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把棺材当定情信物,我们二人相识于病入膏肓时,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乃是最好的祝福。到时候我俩躺在同一口棺材里,不是定情信物是什么,这直接定终生了。”
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好似这口棺材是稀世珍宝一样,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她共享。
他牵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地道:“夫人,姓曹的不过是个外人,你若是气恼,我替你出气便是,千万不要恨他,他不值当你浪费情绪。我们的爱恨情仇都给彼此就行。”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觉得不对,甚至还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看得温明蕴牙酸。
她怔愣了好久,才算是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将手甩开,但是男人死活粘着,根本不让她逃脱。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你说得是人话吗?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你在想什么美事!你多大我多大,我比你整整小了十二岁,而且一般情况下,女人比男人活得长久,别诅咒我啊!”
程亭钰方才那番话,简直槽点满满,几乎每一句话都让人无语的程度,让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还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给彼此,我告诉你,一旦上升到仇恨,那你就完了!”
明明他说得是情话,但加了棺材和爱恨情仇,就完全变了味道,活像是要找她吵架的。
温明蕴见他迟迟不松开自己的手,顿时恼怒交加,直接抬腿踢过去。
程亭钰就这么抓着她两只手臂,开始躲避她的下盘攻击。
一人踢一人躲,还拉着双手转圈圈,看起来像是在戏耍一般。
趴在外面偷偷观察的锦衣卫,忍不住啧嘴。
他们不敢离得太近,因此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只能透过打开的窗户,隐隐看见二人嬉闹的身影。
“哎,又来了。这程亭钰还真是恨不得挂在温三娘的腰带上。”
“按理说也不是新婚燕尔,感情还如此好。”
“哎,我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啊。”
两个蹲守的锦衣卫,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场景,就觉得心里没滋没味的。
实际上人家夫妻俩感情如何,和他们毫无关系,但是却总忍不住。
***
程家大房开始急卖店铺田庄,由于之前二房获罪,许多程国公府的田产,都被皇上判给了大房,因此一旦开始售卖,东西还是很多的。
明眼人都清楚,程家这是扛不住了,虽然程亭钰不上朝,对朝堂的局势可能无法把控,但是氛围不对,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太子党来势汹汹,此刻已经不是徐锦墨一人要对付他,而是整个太子党,哪怕是为了挽回面子,也得把程家扳倒。
而这种情况下急卖,另一层意思就是贱卖。
买家一个劲儿的压价,徐锦墨立刻让人入场,可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每回他开的价都比别人低一点,那些房产全都落到了他人手中。
他怎么能忍得住,立刻想找温明珠说项,让她从中调停,规劝程家把房产低价卖给他,再或者赠给太子,这样程家的危局可解。
可惜他这些算盘都落空了,温明珠以祈愿为借口,直接带着双胞胎去寺庙里小住几日,分明就是特地避开他。
而徐锦墨原本就要强,成了太子党之后,更是自大膨胀,完全不觉得自己要向妻子低头。
“呵,夫人还没摆正自己的身份。她如今是徐家长媳,应该与我一条心,而不是还惦记着姓温的。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让人去寺庙里说一声,多住几日,不急着回来。”
徐锦墨显然也是恼了,这会儿要用她的时候,她排不上用场,那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温明珠收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住在寺庙里了,完全是撕破脸。
当然这是程亭钰和温明蕴设下的一个局,所谓的买家就是他们自己。
毕竟程亭钰当初把全副身家都给了温明蕴,哪还有田地卖,这回不过是做个假象,而买卖也不过是从左手倒右手罢了。
龙乾宫里,小太监来通传:“皇上,程亭钰求见。”
皇上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耐地道:“他一个白身,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不是看在娉婷的面子上,早把他打出去了。”
“罢了,你替朕去安抚他几句,让他稍安勿躁,朕既答应了保他一家老小,就不会食言。”皇上长叹一口气。
“回禀皇上,程亭钰还让奴才转交一个东西给您。”
“是什么?”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又是程宗然的遗物吗?”
他的语气有些不屑,甚至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不是,是程家所卖店铺地契的银子,他说悉数奉上。”
皇上这才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显然认真了几分。
“为何要送给朕?”
“他没说。”
皇上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还是挥手:“让他进来。”
“草民见过皇上。”
“闲话不多说,朕这案头上摆了一堆奏折,你为何要把家财都献给朕?”
程亭钰低头回话:“程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如今程某准备携妻小离开望京,生怕其他人误解,遂把一切都送还给皇上。如今程家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并无可造之材,实在是辜负了皇上的器重,再霸占着这些赏赐,草民着实无颜面对亡夫。”
他这话说得很好听,并且还直接上升了高度,但其实真实原因,彼此都知晓。
皇上沉默了片刻,打开盒子之后,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银票,还有所卖之物的账册。
“这些是程家的大半副身家,您给程晏的赏赐,草民无权动用,不在此列。另外还请皇上原谅草民,留了些许钱财傍身,京中也留了一套宅院,其余皆在此处。”程亭钰解释。
皇上其实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没有哪个傻子,能把东西全卖了,程亭钰手里留下的钱财,肯定不止他口中说得这些。
但皇上的内心还是受到了触动,毕竟像这种卖家财献给皇帝的人,程亭钰属于罕见的。
历史上拿钱赠予皇上的,不是没有,贪财的皇帝还是有不少的。
但是像这种在没犯错的情况下,变卖大半副家产的,着实少。
“你要离京了?”
“是,草民一介白身,在望京也没什么牵挂,就想趁着还能走几步路,走一走父亲身前去过的地方。哪怕草民疾病缠身,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正好也让程晏体验一下各地风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程亭钰恭敬地回道。
“朕知晓你的意思,程将军对大烨的贡献,不会人走茶凉,也不会有人敢动你。只是朕还有其他成算,你稍待几日便是,无需交上财产,朕也会护住你。”
“陛下!”程亭钰还想在说什么。
“无需多言,银子拿回去,退下吧。”皇上一摆手。
哪怕程亭钰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此刻也是说不出了。
九五之尊自然不能拿这银子,否则绝对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留在史书上贻笑万年。
皇上并没有食言,在朝堂上陷入了几日诡异的安静之后,终于爆发了。
他连续下了几道圣旨,驳斥当初上谏的官员,甚至还罢免了几位大员。
当然圣旨中提到的理由,都是败给外人看得,实际上这几位都是之前支持皇子们的,包括世家也遭到了处罚。
***
程府,下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各个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开始打包,显然是准备搬离这里。
程亭钰正拿着地图,慢悠悠地讲述着风土人情。
“我准备去北疆,那里条件比较艰苦,风沙很大,民风与望京完全不同,只怕你会不习惯。”他有些担忧地道。
“原本我准备将你和程晏留在这里,但是你知我的心思,以后不可能这样风平浪静,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威胁我的筹码,所以必然是带在身边才会放心。”
“北疆民风彪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相当大胆豪爽,好处就是遇到好人,无需在意细枝末节,大家都是热心肠。但若是遇到坏人,那就是不要命,亡命之徒不会管后台是谁……”他事无巨细地说着。
温明蕴能感受到他对北疆的在意,因为此刻他竟然有些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颇为患得患失。
她轻笑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怕我不跟你走啊?”
男人停下话头,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我怕不跟你说清楚,等你到了北疆,说我骗你。但若是说清楚,你又心生不愿,干脆和我和离了,自己逍遥,也不怕日后受我连累。”
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忍不住鼓起掌来:“哟,不愧是枕边人,还是你了解我。”
程亭钰双手一摊,脸色不佳地看着她。
“那恐怕不行,之前锦衣卫在查探的时候,我们二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哪怕和离也没用。”
温明蕴抬眼瞪他,“难怪你那几天一直粘着我,原来是谋算好了。”
两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忽然有人来通报:“主子,有急报。”
程亭钰伸手将她被弄乱的衣衫整理好,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我去去就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还认真端详着她,察觉到她的头发有些乱,又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赶紧去。”
温明蕴感受到男人专注的目光,像是点了一把火一样,心跳不由得加快。
这就是程亭钰的厉害之处,他生就一双含情目,但凡专注地盯着某样东西,都显得无比深情,哪怕是温明蕴也有些招架不住。
第141章 突发状况
“什么事儿?”程亭钰一路走进书房,沉声问了一句。
影一立刻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他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皱紧。
“为何北魏会大举进攻?北魏使团都被杀光了,他们哪来的消息渠道?”男人冷声质问道。
影一头埋得更低了,低声解释道:“还在调查之中,已经找到些证据,很快就会有结果。”
程亭钰盯着手中的急报,再三看了几次,还是摇了摇头:“来不及等了。若不是情况危急,于钟和赵泽成不会发急报给我,我与夫人说一声,立刻回去。”
程亭钰快步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些紧绷。
“出事儿了?”温明蕴抬头瞧了一眼,轻声询问。
“我的表情很明显吗?”
“不明显,你这是面无表情,但你的嘴唇紧抿着,状态比平时紧绷,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是你的枕边人嘛。”
她伸手点了点男人僵硬的唇角,轻轻揉了揉,似乎将那层冰雪化开,让他放松了不少。
程亭钰苦笑一声,“遇到紧急事务,我必须得尽快赶去北疆,影卫和侍卫大半留给你,安全无虞。程晏那边我会叮嘱他,让他多听你的话。”
“你现在就要走?”
“是。”程亭钰点头,他紧盯着温明蕴,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到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只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一路顺风。”温明蕴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呢喃。
“你也是,我在北疆等你。”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毅然转身离开。
他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两日后,温明蕴一一向亲人好友拜别过了,五公主一听说她要走,差点要让程亭钰把她留下,还是温明蕴多次表示她也不愿意留在望京,才来程家找人算账。
程府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全都装车准备离开。
程晏看起来情绪不高,显然他是舍不得离开朋友们。
“晏哥,今日就要走了吗?”
“晚几天再走呗,马上就有灯会了,我还想着大家一起去看灯呢。”
“晏哥,你不能留下来吗?望京城这么繁华,岂是那些边疆小城可比的。”
“就是啊,皇上答应了会护着你们程家,你继母与五公主也交好,你若是想有个差事,根本不难。”
几个少年骑马而来,字字句句都是挽留,显然很舍不得。
更有像朱霖这种情绪外露的孩子,眼眶都已经红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望京城虽然繁华,但我都在这里住了十四年,看都看腻了。正好去外面瞧瞧,仗剑走天涯,等我回来,一一说与你们听。”程晏说得十分潇洒。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十分想往的时候,而且还痴迷各种英雄好汉的话本,一听他提到仗剑走天涯,顿时都不劝了,反而生出了几分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