面色陡然冷沉,听溪阿婆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你们。”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阿勒红:“教主,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阿勒红看透他的心思,说:“也好。”
“还有一事,我想拜托贵教。”陆见微诚恳道,“十年前,有位中原医师前来寻药,我想拜访一下她的故居,不过她的故居如今在缪族领地,不知方不方便?”
阿勒舒脱口而出:“你说的是不是林从月?!”
“你认识?”
陆见微脑海划过一句话,阿扎奇死前曾提及阿勒舒爱上了一位中原女子,不会就是林从月吧?
还特意取了个中原名字,林望。
姓氏一样,名字合起来是“望舒”,可借指月亮。
“你跟她什么关系?”阿勒舒显然很激动,苍白的脸洇出血色,“你找她故居想做什么?”
“阿勒舒。”阿勒溪沉声制止他,转向陆见微,“抱歉,他与林医师曾经相识,情绪难免激动了些。”
“无妨。”陆见微一点也没觉得被冒犯,反而笑眯眯道,“我客栈有位伙计算是林医师半个传人,她中了‘赴黄泉’之毒,当年林医师来此,也是为了寻找‘赴黄泉’的解药。”
阿勒舒眼眶蓦地红了,“没错,她就是为了解那劳什子的毒!可她并没有徒弟,你说的半个传人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听过关于我的事迹,为何对此一无所知?”
“……”阿勒舒滞了滞,“其实我也没听过说书,就逮了几个中原人问了问。”
陆见微:“我听说圣药堂堂主喜欢捉中原人到堂里吓唬虐待,莫非真有此事?”
“是他们卑鄙无耻在先,我只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你又为何用毒蛊伤害赫连姑娘?”
“她是逍遥宗的,逍遥宗的人都该死!”
陆见微诧异,未及询问,门外忽有教众禀报。
“禀教主,布瓦族族长阿木乔在外求见。”
阿勒红不想怠慢贵客,但阿木乔不是没有眼色的人,除非遇到极为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前来打扰,遂说了一句“失礼”,召见阿木乔。
阿木乔面带苦楚,至殿中,跪倒在地。
“阿木乔,你有何事?”
“我想请求神教贵客救人,”他恳切看向陆见微,“方才叛乱时,我族不少勇士都受了伤,有的很有可能成为废人,陆掌柜救过阿木安,医术高明,不知可否救救族里的勇士?”
他也不想打扰贵人用餐,可人命关天。
陆见微:“救人可以,我有条件。”
“我打听过了,陆掌柜出手一次,诊金一万两,”阿木乔乞求道,“可否先宽限我几日?”
陆见微颔首:“诊金可以宽限,不过我先前需要的药材,请在三日内全部筹集送来。”
故白头刚摘下时药性最佳,她得先备足其它药材,才能及时制出最完美的解药。
第94章
◎救人,蜻蜓点水,审问◎
明净圣洁的慕阿措被血染红。
三族的巫师忙得脚不沾地, 为一个又一个伤员诊治。
蛊神教也派出巫师救人。
三族用布和竹木搭建了简易的帐篷,当做临时的医庐。
巫师们待在医庐里救人,族民们抬着担架送来病患。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可巫师们能够治疗族民的外伤,却无法治愈那些受到内力重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