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纳拉氏是纳兰性德的女儿,虽然父亲早亡,她在亲人们教导下也是自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
叶赫纳拉氏温婉可人,话不多。当年羹尧夸夸其谈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多说。
不过,很显然她很喜欢四福晋,偶尔说话也是悄悄和四福晋讲几句。
今日来年家倒也没什么大事情。
胤禛主要和年羹尧讲了讲修身养性的重要性,让年羹尧莫要年少轻狂不识大体,别动不动就去花街柳巷。
四阿哥一本正经说起这些的时候,叶赫纳拉氏显然觉得有些难堪,寻了个借口出屋去了。
年羹尧发现后,又望了望四阿哥,若有所思地抱了抱拳:“学生谨遵四阿哥的教诲,一定会收敛性子,不再做那些过分的事情。”
实际上胤禛比年羹尧大不了多少,也并没有当过年羹尧的先生。
年羹尧这样称呼,一来是出于尊重,一来也是有点刻意拉拢的意思。
胤禛明白他的小心机,也没揭穿,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随口应着。
年羹尧松了口气的同时就也继续这么叫着了。
比起不爱说话的年熙,茉姐儿算是活泼许多了,她来来回回跑着,一点也不觉得累。
年羹尧平时很疼爱妹妹的,这个时候看到小姑娘忙里忙外跑来跑去的,也觉得有些不合规矩了,轻声呵斥:“茉姐儿,你消停会儿,和熙哥儿一起去外头玩着吧。”
说罢,他又和儿子说:“你陪着小姑姑去外头玩。乖,你俩在廊下玩一会儿。”
现在下着雨,也只能在廊檐下玩了。或者是跑到旁的屋子里去,都可以。就看孩子们喜欢什么方式了。
只是最好不要在屋里转来转去的,扰了贵客们。
年熙乖乖地应了一声后,打算去找小姑姑然后和她一起去外头。
结果茉姐儿不肯。
年羹尧就道:“你如果真要留在屋子里,也可以。只是别那么乱跑了。”又和年熙说:“把你额娘叫来。”
茉姐儿看看四福晋,又看看四阿哥,撅着小嘴说:“我只是好奇嘛,所以来来回回地转了一会儿。”
正好这个时候年熙拉着叶赫纳拉氏回了屋子。
叶赫纳拉氏就问茉姐儿:“你好奇什么?”
“四福晋明显觉得我好看,时不时地看我,和别人一样。大家都觉得我好看,经常看我。可为什么四阿哥不理我呢?”
茉姐儿指着四阿哥:“他一眼都不看我,是嫌我难看吗?”
虽然口中说着是“他”,但是她眼睛一直盯着四阿哥,显然是希望四阿哥亲自回答她。
偏偏四阿哥就算这个时候,也都没搭理她,只是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而且她震惊地发现,四阿哥不只是没有看她而已,甚至扭开了脸,憋着笑似的望向了四福晋。
茉姐儿不乐意了。
她是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居然受到了这种冷遇,真的是难得又难堪。于是上前几步,想要靠那个四阿哥近一点。
年羹尧登时变了脸色,大声呵斥:“茉姐儿!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出去玩!”
哥哥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对她说过话,一次都没有。茉姐儿委屈极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出屋去。
她边跑还边嚷嚷:“哥哥讨厌!四阿哥讨厌!我最讨厌你们了!”
年羹尧尴尬地不住朝四阿哥和四福晋作揖道歉:“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家这个妹妹被宠坏了,无法无天的。”
珞佳凝暗自感叹了一句——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啊,虽然未来的年妃现在还年少着,却已经十分关注四阿哥了。
胤禛却是松了口气,又望了一眼四福晋那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硬生生憋着笑方才能够继续板着脸。
“没什么。”四阿哥淡淡道:“反正往后我应当不会再见到令妹了,一次唐突倒也无妨。只是年公子最好要多教导一下她,免得她在旁的客人跟前行事太过,倒是让年家丢了脸面。”
年羹尧连声应是。
用过午膳后,夫妻俩打道回府。
从始至终珞佳凝都留意着年羹尧和茉姐儿的互动,最后也没能发现四阿哥对未来的年妃有什么不同态度,失望而归。
胤禛倒是开心得很。
他觉得自己一个把柄都没被四福晋给抓到,果然厉害。
晚上的时候,胤禛多添了一道烤鹿肉,权当是今天奖励自己的一番辛苦了。
胤禛知道他和四福晋一起去年府的事儿一定瞒不过皇上。
过了几日,夫妻俩进宫去,他就顺道去一趟乾清宫,把这个事情禀与皇阿玛。
其实平时上朝后的时间也可以把这事儿告诉皇上。
但胤禛觉得好像那样不太合适。
上禀年羹尧相关事情,到底是私事,凑着谈论国事的时候讲了并不是特别妥当。倒不如凑了个他休沐时陪着四福晋进宫的日子,他再去找皇上告知此事,就更适合些了。
进宫后,夫妻俩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胤禛往乾清宫走,珞佳凝往永和宫去,互不打扰。
刚到永和宫的院门口,珞佳凝就听到屋里传来了阵阵欢笑声,不由大奇,问前来相迎地慧仪:“姑姑,是十三弟和十四弟在陪着母妃说笑么?母妃听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慧仪说道:“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念书,自然不是他们。今儿是布贵人来了,正陪着娘娘说话呢。”
布贵人兆佳氏是三公主端静公主的生母。
她平时和德妃的关系一般,也不太到永和宫来,见了四福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没什么交情。
珞佳凝对这个人并不熟悉。听了慧仪的话后,她也只是笑笑,再没旁的。
进屋后,珞佳凝向德妃行礼问安。
“你这孩子,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快起来到我这儿坐着。”德妃热情招呼她,又拉了她与身边另外一人说:“布贵人,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事儿最多’的儿媳妇。她啊,什么事情都能想出个花儿来,别提多有意思了。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笑话,就都是她闹出来的。”
珞佳凝:……
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难怪德妃和布贵人在屋里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在讲她闹出来的笑话。
珞佳凝哭笑不得:“母妃,你一点都不疼我,我闹出笑话来你也不心疼我,还要往外说。”
布贵人显然有些紧张了,忙站起来:“是我刚才说得太多,结果德妃娘娘才说了四福晋的事儿。四福晋不要怪德妃娘娘,都怪我,是我的缘故。”
德妃把布贵人按回了椅子上坐好:“你安心歇着就行。四福晋就是这个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怪我的时候都直接冲我来,没什么坏心的。”
德妃又和珞佳凝说:“你啊,突然就来了我这儿,我还没怨你打扰我休息呢,你倒是怨我说你坏话了。”
“母妃骗人也得有个谱啊。”珞佳凝笑道:“我在院子外头都听到你笑声了,你装作休息那也是装不成的。”
德妃拉了布贵人的手:“你听听,你听听。哪有像她这样说我一个长辈的。”
布贵人就抿着嘴笑。
之前她听德妃说四福晋最好相处不过,还不太相信。现在看到了德妃和四福晋这样轻松的相处模式,她才总算是信了。
德妃就道:“你和四福晋说说你之前担心的事儿吧。这些事情我是插不上话的,四阿哥倒是可以在皇上跟前说几句。你和四福晋讲了,让他们这些孩子们帮你提去。”
布贵人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可是——”
“别可是了。想想你的三公主,你既然操心她的前程,就该和孩子们好好说说。”德妃拉了四福晋的手,让四福晋在她和布贵人之间坐下:“布贵人,你和四福晋讲一讲。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布贵人犹豫了下,这才讲起了今天自己到这儿的来意。
她的女儿便是嫁到了蒙古喀喇沁的端静公主三公主。
端静公主给她来了一封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她看出来,女儿提到了几句那杜棱郡王身子不好眼看着不行了的事儿。
端静公主的夫君,便是喀喇沁杜棱郡王的儿子。倘若杜棱郡王真死了,那下一任郡王,或许就是端静公主之夫。
布贵人轻声说:“我听说三公主在那边过得不太好。现在那噶尔臧已经对她不太好了,倘若他继承了郡王之位,三公主的处境会不会更糟?”
由始至终,布贵人想着的都是自己的女儿。
她也正是为了女儿,求见了德妃后,想和四福晋说说话的。
一般说来,德妃不耐烦应付后宫里那些莺莺燕燕。
大部分的妃嫔想要求见她,不过是看她在皇上跟前得势,而且四阿哥四福晋十分合皇上心意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所以想要来永和宫攀交情,借此来讨好皇上。
那种人,德妃是不爱搭理的。
可布贵人不同。
德妃自己为人母,能够体会到布贵人心系女儿的那种无奈与痛苦,就想着帮一帮这个可怜的母亲。
她知道今日四阿哥和四福晋要来,特意一早让人去叫了布贵人来说话的。
珞佳凝听了布贵人的担忧后,斟酌着说:“四爷平时也曾去过许多信给喀喇沁那边,只是三公主偶尔才会回消息一次,我们也不太清楚她的境遇。我回去后和四爷好好说说,让他再多关注一下那边。”
布贵人赶忙道谢:“多谢四阿哥和四福晋了,让你们费心了。”
“自家姐姐,没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珞佳凝道:“只是一来一回消息比较慢,布贵人不要太过担忧,等事情有了回信儿后我再和你细说。”
从京城到草原上递消息容易一些,可是从端静公主那边再回消息过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也不知道端静公主的信件是不是会被她夫君拆开来看过,总之连续好几个月,珞佳凝和胤禛都没能盼来她的回信。
到了年底除夕左右,方才收到一个来信,也只寥寥数语:尚好,勿念。
胤禛这便觉得事情极其不简单了。
他又暗中多派了几个人去草原探听消息,吩咐速去速回。
——若是平时的话,草原那边郡王府守卫森严,探听消息十分难。到了现在年关上,家家户户都要过年,热热闹闹的反而探听消息容易一些。
过了新年期间,到了正月十七八的时候,他派去的人终于回来。只是带来的消息却并不太好。
端静公主卧病在床了,过年没能起身。
因为郡王已经身子不行,杜棱郡王府负责打理事务的都是他儿子噶尔臧也就是端静公主的夫君了,按理来说负责操持家务的应当是端静公主才对。
可是出面负责后宅事情的都是噶尔臧身边的一个宠妾。
有人问起来为什么端静公主没出面,郡王府的人也只说是端静公主卧病在床起不来,所以只能如此。
这不管是真的还是托词而已,都是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胤禛收到消息后,片刻也不耽搁,直接去找了康熙帝。
谁知也是巧了。
他刚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康熙帝也刚好收到了一份急报,内容很简单明了:杜棱郡王年迈病故,儿子噶尔臧承袭爵位成为了新一任杜棱郡王。
康熙帝对着这份急报若有所思。
胤禛却是挂念着远在草原的三姐姐,急忙说:“皇阿玛!我们不能丢下三皇姐不管啊!她若是继续在喀喇沁草原上待着,莫说是健康了,就连性命也都堪忧!”
每每问起,每每都是端静公主卧病在床。
出嫁前好好的身体健康的公主,到了他们那里却时常“生病”,那噶尔臧做了些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康熙帝叹了口气:“那新任的喀喇沁杜棱郡王风头正劲,你让朕如何处置他?”
“噶尔臧既然对三公主不敬,那便是对大清不敬。倘若他对大清和皇阿玛有敬畏之心,断然不敢这样对待三公主。”胤禛垂眸:“喀喇沁有这样的郡王,恐是会暗生异心。既有异心,便要……”
他一句“诛杀”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康熙帝抬手打断。
“三公主那边,朕暂时顾及不到。”康熙帝缓缓说:“你与朕说再多有关她的事情,朕也无法。”
胤禛沉默不语,半晌后,扭头就走。
他一向知礼,甚少这样不恭不敬。现在没和皇阿玛说一声就决然离开,显然是气狠了。
若是旁人,若是旁的事情,遇到了这么个对身为帝王的自己不恭敬的人,康熙帝怕是早就动怒。
可现在四阿哥为了自己姐姐如此,康熙帝反而觉得这孩子重情重义是个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了同父异母血亲,即便这个姐姐不是自己同母生的,四阿哥却还能为了她而抵抗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