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挣扎许久,终于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去,每当听到前面有动静传来,她便换一个方向,走着走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之所以没有倒下,全凭信念感在支撑。
不知走了多久,她又一次跌进草丛,温柔的草木遮掩她的身影,风也挡住了她的踪迹。
盛意心跳如擂鼓,吵得耳朵不能安生,模模糊糊中听到顾惊时好像在说话——
“你们瞧见赵师姐没有,有人说看到她带走了小意,你们知道她们在哪吗?”
在这里,我在这里!盛意心里大声嚷嚷,实际上嘴唇只是动了动。
而被他问话的弟子则回答:“好像回住处了。”
“多谢。”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远去,盛意咬紧下唇,双眼渐渐涣散。
她在孤儿院长大,路都走不稳时就已经学会了用讨好换取食物,一辈子没受过大罪,可也好不到哪去,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有了一份还算高薪的职业,她那么努力,总算适应了各种超越人类极限的东西,却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来了一年多,她从未抱怨过什么,可此刻受浴火煎熬,她痛苦到极致的脑子里突然闪现一句质问——
凭什么?
她本来活得好好的,即将有更平坦的未来与人生,凭什么要出现在这个破地方,要变成一个垃圾、一个骗子,方能得到平顺安稳的人生?凭什么剥夺她之前那么多年的努力,让她一切从零开始,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个念头一出,她恍惚间瞧见云间有高楼浮现,川流不息的车辆汇聚在红绿灯前,等待着秒数一点点缩短。
盛意眼睛微微睁大,一只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下一秒就一脚踩空跌下山坡。
有法衣保护,碎石和荆棘没能划破她的肌肤,却咯得她身上生疼。盛意蜷成一团,冷热交替的感觉让她一阵阵发抖,心脏也终于从闷痛变成刺痛。
是熟悉的窒息感。
……没想到苦熬这么久还是要死,早知道没有女主的命就不得女主的病了,平平安安二十年也总比一年就死的强啊!
盛意呜咽一声,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抓紧了地面仍浑然不知。窒息感越来越重,她反而感觉轻飘飘的,迷迷糊糊再次看向天空时,有种自己即将解脱的预感。
而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她小小的灵根里一抹白光闪过,盛意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隐约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奚……”她只发出一个音节,便陷入一片漆黑。
“盛意,不能睡。”
独属于奚卿尘的沉悦声音响起,却因为听觉迟缓,平白生出一股陌生感,盛意眉头蹙了一下,下一瞬便感觉一股灵力注入体内。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世间万物与自己融为一体,山川、草木、生灵,雀跃着欢呼着,一同奔向死亡。
盛意猛地醒来,宛若溺水的人浮出水面,撑着床急促呼吸……床?
盛意愣了愣,一时有些茫然。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盛意一抬头,便对上了奚卿尘的眼睛。
奚卿尘眉头微蹙,眼底皆是担忧:“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算是提醒了盛意,麻木了许久的身体渐渐复苏,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她默默攥紧了被单,却还在努力保持镇定。
“这是哪?”她问。
“主峰,”奚卿尘回答,“这是我近来打坐的房间。”
盛意住在主峰的三个月里,他一直用的就是这个寝房,所以把她带回来后,也习惯性地回了这间房。
盛意咽了下口水,攥着被单的手越来越用力:“你、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还记得我在你灵根里留的那缕神魂吗?”奚卿尘问。
盛意愣了愣,蓦地想起那天晚上,他将一缕神魂赠她,告诉她这是回礼。
“它告诉我你有危险,我便去了。”奚卿尘说。
盛意回神,讪笑一声低头:“多谢师祖,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师祖休息了。”
说着话,她便急匆匆要离开,可一只脚刚踩在地面上,奚卿尘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早就熬到极限的盛意,因为短暂的碰触表情扭曲一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没有溢出声。她颤悠悠深吸一口气,眼睛湿润地看向奚卿尘:“……师祖?”
“你要去哪?”奚卿尘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淡。
虽然脑子已经浆糊一样了,可盛意还是轻易看出他在不高兴。她挤出一点笑意,艰难回答:“我、我该回住处了,三个月之期不是已经到了……”
“你要去找顾惊时。”奚卿尘打断她,眼神黑沉浓稠如墨一般,“你要找他解毒。”
盛意上身像火烧一样,双腿却如泡在冰水里生疼生疼的,哪里还有心情应对他。她没有回答,只一心要往外走,可惜刚走出两步,一股力量便将她推翻,一时间视线颠倒,等回过神时,已经被奚卿尘压在了床上。
盛意现在属于一锅热油,看似平静,但任何一次肢体接触都能让她炸开,更何况像他这样直接困住她。
“从主峰到你的住处,若只是走路,至少要半个时辰,你觉得你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奚卿尘问。
盛意仔细想了一下:“……坚持不到。”
“那你现在该如何?”奚卿尘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盛意怔怔与他对视,半晌小心试探:“请您帮忙送我回去?”
奚卿尘:“……”
“要不你把他接过来?”盛意也是快疯了,不然也问不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眼看着奚卿尘表情越来越沉,盛意已经转不动的脑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她嘴唇动了动便要开口,却被奚卿尘捏着下颌吻了上来。
唇齿纠缠的一刹那,熟悉感与陌生感并存,盛意一个激灵,后背都僵直了,身体却本能地贴了上去。
奚卿尘垂眸看着她,手指顺着下颌流连到纤细的脖子后面,轻轻捏紧了她的后颈。
那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只要略一用力,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盛意却丝毫不怕,反而贴得更紧。
不行,不可以,有些线明确的就在那里,一旦越过了,就什么都完了。盛意挣扎着想要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能随着他一同跌入深渊。
衣衫一件件落在地上,红与白交叠堆放,寝房里温度升高,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就在一触即发时,奚卿尘突然停了下来。
盛意眼神迷茫地看向他,他赤着上身眼角泛红,端庄的脸上难得呈现一丝欲1色,一开口却还是冷静极了:“我先吃药。”
盛意:“?”
他起身下床,盛意心里一空,视线不自觉地追着他走,等他划破虚空拿出一个药瓶时,她终于意识到他要吃什么药了。
她:“……”如果说离开他是薄情寡义,那无意间摧毁了他的自尊,让一个大好男儿要靠吃药才有信心,就是她罪该万死了。
“其实不用……”
奚卿尘一口闷,少说也有十几粒。
盛意:“……”
奚卿尘周身洇起一团灵力,待衣角停歇,脸色便有些泛红了。盛意体内的药劲愣是被他的举动震得停了片刻,等他重新回到床上时才反应过来。
她一脸复杂:“其实……”
话没说完,奚卿尘便抬手击出一团灵力,将床幔放了下来,近乎透明的纱帐倒映出人影交叠,小船一样轻轻晃动。
两人的药劲都不小,碰撞在一起便彻底失了分寸。盛意已经忘了今夕何夕,只一味地抽泣哽咽,在奚卿尘身上留下道道痕迹。
正是荒唐时,奚卿尘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与顾惊时谁更好?”
盛意:“……”
奚卿尘攥着她的手渐渐用力:“说话。”
“你一定在这种时候……”盛意刚说出几个字,就被顶撞了,下意识咬住唇才忍住。
“我与他谁更好?”奚卿尘问。
盛意拒绝回答这种问题,干脆闭上眼睛装死,奚卿尘眼神渐渐发暗,轻声低喃:“要再服些药吗……”
“不要!”盛意忙开口,等他闻声看过来时讪笑,“已、已经很好了。”
奚卿尘:“跟顾惊时比呢?”
盛意:“……”
仙士在某些时候,真是非常执拗,早在把他当成男主时,就已经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如今不上不下地卡着,盛意无法僵持太久,只能妥协:“你更好。”
“我不信。”奚卿尘说。
盛意:“……”那你问我干啥!
“除非你与他分开,回到我身边。”奚卿尘不紧不慢的说,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她的腰。
盛意倒抽一口冷气,艰难保持冷静:“人又非禽兽,成亲生子哪能只以床上这点事做标准,纵然你……这方面比他好,我也是要念旧情的。”
“你我的旧情比他早。”奚卿尘反驳。
盛意无言与他对视片刻,觉得再纠缠下去又要车轱辘话来回说了,这种情况下跑又跑不掉,于是心一横揽上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狠狠咬了一下。
她今晚第一次主动,奚卿尘微微一怔,脑子里那根弦倏然断了。
窗外的日月轮番交替,屋内的人耳鬓厮磨,来来往往不知多少次。
相比盛意中的药,奚卿尘主动服下的那些似乎更凶,奔流不息连绵不绝,还不忘每次结束时带她修炼。
在他的勤勤恳恳下,盛意险些突破金丹,人也在极度疲劳和极度亢奋中来回折腾,等到奚卿尘终于肯放过她时,她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是哪一天了,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橘黄。
盛意抬手挡了挡橘黄色的光,小心地动了动身体。没有酸痛感,甚至精力很充沛,一看就是修炼过后的效果。
只是身体状态虽然不错,大脑却在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后,不断地散发疲惫的消息,逼得她躺在床上许久,连动都懒得动。
不过她没能躺太久,奚卿尘便进来了,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耳朵微微泛红,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别开视线。
“你醒了。”他看着她,眼眸漆黑清澈,如大雾散尽的深潭,唇角也挂着一点弧度,像是在笑。
简直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餍足。
盛意无言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这次满足了吗?”奚卿尘到床边坐下,认真地问她。
盛意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对上视线后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不会是……”
“我算了一下,那三日有将近二十次,比从前最多时单天多一两次,你事后睡了两天,你从前从未睡过两天,应该是……”
“你记这些干什么?”盛意忍无可忍地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是哑的。
没了药劲的奚卿尘多了一分谨慎的羞涩,他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眸,没有回答她为何要记这些,而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碗热腾腾的粥。
盛意一拳打在棉花上,肚子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只好叹了声气接过粥:“多谢师祖。”
“有点烫。”奚卿尘提醒。
盛意顿了顿,低着头小口喝粥,奚卿尘眼底噙着笑意,等她吃完又变出一盘糕点。
盛意茫然看向他,他便解释:“从巽峰厨房拿的。”
那边的弟子很多还未辟谷,做起吃的花样频多。盛意默默接过来,继续吃。
没办法,她实在是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急需这些东西补充能量。
奚卿尘也知道,所以没有出言打扰,直到她全部吃完才为她往上拉了拉被子。
“我该走了。”盛意硬着头皮道。
奚卿尘顿了顿,仿佛没听见:“我有东西让你看。”
“什么?”盛意话音未落,就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束花,她愣了愣正要拒绝,突然发现这束花有点眼熟。
“是你送给我的,”他说,“我用了灵力保鲜,如今还仿佛新摘。”
姹紫嫣红的小花束,红红黄黄的都有,每一朵都鲜艳欲滴,被手法粗糙地绑在一起。
是她绑的,上头的蝴蝶结都没松,花茎也保存极好。
“还有这些。”奚卿尘说着,将她曾经送他的礼物一样样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