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说的。师父,你的腿怎么了?”
“我前段时间采药摔了一跤,伤到腿了,这才要去买药。”苏启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
“您不是收了个药童嘛,让他去买。”
“他一个黄口小儿,认识什么好药材,免得被人骗了。”
两人几句话一说,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温明蕴拿出自己带的礼物,全都是她四处搜集到的古籍药方。
“师父,我虽然于医道上没天赋,但找医书还是在行的,您瞧瞧。”
苏启拿过几本随手翻了翻,忍不住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还算你这丫头有点孝心。果然是远香近臭,当初帮你诊脉的时候,每日被你气死,如今倒是懂事了不少。”
“哪有,我当初也可听话了,只是在药丸上面贪心了些。”她立刻放软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儿嗤笑了一声,只是眯着眼睛看她,并没有拆穿。
这丫头是个通透聪明人,心眼儿多得很,而且记性还好,当初她装得病入膏肓,把温家一众人吓得够呛,请了许多名医太医都被她糊弄过去了。
好容易苏启扮作山野大夫进京,温家也一并把他请了过去,他一诊脉就查出了她在装病。
瞧着温家夫妻担忧的样子,他隐晦地提点了几句。
哪知道第二日再被请去温府,他就被温明蕴单独留下来说话,恳求他帮助她。
温明蕴极会卖惨,说自己年纪还小害怕嫁人,一想起来要说亲,就吓得心口痛浑身痛,弄得半真半假。
苏启治过无数疑难杂症,也知道有些人会有怪病,眼前这个姑娘极其年轻,演技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好,或许真的是一听定亲就害怕到要生病。
为此他替她隐瞒了下来,还因为这是他遇上的第一例此种病症,多停留几次。
温三娘是个很善于抓住机会的人,瞬间就投其所好,开始拿起了医书,还说想学医,甚至请教起苏启普通人要学医先看什么书。
苏启年轻时还未成亲,家中就遭遇变故,之后更是颠沛流离,连个亲近的晚辈都没有,哪儿见识过这种招数,瞬间就被这小姑娘给套路了。
他那时候就会想,若是有个这样的闺女,她若是害怕嫁人,他也绝对不会逼她。
温三娘也把自己代入晚辈的角色,该关心的地方一点不少,她记性好又勤奋,说是要跟她学医,为此晚睡早起地背书,每隔几日就换一本医书。
原本苏启以为小姑娘口头上说说而已,可是当她拿出这股劲头来的时候,他瞬间也被感动了,很快就同意收她当徒弟,给的位置还是关门大弟子。
这后面就越发心疼她了,要什么药丸都随时制出来,师徒俩感情越来越好,后面教温明蕴切脉施针时,苏启瞬间发现原本机灵的大徒弟,不再灵光了。
两人费劲一段时间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她对医术真的是毫无天分,把老头儿七个够呛,合着她只会背书,不会结合实事。
被老头儿那深邃的眼神盯着,温明蕴也不好再装傻,只得岔开话题。
“方才那小童说是您救了他,还想当您的徒弟,您可以瞧瞧他有没有天分,若是有正好可以再收一个,继承您的衣钵。”
老头儿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算了,自从有你这个徒弟之后,我对看起来就很聪明的人都怕了,宁愿收个憨傻的当徒弟。”
“您不是就喜欢机灵的人嘛,若是早说,我就把程晏带来了,他憨得很。”温明蕴轻声嘀咕了一句。
“程晏,程亭钰的儿子?”苏启听到了关键词。
“嗯。”温明蕴点头:“他还挺喜欢玩虫子的,当初我刚进国公府那会儿,他养了不少毒虫呢,对毒这一块儿很感兴趣。要不师父你看看他如何,他性子也单纯,还特别容易忽悠,您若是看得上,我就把他拐过来,给您当衣钵传人。”
她兴冲冲地建议,似乎只要他点头,她就去把人塞过来。
苏启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您想说他是詹怀太子的嫡孙?”
“你知道还这么说,把他说得跟个物件似的,想送谁就送谁!”苏启瞪了她一眼。
温明蕴笑嘻嘻地摆摆手:“他如今是我乖儿子,又不是别人。况且给您当衣钵传人,那也不是坏事,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苏启轻叹一口气:“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准,我当初收你为徒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你竟然会嫁给武鸣当妻子。”
“师父也叫他武鸣吗?”她询问一句。
苏启点头:“他爹娘未来得及取大名,只是太子妃当年曾给兄弟俩取了小名。兄长叫长安,他叫长福。”
“太子妃怜惜长子出身就体弱,希望他能拥有长久的平安。而幼子刚出生就白白胖胖,看着十分有福相,希望他能一直有这种福气。可惜了。”
提起旧事,苏启也是叹息连连。
可惜太子妃的一片祝福,终究是全然落空。
长子体弱,从出生伴随到临死,几乎未曾有过平安顺遂的日子。
至于幼子,自小逃命到北疆,跟随着暗卫东躲西藏,哪怕之后文成武就,横空出世杀进敌军主帐,之后还成为了北疆的守护神,这些荣耀都是在战场厮杀出来的,充满了杀气和戾气,恐怕和太子妃期盼的福气,相差甚远。
而如今再听他当初出道时放出来的那句话: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简直是讽刺至极。
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之所以变成这种境遇,都是被逼的。
“师父,您这身体有没有请大夫仔细瞧瞧?”
温明蕴一提这话,立刻迎来他的白眼:“我自己就是治病救人的,还需要别人来看吗?”
“医人者不自医。”
她还想再说,却被苏启抬手制止了:“这点你就别操心了,我身体好得很,我摔了之后,你相公已经请了好几拨大夫过来,我不看还让人按住我,所以刚刚没脸见我,怕我骂他!”
提起这事儿,老头儿还颇为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一直很介意。
温明蕴听完之后,顿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他早就和您有联系,这会儿才告诉我。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都只能等着您写信过来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
苏启摆摆手:“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毕竟是一个已死之人,当初要不是姜丰帮我一把,在我服下假死药之后,想办法送我出京,恐怕此刻我坟头上的草都两米高了。虽说先帝已经亡故,但我毕竟是詹怀太子故人,若是被当今知晓,与我有关联的人,都讨不了好。”
第171章 战争四起
温明蕴听到他这番话,顿时怔在当场,之前一直压抑的悲伤情绪,如今再次翻涌而上。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却不想让师父看出来,只是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老头儿目光如炬,立刻就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哭什么,想必武鸣把那些陈年就是都跟你说了,我都走了出来,你就没必要再替我难过了。”他的语气尽力显得上扬。
“这哪儿能说不难过就不难过,你走出来,我没走出来。那狗皇帝那么坏,就这么死了还在皇陵受供奉,都没有什么报应。”温明蕴十分气愤地道。
苏启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来:“怎么不算报应?这狗皇帝临死前,病入膏肓,却疼痛难忍,还让太医院给他吊命。他根本不想死,四处求医问药,甚至求到了我这里。”
他这么一说,温明蕴不禁瞪大眼睛,显然这其中还有不少隐情。
“求到您的面前?”
“是的,当初我假死脱身,安顿好长福之后,就打着江湖郎中的名号,在大烨四处游走,想着与宗然汇合,替长安调养身体。只是长安胎中带病,哪怕调养也很难痊愈。倒是我拥有了神医的名头。”苏启点头,细细给她讲述当年旧事。
“那狗皇帝他或许坏事做多了,命不久矣,身上起红斑,出现发热昏迷的现象,四处都在张贴告示求医问药。我也被召进宫,太医院依然宣判他的死亡,话里话外暗示宫人准备后事,但是我却给出一张续命的药方,让他得以苟延残喘的活着。”
“若是就这么让他不痛不痒地死去,那也太便宜他了。”
苏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都带着寒光,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都能把人割伤。
“那个药方加了料,但凡他想活就得忍受无比的剧痛,他若是不吃那副药,就会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流逝,身体一点点变冷,仿佛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能够无痛又迅速的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狗皇帝那么怕死,自然是不敢的,他也只有选择继续吃那副药,整个人痛得在床上打滚,仪态全无。之后又让我配助眠的药,当然又在里面加了东西,他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那些他曾杀过的人,被他逼死的苦主,全都会在梦里向他索命。”
“他是活活被痛死的,甚至临死之前还在痛骂着太医院的无能,不停地念叨着,若是杏林世家的苏家还在,绝对不会让他受这么大的苦楚……哈哈哈——”苏启放声大笑,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这一番操作,显然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但同时又越发悲苦,因为哪怕再折磨那个狗皇帝千百次,苏家人也不会死而复生,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温明蕴从宅院里出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太高涨。
武鸣握住了她的手,灼热的温度传来,将她冰冷的指尖暖热。
“先生之前活得很痛苦,他经常惊醒,并且长年累月睡不着,甚至后来要靠药物入睡。那时候我还小,却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与苏家的仇恨,便对先生说,若是先生太恨,就惩罚我吧。我的身上也留着狗皇帝的血,我是他的孙子,这样他或许会好受些。”
两人携手坐到车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
男人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温明蕴听得心里一酸。
苏启满门被杀时,至少还是个成年人,而武鸣从出生没多久,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甚至还在颠沛流离,四处逃难。
他这样的身份,必然是要学习诸多东西的,为了从小培养他,有关于他的身世,也会逐渐告知,那个时候对他的冲击想必极大。
更何况,他和一切罪恶根源的先帝,还是亲祖孙,的确是要怀疑人生。
“师父必然是不同意的吧?”她问。
武鸣点头:“何止不同意,他怒瞪着我,说我是要害死他,竟然说这种诛心的话。若他介意我是狗皇帝的孙子,那就不可能费尽心机救我。我这条命是无数人用命堆出来的,更是父母放弃抵抗,将所有护卫都投注在我身上,甘愿赴死,保留下来的火种。我若是真想把他报仇,就将这江山夺回来。”
他的语气逐渐沉重,眉眼低垂,似是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
温明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面颊,柔声道:“既然师父如此说,那你就无需多想,向着目标前进便是。无论是病弱的程亭钰,还是英勇的武鸣战神,都不是一个退缩的人。”
“你说得对,等我把你和程晏安顿好了,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之后的几天,武鸣还真的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他给程晏请了许多先生,不限于习武方便,还有许多文治方面。
程晏也曾试图反抗,但是这些先生不同于之前的,强制要求他要读书写字,哪怕学不进去也要硬读。
他非常的不服气,还跑去找程亭钰抗议。
“爹,我根本不是做学问的料子,况且我今年都十五了,如今再拘起来读书,未免也太晚了,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是大器晚成的人才。我只想习武上战场,能杀得几个敌人便心满意足。”
程晏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就差把“我是庸才”写在脸上了。
不过程亭钰断然拒绝了他:“阿晏,这可不像你,你该是骄傲的。这天下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小爷的?”
程晏龇牙,依然不肯就范,只是在第二日,武鸣来到他面前。
“战争即将再起,这次就是不死不休,这是我最后一次教导你摔跤,之后都会由其他先生来指导。”
男人的话,像一记重拳捶在他身上,把他捶得头昏脑涨。
“先生,我也上战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嗤笑,显然是武鸣发出来的。
若是别人这么笑话他,程晏早就恼羞成怒,冲上来一阵摔打了,但是面对眼前被成为战神的男人,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甚至还臊得满脸通红,显然知道自己不自量力,说了笑话。
“我并不是嘲笑你,而是觉得你一片赤子之心,可惜缺乏实力,感慨而已。”武鸣解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