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的视线之后,五公主还端起酒杯冲她晃了晃:“要来点吗?”
“不必,我怕喝多了在拜堂的时候,吐新郎官头上。”
五公主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两人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更深了,再加上五公主喝得微醺,就没有再骑得飞快,而是寻常速度。
出来办事的程亭钰,恰好看到了这一行人,立刻和影卫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看看,那是不是温明蕴?”他顺手一指。
影一视力很好,定睛一瞧就看得真真切切,立刻点头,肯定地回答:“是三姑娘。”
“唔,倒是有缘。”他总结了一句。
一直等这行人离开,他们才继续赶往目的地。
影一看了看沉浸在谋划大业之中的主子,再一想方才和五公主半夜逍遥的温明蕴,不得不赞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明日都大婚了,两位当事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大半夜出来乱晃,丝毫紧张感都没有。
*
温明蕴在床上只是眯了一会儿,就被人叫了起来梳妆打扮。
因为是皇上赐婚,再有五公主压阵,宫里的贵人们给足了面子,请来了魏王妃来给当全福夫人。
温明蕴坐在铜镜前,被人用线绞了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陈婕拿过木梳亲自替她梳头,每梳一下就说一句吉利话。
虽然这些吉利话是老话,可是陈婕却几度哽咽,充满了对女儿的不舍和祝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温明蕴从“多子又多寿”开始就打哆嗦,没想到后面还有,连忙按住陈婕。
虽说结婚祝福语逃不过“早生贵子”这种,但她也不想多听,这句话在古代简直像诅咒。
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哪怕是最尊贵的皇后,历史中也有好几位,是生孩子太多造成身体弱,后人不少猜测是生孩子生死的。
她可不想当其中一员。
“娘,您别哭了,我不是远嫁,程国公府离我们家也不远,就几条街的事情。若是你想我了,我以后可以经常搬回来小住。”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陈婕轻拍了一巴掌:“又说胡话,你都嫁人了,哪能想回来就回来。人家会说闲话的。”
“说就说呗,我和程亭钰成亲,难道没人说闲话?从我重病耽误了亲事起,就一直处于闲话中心,早就习惯了。”
有了温明蕴的插科打诨,陈婕的悲伤也不见了,再加上诸多的宾客前来,她也顾不上难过,要一直照顾客人。
两个姐姐也回来了,温明霞的肚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吓人了。
姐妹三人聚在一起,却也说不了几句话,添妆之后就匆匆离去,帮着母亲招呼客人。
温明蕴穿上喜服,戴上厚重的头冠,坐在床上装锯了嘴的葫芦。
实际上得亏她这病弱体质是装的,若是真的,这会儿她已经被压得吐血身亡了。
这结婚礼服也太重了,听说匠人得知她体弱,已经酌情减轻了头冠的重量,可仍然压得她脖子疼。
外头程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程亭钰作为新郎官,文不成武不就,十足的废物篓子一个。
好在皇上给力,今年的文武状元全被打包送过来了,就为了通过温家的拦门检测,好让他成功娶到媳妇。
这也算是未雨绸缪,毕竟当初温博翰在龙乾宫,指着鼻子把曹秉舟和程亭钰都骂了一遍,这两个女婿人选,他是一个在没看中。
只是皇上最后还是下了赐婚圣旨,虽说温博翰一直没再提过,不过知道内情的都猜测这老头儿,肯定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就等着娶亲这天,狠狠压一头新郎官,让这新姑爷抬不起头来。
等温家人迎出来的时候,不少宾客们都等着看好戏呢。
新郎官被文武状元簇拥在中间,身形虽然高大,但是总瞧着有几分弱气,待会儿受到刁难的时候,恐怕会很丢脸。
只是不知道这病秧子能不能撑得住,若是温家行事太过分,只怕能把新姑爷气得当场晕厥过去,再说难听点,莫不是喜事要变丧事了。
众人都在期盼着一场龙争虎斗,就连文武状元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哪知道温博翰一开口,只出了两个对联,都不用文状元亲自出马,废物篓子新郎官直接就说出了下半句。
至于比武的时候,温家更是无人出场,温青立直接点名让武状元打套拳就算过关了。
这么简单轻松的过程,明显就是走个过场,丝毫不见为难,甚至还有一丝迫不及待的意思。
众宾客都是一脸发懵,难道传言是假的,实际上温大人对程亭钰不是不满意,而是恨不得立刻把女儿嫁给他?
温明蕴临出门前,轮到父母训话,陈婕自然是千般不舍,说得也大多是孝顺长辈之类的话。
等轮到温博翰的时候,这位饱读诗书的温大人,明显不在状态,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凡事温柔点,轻拿轻放,小心谨慎。”
这话在外人听来或许有些奇怪,但是温明蕴却听懂了。
这是怕她一不留神,就把程亭钰给拍死。
她被送上了花轿,温家人目送他们离开,宾客们一部分跟着去了程国公府,另一部分则留在温府准备开席。
温青立看着三姐就这么被轻易带走,心里着实不快,忍不住对亲爹吐槽道:“爹,我知道你恨不得姐姐赶紧出嫁,但也不必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吧?这拦门一点诚意都没有,看起来好像三姐多恨嫁似的。”
温博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我再怎么拦门,你姐也要被程亭钰带走,还费那力气做什么?”
温青立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撇嘴,十分不满地嘀咕道:“切,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亭钰是你亲儿子呢,放水到这个程度。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他这声音也不算小,温博翰自然是听到了,当场抬手拍向他的后背。
“混账东西,我正愁呢。你三姐力大无穷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之前还联合她,给老子泼过脏水吧?如意一拳头下来,十个程亭钰都不够她打得,我正心里发虚呢,你还在这儿瞎嘀咕。”
温青立瞬间躲开,也终于明白了亲爹为什么如此反常,合着这是心虚啊。
*
温明蕴盖着红盖头,坐在马车中,入眼只能看到一片红,唯有偶尔拂过的风将盖头撩起,视线里才能看到其他景色。
她并不紧张,只是思维很活跃。
一会儿在想程亭钰坚持骑马,也不知道他这病体能不能坚持住;一会儿又在想今日可是成亲之日,不知道程晏那傻子会不会出招。
“新娘下轿。”
终于到了地方,她被喜娘搀扶着下轿。
“夫人,前面是火盆,咱要跨过去,一切晦气就都没了,自此以后与大爷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喜娘说着吉利话,温明蕴低着头,只能看到半边火盆,她动作利索地抬起脚步,却在跨过的瞬间,火盆里的火像是受到什么助燃品一样,忽然变大了,直接撩向她的裙摆。
“啊——”不远处有个看热闹的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登时就惊叫出声。
正在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惊了,四周立刻响起了嘈杂声。
就连喜娘都打了个哆嗦,倒是唯有最该被吓到的新娘子,显得十分镇定。
不止一声未吭,甚至连动作都丝毫不退缩,大胆地迈步过去。
哪怕那火舌看起来真的舔上了她的裙摆,她也未曾惊慌失措,只是很快就发现那把火是纸老虎,根本没能点燃她的喜服。
当她离开之后,火盆里的火又逐渐变小了。
温明蕴轻轻捏了一把喜娘提醒,喜娘立刻反应过来,好听话像是不要钱地往外落,一切看起来都是虚惊一场。
握住红绸另一端的程亭钰,眉头皱了皱。
这种手段看起来不像是程晏所为,因为他没这么高的智商。
以程晏那生锈的脑袋瓜子,最多能想出放虫子吓唬人的伎俩,再高就不行了。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人走到喜堂里,准备拜堂的时候,程亭钰看了一眼程晏。
就见这小子自以为躲在人群里,就没人关注他,实际整张脸上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喜堂摆在中央的蒲团上。
程亭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就看见属于新娘的蒲团上,此刻正有一只长毛的蜘蛛往上爬。
无语的感觉又来了。
你他娘的要搞事,能不能格局大一点,怎么这么容易猜?
弄虫子捉弄人的手段,大概停留在七八岁的年纪吧,欠揍又没品。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在跪下去的瞬间,程亭钰装作自己腿软,一只手按在了新娘的蒲团上,恰好把那只蜘蛛给捉了回来。
仪式走得非常顺利,未能得偿所愿的程晏,气得吹胡子瞪眼。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这话果然不假,两人还没经历洞房花烛夜呢,亲爹就在无形之中替这女人解决了一场危机。
不过看着新娘子那走一步颤三颤的模样,程晏忍不住撇嘴,脸上充满了不屑之情。
就这么个病秧子,估计都不用他动手,都是个活不长久的命。
可惜新房被看得很严,他根本没机会插手,不然若是在他们新婚之夜,搞出些事情来,必然十分有意思。
最好让他们无法圆房,再加上这个女人本来就体弱,若是经历连续的惊吓,恐怕会出现心理阴影,这以后也休想吹枕边风了。
只是可惜,他没办法了。
不仅如此,宫中的赏赐也如流水般送来,这丰厚程度看红了众人的眼。
其中肯定有五公主的功劳,否则这待遇都堪比郡主出嫁了。
新娘子被送进新房等待,新郎官出去陪了两杯酒,也就回来了。
若不是陛下的赐婚圣旨,估计无官无职的程亭钰成亲,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宾客前来道贺。
温明蕴坐在床边,等着程亭钰回来,将她的红盖头挑起。
喝了交杯酒,之后又有丫鬟递上碗,里面放着几个半生不熟的饺子。
温明蕴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天可怜见的,两个病秧子成亲,都得走这一个步骤,这生孩子的思想简直是深入骨髓了。
“夫人请吃一口。”喜娘提醒她。
温明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直接将筷子递给了他。
想让她生,没可能。
程亭钰微微一怔,今日这个成亲礼,两位新人都过于淡定了。
他本来以为温明蕴会紧张的,毕竟姑娘家面皮要薄一些,但是当盖头揭开的那一刻,两人刚对上视线,他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一个能把相亲变成三男一女修罗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害羞。
她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这是新娘子吃的——”喜娘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开口阻止。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新郎官就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眉头紧皱,直接囫囵咽了下去。
屋外早有等候的小丫鬟,笑嘻嘻地问道:“夫人,生不生啊?”
温明蕴不急不忙掐了一把男人,程亭钰端起茶水引了半杯,才把嘴里那股怪味道给压了下去,见她又使眼色,立刻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生!”
看见他如此乖觉的模样,温明蕴冲他露出了个和善的眼神。
生吧生吧,生他个足球队,反正不是她生。
喜娘直接瞳孔地震,她都干这么多年了,送无数新人入洞房,头一次见新郎官吃饺子的。
不是,那这最后生娃的人是谁啊?
总不能是程家大爷吧?
喜娘立刻新房的时候,腿都在发软,神志仍然云里雾里的。
只是当旁人问起时,她还得扬起一张笑脸,连道一切顺利,对于方才那一幕,一字都未透露。
毕竟她怀里还揣着新娘子给的银票,显然这是封口费。
房里其他人一走,只剩下一对新人,顿时气氛一松。
温明蕴当下拆掉了头冠,坐到桌前吃起东西来。
虽说他们名义上是病秧子,过程已经简化了许多,可这一天折腾下来,也绝对够要命。
“程晏去哪儿了?”温明蕴边吃,还边关心了一下继子。
程亭钰摆手:“稍后我让侍卫问问。”
“如果可以,今晚别让他离开卧房。”
听她如此说,程亭钰有些好奇:“怎么,夫人有行动?”
“今日可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夫君你花了大价钱请我来,必然不能让你做亏本买卖。况且方才他可是送了个小礼物给我,我若不回礼,岂不是当长辈的不是。人人都道后娘难当,我一定会做好后娘的本分。”温明蕴冲他挑挑眉头。
两人十分默契地换了称呼,光听这语气,绝对亲热有加,而且丝毫尴尬害羞都没有,仿佛已经蜜里调油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