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姐儿奇道:“溎哥儿不是挺不爱说话的吗?怎的还能和你们念叨这许多。”
门房道:“还不是公子今日来门口看了好多次,问我们了好几回‘雍亲王府家的格格来过吗’这种话,小的们多嘴问了公子几句,他便这样告诉小的们了。”
晨姐儿觉得稀奇,乐呵呵与四福晋说:“额娘,你看张若溎。平时装得好似十分冷静似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而已。”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自家女儿一眼。
……谁不知道张若溎确实是个沉稳冷静的孩子?不光是表面上这般,实际上内里也是这样的性子。
也就是碰到了晨姐儿相关的事情,张若溎方才显得没那么冷静而已。
这不,听了晨姐儿的话后,门房的人挠挠头,也解释了几句:“其实公子确实不像是同龄的毛头小伙子,格格您误会他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可惜门房的人词汇量有限,说了这么两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看王府格格确实不太相信这般的言辞,他也十分无奈地耷拉了脑袋。
刚才门房的另外一个人已经急急地进去禀报了。
这会儿一行人才走了没多久,便见不远处一个高瘦的少年急急慌慌小跑着过来。
张若溎急匆匆迎过来,解释道:“我听闻你们来了,生怕你们一路过去不方便,所以赶着过来见你们。”
说罢,他眼睛看了看晨姐儿,方才对着四福晋拱手揖礼:“晚辈见过王妃。王妃安康。”
珞佳凝笑道:“看你急得一头汗。没事,我们也不急,且进屋说话去吧。”
她一看就明白过来,张若溎是急着过来见晨姐儿,不想多等时间了,方才急匆匆过来。
以前的时候,因为祖父张英的叮嘱,张若溎是真把晨姐儿当成亲妹妹来疼爱的。
这一点珞佳凝看得很清楚。
不过这一两年来,晨姐儿慢慢长大,张若溎方才起了点旁的心思。
毕竟晨姐儿的年纪来说,现在就可以开始议亲了,议亲后还得慢慢走完六礼的程序而后成亲,算起来就算是如今开始议亲都不算太早。
张若溎怕是有了某种心思,所以着急地想要在她这个雍王妃还有晨姐儿面前多露露脸。
听了王妃的话后,张若溎下意识点点头,而后开心地和晨姐儿说:“我就想着你今日参宴后说不得会来这边找我,还几次三番过去看看。本以为那么晚你不会过来了,没曾想还是见到了。”言谈眉眼之间都是愉悦的笑意。
晨姐儿略作解释:“宴席后我去了一趟德妃娘娘那儿,陪了她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为了方才出宫来的。”
“那时间不早了,你能过来一趟,我也开心。”张若溎磕磕巴巴地恳切说着。
他边走,边眼睛不时地瞥着身边的女孩儿,脸颊耳根红红的,显然紧张得很又开心得很。
谁知晨姐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瞬间冷到了冰窟。
“我往后怕是不能来府里和你一起读书了。德妃娘娘独自在宫里太孤独,我想进宫陪着她老人家。”晨姐儿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声音平缓地说:“多谢溎哥哥一直以来的照顾。往后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张若溎的脸颊顿时惨白如纸。
他猛地顿住步子,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谁都知道,雍王府的孩子们的亲事是所有京城权贵都虎视眈眈着的。
雍王爷位高权重,雍王妃端庄贤淑。
更何况这夫妻俩还得了皇上的信任,是皇上极其倚仗的,内务府的东西都任由他们随意取用。这等殊荣在旁的皇子与福晋身上都不曾出现过。
而他们两人的几个孩子,相貌自然不必多说自然是极其出众的,偏又得了张廷玉的教导,各个都知礼懂事,相当难得。
一家有女百家求。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京城里有着最尊贵的姓氏、一出生就得了公主封号这般殊荣的?!
张若溎原本就知道自己和她是天差地别的身份,也从来都不敢肖想什么,只想着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也好。
万一,他是想着,万一……
现在却是连那个万里寻一的机会都没了。
张若溎整个人都呆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晨姐儿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缓地有点恢复了神智,可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怎么都无法遮掩。
饶是他平时故作一副板板正正的模样,此时也面露哀愁:“……那我能够看到你的时候不是少了许多?”
晨姐儿想了想,十分实诚地回答:“可能都不太能见得到了。”
张若溎平时那么挺拔的脊背,此时却弯了下去,眼睛盯着地面,满脸的颓丧之色。
珞佳凝明白,张廷玉的孩子必然是十分知礼守礼的,即便是张若溎起了什么旁的心思,这孩子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晨姐儿名声有损的事情。
她很放心张廷玉和他的儿子。
珞佳凝便道:“溎哥儿,晨姐儿就交给你了,你们俩慢慢聊。我去找你父亲。张廷玉现在在哪儿?”
张若溎听闻了王妃的问话,拱了拱手,强打着精神指指某个方向:“父亲在那边的书房看书。他以为今日不会有客人来访了,叮嘱过不许打扰他,所以应该还不知道王妃和晨姐儿过来的消息。”
珞佳凝颔首:“那我过去找他,你陪晨姐儿一会儿。”
张若溎苍白着脸点点头。
珞佳凝径直到了张廷玉的书房前头,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一声:“不是说过不许打扰的么。”声音清朗中透着隐隐的不悦,显然是被人扰了读书兴致后的不高兴。
珞佳凝笑道:“衡臣竟是连我都不欢迎了吗?”
里头的张廷玉没料到居然是雍王妃前来叩门的,一时间又惊又喜,赶忙过来将门打开:“您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想着那么晚没人登门了,方才让人不能过来打扰的。您请坐。”说着亲自给王妃端了凳子。
珞佳凝和他随便寒暄了几句,瞅准了一个话题机会,借机问道:“你家溎哥儿定亲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张廷玉叹着气说:“这孩子的脾气执拗。之前我有和同僚们提起过几句这件事,被溎哥儿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说没有立业无法成家,非要先考科举。这不,就先拖着了。”
珞佳凝神秘兮兮地说:“我倒是对此有个好的提议。”
张廷玉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小声问:“王妃想给溎哥儿说亲?”
珞佳凝:“正是!”
张廷玉往前探身,急切地问:“哪一家姑娘?”
珞佳凝莞尔:“不瞒你说,不是旁人,是我自己看上你家溎哥儿了!”
“啊?”张廷玉一声惊呼,猛地站起来,腿把椅子都撞倒了:“可是晨姐儿她身份尊贵,品貌端正,溎哥儿哪里配得上她!”
他这震惊是实实在在的。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雍王府那唯一的格格是个什么样尊贵的存在。
他一个小小官员的儿子,怎敢肖想!
张廷玉冷汗都流了下来擦都不敢去擦。
珞佳凝面露疑惑:“前一两年我不就和你说过吗?我瞧着俩孩子一起读书一起写字,挺好的。倒不如撮合撮合。你当时还笑着应了。”
张廷玉努力回想,好半晌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哭笑不得:“当时不是开玩笑来的这几句么。我看王妃开玩笑的兴致不错,顺口应的。”
珞佳凝当然知道自己那时候故意用的开玩笑语气。
可是此刻,她却故意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当时是很认真与你讲的,不是开玩笑。”
张廷玉如坐针毡:“……真是对不住,王妃,微臣真的以为您是开玩笑所以跟着接了口的。小格格那般的品貌,微臣这般的家庭哪里敢肖想。”
“什么品貌?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你的学生而已。你是她先生,你家里哪里就配不上了?”珞佳凝反问。
张廷玉苦笑:“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微臣家里的状况。溎哥儿他是、是个没有母亲教导的,微臣已经想过了,倘若有人看不上他这一点的话,就给他娶一个低门媳妇儿,只要人乖巧懂事就好。这 ,您家晨姐儿,微臣家攀不上啊。”
不怪张廷玉提起这一茬。实在是家中没有主母的话,许多事情都要受难为。
张家家风严谨,轻易都不纳妾。
张廷玉一开始也没有妾室,无奈他的妻子姚氏早早过世且没有留下孩子,从此以后,他纳了妾室延绵子嗣也并未有继室。
实际上,张若溎是妾室所生。
但他是张廷玉的长子,往后张廷玉没再打算娶继室,张若溎是要继承张廷玉家业的。
故而张廷玉在征求了亡妻姚氏的家里人同意后,与家中族老们又商议过,把张若溎记在了亡妻姚氏的名下。
如此张若溎算是张廷玉唯一的嫡子了,且是嫡长子。
从身份上来说,张若溎的出身实在是差了一些。但是这个孩子品貌学业都没得说,着实是极好的。
可是张廷玉实在不敢肖想,溎哥儿这样的出身可以娶到晨姐儿。在他看来,这是万万不能的啊。
珞佳凝便开始从另外一方面引导他:“旁的不说,单就晨姐儿这样单纯的孩子,又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你就放心她嫁到旁人家?”
张廷玉听后愣住:“这,如果是很好的人家,自然是没问题。”
“晨姐儿是你教导长大的,她的脾性你最清楚不过。若是到了一户人品好且家庭关系不复杂的好人家,自然还能过得好。”珞佳凝喟叹道:“可若是进了那种家里关系错综复杂的,她怕生不能妥善处理的。性子太耿直,很容易得罪人。”
张廷玉坐立不安起来:“可是,我家也确实不是好的选择。溎哥儿他,一无是处,没甚配得上晨姐儿的地方啊!”
“单就是你衡臣的儿子,我就信得过他!”珞佳凝断然道:“衡臣能把我家几个皮猴儿都教导得那么好,还能教不出自家儿子?我相信,溎哥儿受到的教导,只会比我家那几个更严厉,不会比他们宽松的。”
张廷玉在这一点上倒不否认:“溎哥儿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品倒是还可以。但、但他实在是配不上小格格啊!”
“谁都是觉得自家孩子不够好的。”珞佳凝索性话锋一转,换了方式开口:“衡臣你觉得溎哥儿不够好,我还怕晨姐儿不够好,你看不中她做儿媳呢。”
“怎么会!”张廷玉赶忙说道:“晨姐儿是我的学生,我怎会不知道她有多好!”
珞佳凝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顺势说道:“既然衡臣你也觉得她不错,那这门亲事先这样口头说定了吧。等日后晨姐儿那边陪了德妃娘娘一段时日,我们再正式开始谈论这件事。”
张廷玉没料到,自己在朝堂上都能力战群雄的一个人,居然被雍王妃用话给套了过去。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又问:“怎么就定了的?”
珞佳凝奇道:“难不成衡臣要反悔?”
张廷玉赶忙摇头:“王妃误会我了,我答应的事情没有会反悔的。只是这件事……”好像还没说定啊?
珞佳凝含笑道:“既然不反悔,那便很好。回头我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再来和你详谈。”说罢自顾自出了书房。
张廷玉呆立在门口,好半晌回不过神。
这时候,珞佳凝又猛地顿住步子,回头和他说了句:“因为还没详谈过,你先别和溎哥儿说。等要过礼了,再和他提也不迟。”
她约莫知道点自家夫君的想法,所以提前给未来亲家提个醒。
张廷玉,未来的一代鸿儒,愣是被贤良淑德的四福晋绕了半天还没缓过神来,只能讷讷答应:“好,不说,不和他说。”
珞佳凝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在路上。
珞佳凝问晨姐儿,刚才溎哥儿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讲了什么话。
虽然珞佳凝明白溎哥儿人品好,不会对女孩子乱说些浑话的,可她还是很好奇俩孩子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也没甚特别的。”晨姐儿回忆着说:“他就是一再叮嘱我,即便是进了宫陪伴德妃娘娘,也不至于一点功课都不学。倘若为了陪伴家里人而荒废了学业,实在可惜。”
“那你是怎么回的?”珞佳凝笑问。
晨姐儿一本正经回答:“我跟他说,虽然课业重要,但是陪伴家里人却是最最重要的。我觉得他这个想法非常不好,又说我那么大了,本就男女授受不亲,早该结了课业。再说了,张先生时常去宫里向皇祖父禀告朝政之事。我可以把自己不懂得的东西都攒了下来,然后趁着张先生在宫里的时候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