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见除却莲生娘看起来很是高兴,桃夭同宋大夫的眼眶微微有些红,心中不禁觉得奇怪得很。
回到燕子巷时,已经是傍晚,朝霞满天,把天都烧红了。
三人才推开远门,便瞧见火红朝阳下负手站在院子井沿旁一袭鸦青色圆领袍杉,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
桃夭愣了一下,问:“怎么来了?”她不是说叫他今日不用过来吗?
不待谢珩作声,很是高兴的莲生娘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问:“不是说不得空回来吗?”
谢珩瞥了一眼桃夭,见她眼睛微红,像是哭过,道:“忙完了便来了。”
莲生娘连忙将自己求得的平安符拿出来,一脸慈爱地望着他,“这是阿娘特地给你求的平安符,我的莲生一定要长命百岁。”
谢珩闻言楞了一下,去看桃夭,却见她呆呆望着院子角落开辟出的一处花圃,微红的眼眶里滚下泪来,就连一向乐呵呵的宋大夫也是神色哀伤,背过莲生娘拿袖子擦拭眼角。
莲生娘并未察觉到他二人的异样,对谢珩道:“你先坐会儿,阿娘去做晚饭。”言罢,去叫宋大夫,这才发现他眼圈微红,惊讶,“怎么了这日?”
宋大夫连忙道:“方才回来时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莲生娘半信半疑看他一眼,这才去厨房。
待莲生娘同宋大夫走后,谢珩牵着桃夭进了屋子。
才进去,他将她抱进怀里,问:“怎么好端端哭了?”
桃夭把脸埋进他怀里没有作声。
谢珩猜测定是与那人有关,遂不再问,道:“待会儿咱们吃完饭还去看戏?”
她“嗯”了一声,“要去的。”
两人在屋子里待了约两刻钟,外头莲生娘叫吃饭。
桃夭同谢珩这才出去。
用晚饭时,莲生娘突然搁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宋大夫,“我总觉得今日是极重要的日子,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桃夭同宋大夫对视一眼,垂下眼睫不作声,眼底隐隐有泪意涌出来。
坐在她身旁的谢珩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愈发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宋大夫忙道:“哪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定是你记错了。”
“是我记错了吗?”莲生娘又重新拿起筷子,嘴角浮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人年纪大了,忘性越来越大。”
晚饭过后,宋大夫趁着莲生娘拉着谢珩说话的空当,将桃夭叫到院外,问:“如今在宫里可还习惯?”虽然他总是听人夸赞太子妃如何贤德,可贤德同她过得好不好完全是两回事,他亦担心她在宫里头受委屈。
桃夭颔首,笑,“他待我是极好的。”
听她亲口说自己很好的宋大夫放下心来,一时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难受得不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桃夭见到他哭,也跟着掉眼泪。
宋大夫忙劝,“你莫要哭,待会儿被他瞧见,免得两个人不高兴。男人在感情上都小气,你长些心眼,莫要同他讲。”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真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心里还记挂着旁的男人。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又何必叫她同如今的夫君因为此事不痛快。
桃夭“嗯”了一声,可是眼泪仍是止不住。
两人在院中吹了一会儿风,直到莲生娘喊人,才赶紧擦干眼泪,又洗了一把脸,这才进屋子。
好在此刻天已经黑了,灯光昏黄,桃夭又低着头,莲生娘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拉着桃夭坐在自己的身旁,小声询问:“可有消息了?”
一直低着头的桃夭闻言摇摇头。
“还没有啊,”莲生娘颇有些遗憾,“我昨晚梦见你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生得特别可爱。”
不等桃夭作声,一旁的谢珩握紧桃夭的手,岔开话题,“好不容易得空,我同她去看戏。”
莲生娘忙道:“那你们快去。”言罢起身将他二人送出门去。
直到目送马车远去,莲生娘问宋大夫,“今儿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宋大夫差点没当场哭出来。他连忙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道:“都说没有,你记错了,回去睡吧。”
莲生娘叮嘱,“那待会儿记得给他们留门。”言罢这才离去。
马车里。
谢珩见桃夭自从上了马车便有些魂不守舍。
他将她拉坐在怀里,亲亲她白嫩的脸颊,“怎么了?”
桃夭原本想要同他说今日是莲生哥哥的忌日,可话到嘴边,想起阿耶的叮嘱,知晓他这个人在感情上是极小心眼的,只好又咽了回去,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心情不大好。”
谢珩亦没有再问。
待到了梨园,在位置上坐定以后,桃夭才发现今日好像换了戏。
她微微蹙着眉尖,“今日不唱《西厢记》吗?”
谢珩道:“我不喜欢听,叫人换了旁的。”
桃夭闻言怔住。
他陪她听了那么多场戏,还是头一次听他说不喜欢听。
自成婚以后,事事乖巧温顺的女子低垂眼睫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三郎若是不喜欢,我自己听也是一样的,不若叫他们换回来吧。”
谢珩闻言喉咙发紧,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叫他们换回原来的戏。
若是搁在平常,她晓得他不高兴,总会想尽法子哄他。
可今日她却像瞧不见一般,看都未看他一眼,直勾勾地望着戏台子。
台上的人喜,她跟着喜,台上的人悲,她亦跟着悲。
一个人独自坐在那儿,仿佛已经经历完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直到台上的戏唱罢,她哽咽道:“今天是莲生哥哥的忌日。”
她还是想同他说一说,免得有事瞒着他,叫他心里不舒服。
他楞了一下。
本以为今日是他的生辰,不曾想竟然是忌日。
他不知怎么就想到去年七夕兰夜,他同她起了争执,她独自一人坐在戏园子里一边看戏,一边掉眼泪。
如今想想,她其实当时哭得伤心,也并不是为他。
怪道这么久了,连唱词他都记得,她却永远看不腻。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咱们回去吧。”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他们成婚的日子尚短,天长地久,她总会知晓这世上好听的戏有许多,也并非只有《西厢记》。
莫要同人比,显得他小气。
回到家里时,夜已经很深,两人洗漱后,心情很不好的桃夭背对着谢珩睡下。
成婚那么久以来,两人睡前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相拥着聊一会儿天。
这样各睡各的,还是头一回。
谢珩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熄了灯上床。
翌日一早,天不亮两人就起床。
几乎一夜未眠的谢珩瞧着眼睛红肿的女子,知晓她昨夜必定偷偷哭过。不过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道:“宁宁若是想要多留,傍晚时我叫人来接。”
桃夭摇摇头,“还是一同回去,下次再来也是一样。”马上就是中秋节,且渤海国的使臣中秋节便到了,事情多得很。
谢珩“嗯”了一声,同她盥洗过后,向宋大夫夫妇告辞离去。
两人才回到东宫,便瞧见谢柔嘉的贴身宫女云香正守在宫苑外头。
云香一见他二人回来,行过礼后,忙拿出一封书信呈上去,“今儿天不亮公主就出宫了,临走前叫奴婢将这封信给交给殿下。”
谢珩打开信扫了一眼,面色严峻起来。
桃夭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珩皱眉,“她说她亲自送卫昭回凉州。”
桃夭不曾想她竟这样大的胆子,问:“那怎么办?”
谢珩沉思片刻,立刻叫当值的齐悦派人去追。
齐悦正要带护卫去追,又被谢珩叫回来。
他道:“便是追上她也不肯回来,你带人护着她同卫昭去凉州。”
眼下闹成这样,出去散散心也好。
待齐悦离开以后,桃夭安慰他,“公主心里极有主意,会没事的。”
谢珩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想。”
桃夭道:“那母亲那里要说吗?”
谢珩微微蹙眉,“再过些日子吧。”
这些日子下雨,母亲一直卧床养病,若是知晓,恐怕就更不好了。
桃夭心里也这么想。
只是纸终究保不住火,中秋节前夕,皇后仍是知晓了谢柔嘉同卫昭去了凉州之事。
她本就极讨厌江贵妃,连带着也不喜欢一向胡作非为的卫昭,总觉得是他带坏了自己的女儿,再加上谢柔嘉的婚礼上被裴季泽当众拒婚,这段日子心里本就憋闷之极。
她立刻派人谢珩叫到坤宁宫里,压抑着怒气,问:“你这个做哥哥的,便是这样管教自己妹妹的!竟然叫她同那个贱婢的儿子一块去了凉州!”
谢珩沉默了许久,道:“她心情不好,出去玩玩也好。”言罢,不等皇后说话,又道:“儿子叫齐悦跟着她,齐悦一向稳重,必不会叫她吃亏。”
皇后平息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有些颓然。
儿子不听话,女儿也这般不听话,说到底,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不称职。
她坐了好一会儿,道:“东宫里头至今未能传出好消息,前朝后宫对此议论纷纷,若是版半年之期到了,她还没有孕,三郎怎么办?”言罢,不等谢珩说话,瞥了一眼矮几上搁着的十几卷画轴,“这些是阿娘挑的一些贵女,三郎先从里面挑一两个备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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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抢夫婿◎
谢珩看也未看, 道:“眼下距离半年还有两个多月,且月底勃海国的使者就要来了,儿子事情多得很, 并无心情想这些。”
就算是到了约定时间又如何, 他亦绝不可能选妾室。
皇后如何不知晓他心中所想, 可她是皇后,有些事情面子上该做还得做,免得到时那些臣子们在背后说她这个皇后如今也不懂规矩。
她见谢珩不肯看, 瞥了一眼赵姑姑。
赵姑姑连忙从中抽了一卷画轴,正要打开给谢珩瞧上一眼,谢珩便道:“若是没什么事情儿先回去处理公务。”言罢行礼告退。
皇后瞧见他竟这样走了,心里有些不痛快, 忍不住问:“成婚将近四个月,日日腻味在一处,怎会到如今都未有孕?”
赵姑姑也觉得有些奇怪。
太医院的院首每个月都会为太子妃请平安脉, 太子妃身子康健,且两人感情极好,宫中人时常说光天殿的有时候大白日都紧闭,没有理由怀不上孩子。
她迟疑, “今日刚好是太子妃请平安脉的时间,也替殿下瞧一瞧?”她有个闺中密友, 刚成婚时也是一直怀不上, 不知灌了多少汤药下去都不管用, 后来大夫替她夫君看了一下, 发现是她夫君的问题。果然, 她夫君几副药吃下去, 两人很快便有了好消息。
她话音刚落, 皇后的面色便沉下来。
听到旁人质疑自己的儿子身子不行,当娘的自然会不高兴。
赵姑姑忙告罪,“是奴婢一时情急胡说八道!”
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就照你说的做,不过要好好叮嘱郑院首,叫他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东宫有疾,恐怕东宫那点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颜面,又要丢个干净。
赵姑姑连忙应下来。
皇后又问:“中秋节宴会准备得如何?”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想来太子妃待会儿应该会过来亲自同您说。”
不待皇后说话,她又道:“太子妃年纪不大,做事极稳妥,有她在,替您分担不少。”
皇后知晓她很是喜欢桃夭,处处都要替她说好话,斜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婆婆,儿子才成婚没多久就要往儿子房里头塞人?”
赵姑姑道:“祖宗礼法不可废,小姐有小姐的难处。且如今殿下都这般大了,就算是小姐不提,朝臣们也会向殿下施压。”
皇后轻叹,“我没有觉得她不好,可东宫没有子嗣,身为太子妃,这便是最大的错处。”前些日子头疾发作,她每日都来服侍自己吃药,体贴入微,比之儿子女儿强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