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陆斯承的脑中霍然出现苏家瑶那张温柔如水的脸。
他抬手一按,屏保上面的图案消失。
陆斯承收回发散的神思,输入密码,重新进入工作。
直到下午四点,陆斯承饿得胃疼,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他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看着已经冷却的饭菜,被强压下去的焦躁又冒出来,搭配上伦敦这个破天气,更是阴霾如雨,难以自愈。
陆斯承背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
外面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户上,路上行人都已习惯,最多戴个帽子,依旧照旧行走。
他们穿梭在半旧却经典的历史建筑之中,薄雾般的雨隐没在弧形的街道里。
天然的灰色文化,天生的临海潮湿气候,让人的心情更加压抑难捱。
陆斯承的头垫在沙发上,他歪头看向窗外的雨。
片刻后,他烦躁地伸手抓了一把头发,终于抑制不住,拿出手机,点开自己跟苏家瑶的微信对话框,然后迅速往上翻找。
苏家瑶:【记得按时吃饭。】
L:【嗯。】
苏家瑶:【天气冷了,多穿点衣服。】
L:【嗯。】
苏家瑶:【今天好像要下雨,记得带伞。】
L:【嗯。】
虽然都是极其平常的问候话语,但不知为何,放到现在,却让陆斯承的内心掀起一股奇怪的波澜。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中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迫剥离,虽然他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可身体的反应和情绪的焦躁已经在告诉他,这样东西的重要性。
【老婆说要跟我离婚,怎么才能把她哄好?】
奇怪的APP广告推荐又来了。
陆斯承面无表情盯着这个推送,面无表情地点开。
又要下载APP。
陆斯承放下手机,三秒之后拿起来,下载。
【老婆说要跟我离婚,怎么才能把她哄好?】
【兄弟们,女人都是很心软的,给大家奉上三十六计之一,苦肉计。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磕破了一点膝盖,我买了猪血涂上去,站在医院发了个朋友圈,老婆立刻跑医院来找我了。】
【谢谢兄弟,已用,有效果,很好,跟老婆和好了。】
【谢谢兄弟,很好用。】
陆斯承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臂上。
他本就是冷白皮,因此那红肿的皮肤看起来非常明显,上面细小的水泡密密挨挨地挤在一起,看起来确实有些严重。
陆斯承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发了一个朋友圈。
【L:烫伤了。】
【L:图片JPG。】
时间刚过几秒,就有人回复。
顾傅青:【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你还活着吗?】
徐向奇:【老陆你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唐韵才:【???】
除了陆斯承的朋友圈爆炸了,他的微信也在瞬间被挤爆了。
甚至,陆老爷子还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陆斯承没接,陆老爷子立刻打给了范凌。
正在吃饭的范凌看到陆老爷子的电话,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咽下去,脸憋得通红,喉咙也痛得厉害。
范凌声音粗哑,“喂,陆老先生。”
陆老爷子,“怎么回事?烫伤了?”
范凌受宠若惊,赶紧道:“我没事,只是噎到了,谢谢陆老关心。”
“我是问斯承。”
范凌这才知道自家老板发了朋友圈的事情。
范凌一边惊诧于陆老爷子这么大把年纪居然还学会玩朋友圈了,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被咖啡烫伤了手臂。老板自己做了急救处理,现在就是有些小水泡……”
比起陆斯承从前那些自虐式的工伤,这种小事范凌觉得根本就不足挂齿。
“那他怎么发朋友圈?斯承不是个善于叫苦的孩子。”
陆老爷子虽严苛,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
“你去看看,然后给我打电话。”
范凌赶紧点头,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赶紧跑到楼上,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先生?”
陆斯承正坐在沙发上吃饭,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微信。
十分钟了,她没来找他。
“进。”他沉声道。
范凌赶紧推门进来。
“先生,您的烫伤很严重吗?需要去医院吗?”
陆斯承直接站起来,抄起手机道:“需要。”
范凌面色大变。
是他疏忽了。
老板的伤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
范凌赶紧开车送自家老板去了附近的私人医院。
外面的雨忽而又大了起来,整个伦敦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尖顶的摩天大厦如子弹一般藏于雨雾之中,仿若贯穿天际。
人流涌动,银灰色的迈巴赫穿梭其中。
车内,范凌小心翼翼地偷看陆斯承的面色,生怕自家老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就晕倒在座,不省人事了。
陆斯承坐在后座,白皙俊美的面庞映衬在昏黄的雨幕中,像一幅古老的油画。
十分钟后,到达私人医院。
范凌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医生。
有人美腿长的小护士过来领路。
在这样处处都能碰到轮廓深邃的外国帅哥的地界上,陆斯承的容貌和气质却半点不输他们。甚至因为这张极具东方特色的长相,所以多了几分内敛和清冷,让小护士频频侧目。
“这边,请。”
陆斯承微微颔首,进入诊疗室。
宽敞干净的诊疗室内,医生正在处理案例。
陆斯承搭着一双大长腿坐在诊疗室里,拿着手机,慢条斯理地拍了一张照。
然后继续发朋友圈。
【L:来医院了。】
【L:图片JPG。】
范凌一直关注着自家老板,看到他的行为,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范凌悄悄找到医生。
“我家先生没事吧?”
外国医生解释了一番,说只是小范围的烫伤,回去涂点药膏就好了。
只是小范围的烫伤?难道真的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大病?
范凌思索着是不是该让医生给自家老板做个全身检查,就见那边的陆斯承站了起来,朝他道:“回去。”
“是,先生。”
范凌赶紧去开车。
伦敦的交通很糟糕,陆斯承坐在车里,继续摆弄着手机。
范凌谨慎的开着车,避开人流。
一个小时了,她还是没有找他。
陆斯承拧眉,心情变得极差。
“先生,我能不能请个假?”
正在此时,开车的范凌看到旁边的奢侈品店,大着胆子开口了。
陆斯承掀了掀眼皮,眼神冷冽。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只给了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范凌赶紧解释,“我女朋友生气了,都把我拉黑了,我都联系不上她,我想买个包给她,哄哄。”
生气,拉黑。
陆斯承被这两个词勾住神经。
他往下翻自己跟苏家瑶的对话。
确实,他最后发出去的都带上了红色感叹号。
那么,被拉黑了是不是就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了?
“被拉黑了,是看不到朋友圈的?”
范凌点头道:“是啊。”
陆斯承:……
陆斯承沉默着,删除了自己的两条朋友圈。
正在陆斯承朋友圈发疯的一众人:???
-
苏家瑶来到了传说中的深山老林。
这里从前并没有什么剧组来拍戏,因此,整座山还保持着原有的古朴特色。
山里的人对他们很感兴趣。
而苏家瑶也对他们的鸡鸭鹅很感兴趣,甚至还预定了一些土鸡蛋。只可惜交通不便,出山需要开上好几个小时,这土鸡蛋也不能给她爸妈寄回去。
这里山多,地大。
家家户户后面基本都能占一块山地。
有些人家前面还围了院子,后面也在种菜。
苏家瑶站在篱笆外面,看着那青翠翠,绿油油的菜刚刚冒出头,看起来鲜嫩极了。
听说山上还有刚刚冒出来的嫩春笋,以及不知名的野果子,苏家瑶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她往前走过去,甚至看到了别人院子里接的山泉水井,听说能直接喝。
村民说出来的话带着方言,苏家瑶听不懂,不过她能看懂她的肢体语言。
中年妇女拿着一个杯子递给她,热情的邀请她品尝,苏家瑶大着胆子喝了一口,确实不错。
临走时还被硬塞了两个煮好的土鸡蛋。
溜达了一圈,苏家瑶回到住处。
他们住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屋里,有临时淋浴的地方,还安装了独卫。
苏家瑶单独分到一间屋子,她躺在床上,将蚊帐盖好,然后掏出手机查看信号。
信号断断续续的,只有她站在窗边的时候,才算勉强稳定。
苏家瑶举着手机,看到顾莹莹发的话。
顾莹莹:【狗男人烫伤了,可惜他心爱的老婆不在身边,这是在求安慰吧?天呐,我居然会看到陆斯承这样的男人撒娇!】
苏家瑶看到顾莹莹提到陆斯承的那一瞬间,心脏窒息般的疼了疼。
刚刚悠闲一下的心绪又开始纠紧。
她缓慢打字。
苏家瑶:【?】
顾莹莹:【!!!你居然不知道?】
顾莹莹:【截图JPG。】
顾莹莹:【你看评论居然已经在问是不是进ICU火葬场了,都是他的损友,哈哈哈哈……】
苏家瑶看着那张图片上面的菊花转啊转,就是转不出来。
苏家瑶选择放弃,直接打字。
苏家瑶:【我们准备离婚了。】
那边的顾莹莹停顿半响,直接打来了微信语音电话。
苏家瑶手机举累了,放下来却又接受不到信号。
她左右看了看,走出房间,去到外面的栏杆处。
这里信号明显好了很多。
“宝,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那狗男人出轨了吧?”顾莹莹的声音一把拔高,苏家瑶甚至听到她从床上蹦起来的落地声,然后踩着拖鞋“啪啪啪”的往外跑。
“你别急,我马上就来找你。”
“没事。”苏家瑶赶紧出言阻止,“我这里太偏了,你一个人别过来了,不安全。”
“你真的没事吗?”那边的拖鞋声停住了。
“嗯,真的。”苏家瑶点头道:“我真的没事,而且离婚是我提出来了。”
顾莹莹终于冷静下来。
她折返回去,坐在床沿边,翘着腿盯着自己拖鞋上面的小兔子看,“为什么呀,宝?”
苏家瑶沉默半响,将那件狗血的救命之恩说给了顾莹莹听。
顾莹莹:……
“啊这……你是说,你救过陆斯承一次,陆斯承屡次帮你,甚至娶你,就是为了还这救命之恩?”
顾莹莹想到陆斯承那张清冷高洁如皎月一般不近人情的死人佚䅿脸,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男人居然会选择做出以身相许这种狗血俗烂的事情。
还是带着那么大一个盛高集团来以身相许。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苏家瑶低低道:“嗯。”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片刻后,满脑子珠宝高定的顾莹莹突然聪明了一回,她发挥出了自己二十多年霸道总裁书龄的优势,一针见血。
“宝,其实你一开始跟陆斯承结婚也只是在赌气吧?既然只是赌气的无事实婚姻,那么你怎么就突然因为这份救命之恩,所以要离婚了呢?”
苏家瑶侧站在栏杆处,晚间的山风吹起她身上的驼色风衣。
她微微敛眉,细而长且浓密的眼睫落下来,遮盖住眸中的苦涩。
“因为我喜欢上他了。”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说这句话时神色平静,就如同那看似毫无波澜的深潭,实则内心早已翻涌成海。
“什么?先婚后爱?等一下,你们真的先婚后爱了?”
顾莹莹不合时宜的迅速把苏家瑶这张天生女主美人脸代入自己的任何一本先婚后爱小说里,然后又把陆斯承那个狗男人的脸按进去。
虽然狗男人实在是让顾莹莹生气,但不得不说,这张脸真的是帅到惨绝人寰。
“不是我们,是我。”苏家瑶纠正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然后又道:“只是喜欢吧。”
幸好,只是喜欢。
及时止损,这样,她才不会损失太多。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又要离婚呢?”
顾莹莹不解。
苏家瑶白皙的指腹摩挲着斑驳的栏杆,栏杆是用实木磨出来的,上面的倒刺没有处理干净。
苏家瑶被扎了一下,一颗血珠子缓慢冒出来,挂在嫩白的指尖上,像秋日垂挂在枝桠上的鲜嫩野生红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