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被攻略的万人嫌——云上浅酌
云上浅酌  发于:2023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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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之枝洗完澡,坐在床上,把自己的证件一一摊开,归整完毕。觉得有些口渴,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她滑下床,穿上拖鞋,来到窗前的茶水桌那儿。隔着静止的窗帘,她忽然注意到,远处的黑夜里,有一星火光,明灭了一下。
  是香烟的光。
  尹之枝一怔。
  在花园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岳嘉绪立在树冠阴影中,正在安静地吸烟,淡薄的白烟缭绕着他阴霾的表情。黑夜里看得不太清晰,但他望着的地方……显然是她现在所处的窗户。
  下意识地,尹之枝往旁边藏了藏,抓住玻璃杯,片刻后,再看出去。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道不出是什么心情,仿佛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尹之枝凝固片刻,喝完杯中的水,爬回床上休息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尹之枝起床了。
  昨天不见踪影的葛月娴的儿子金宗尧,今天终于在家中现身,正在餐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见到尹之枝,他笑着点头:“早上好。”
  “早上好,金先生。”
  尹之枝在葛月娴旁边坐下,荷嫂给她端来一份早餐。
  出乎意料的是,岳嘉绪今天起晚了。来到餐厅,他先对众人说了声抱歉。只是一开口,就压抑不住,咳了两声。
  葛月娴愣了一下:“怎么了?生病了吗?”
  尹之枝一瞬间也撩起眼皮,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岳嘉绪沉稳地说:“没事,喉咙有点不舒服而已。”
  他拉开椅子,在尹之枝对面坐下。
  尹之枝皱起眉,还是盯着他。
  岳嘉绪的体魄向来很好,一年到头都很少生病。不过,回想起来,他昨晚其实就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不但面色苍白,声线也跟砂纸在磨一样,有点嘶哑。
  估计那时候就有不妙的苗头了。后来,他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站在院子里一根烟一根烟地吸着,咳嗽不加重就奇怪了。
  尹之枝微一噘嘴,抓住餐叉,用力地切起了午餐肉。
  ……比她大六岁多有什么用,还不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葛月娴关心了岳嘉绪两句,便与尹之枝说起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葛月娴在君瑞集团身居要职,今天必须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务,又知尹之枝见母亲心切,便提议让金宗尧先???载她去墓园拜祭尹红。亲子鉴定的事儿,随后再安排。
  尹之枝没有异议,道谢后接受了。
  吃完早餐,葛月娴就被司机接走了。
  “来,我们也出发吧。”金宗尧随后也用餐完毕,拿起外套,示意尹之枝和岳嘉绪一起出发。
  来到门外,等待司机将车开出来时,金宗尧转向尹之枝,态度颇为温和,说:“之枝,我母亲已经和我说过你的事。你我是同一个父亲,你妈妈和我妈妈又是好友,你在这里住着,无须拘谨。我比你年长几岁,也算是你哥哥。你不必叫我金先生那么见外,也可以叫我哥哥。”
  金宗尧此言一出,尹之枝余光察觉到,站在自己身畔的男人仿佛一僵。
 
 
第97章 
  论血缘关系, 金宗尧确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兄妹相称,流露出了他接纳她的善意。
  尹之枝不想辜负这番善意。
  但“哥哥”两个字,在她心中, 又不仅仅是一个称呼那么简单。
  尹之枝思索两秒,双手插兜, 仰起花骨朵般娇嫩的脸庞, 下巴藏在柔软的白色围巾后, 嗓音轻软且清晰:“宗尧哥。”
  金宗尧一怔,以为她是长大了不好意思喊叠字的“哥哥”,便笑了笑,接受了称呼:“嗯。”
  金宗尧的司机亦兼任保镖一职, 很快就将车子开过来了。
  金宗尧率先走下楼梯, 很绅士地为尹之枝打开后座车门。
  尹之枝道谢, 钻进后座,刚刚坐好,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心脏一紧,回头看去。
  岳嘉绪似乎想压抑着咳嗽声, 却忍不住。被冷风侵袭得有些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薄红。
  金宗尧不无担忧地说:“岳先生,我看你这咳嗽的症状不轻啊。还是身体要紧,要不你今天还是别出门了,我让荷嫂请个医生来家里给你看看,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别跟着我们四处奔波了。之枝有我陪着就行。”
  岳嘉绪却很坚持,哑声道:“没事, 只是有几声咳嗽。我回来吃点药就行。”
  毕竟大家不是很熟悉, 金宗尧不好强行阻挠。但很显然, 他还是认为岳嘉绪留在家里等医生更好,以免小病酿成大病。于是,他看向尹之枝,似乎希望她这个当养妹的也劝说两句。
  尹之枝抬眸,眼珠澄澄净净的:“宗尧哥说得对,你还是留下休息吧。”
  岳嘉绪沉默了。
  刚才金宗尧劝说时,他坚持己见。但这一次,接收到她清晰的“不要跟过来”的意思,他不再说话,止步在了人行道上。
  双方达成共识。金宗尧望向出门来送他们的荷嫂,用粤语吩咐道:“荷嫂,你照顾好岳先生。”
  荷嫂笑着说:“知道了。”
  金宗尧坐进后座,车门一关,纯黑的反光玻璃窗上只剩岳嘉绪一人的倒影。
  车子开了。
  车轮碾过马路上湿漉漉的树叶,将熟悉的景致抛远。车载广播播放着今日的财经新闻,尹之枝靠坐在皮椅子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车子都开出这么远了,岳嘉绪仍纹丝不动地站在那个地方,看着他们。
  仿佛有只猫爪子在良心上挠了几下,尹之枝懊恼地用食指关节刮了刮眉骨。
  她发誓,自己刚刚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关心他身体的好意,才让岳嘉绪留下来看医生的。为什么现在会觉得他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有点儿……可怜?
  车子马上要驶出道路尽头,拐过弯儿了。尹之枝抿着唇,胸骨底下某个器官还是软塌了,放下手,忽然开口:“宗尧哥!”
  ……
  港城的冬季,冷中带湿。
  岳嘉绪站在人行道上,仿佛一尊雕塑。早上的山路起了一阵薄雾,黏附在他的大衣上。
  他没想到,那辆本已离他远去的车子,快到山路尽头,竟然倒回来了。
  岳嘉绪起先顿住了,没有动,也没有反应。
  直至车子开回了出发的地方——他的前方,还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咔哒”开锁声。
  金宗尧开门下车,换到了前座。他一下来,后座变空了,一只细白的小手在那空位上轻轻一拍:“你上来吧,和我一起去。”
  ……
  尹红的墓地位于港城摩星岭一处风水极佳的墓园里。
  港城出了名的拥挤,连墓园的碑也都排得密密扎扎的,远远看去,仿佛一座灰白色的大山。因为今天只是带尹之枝来看一看尹红这些年葬在哪里,他们没有带香烛元宝等祭品,只带了鲜花和水果,打算先简单地进行一下拜祭。
  可以看出来,尹红的墓一直有人定期打扫看护。墓志铭很简洁,正中央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微笑着的美丽女人。
  离清明节还有两个多月,今天来拜祭的市民不多,墓园空荡荡的,气氛更显寂然肃穆。面对那么多陌生的墓碑,尹之枝却一点也不害怕。想到前方这座墓碑后的土地里沉睡着与自己骨脉相连的妈妈,她只觉得自己来晚了。
  尹之枝忍住泪意,深吸口气,用纸巾擦去照片上那层薄薄的灰尘,再认认真真地摆好水果和鲜花。中途,岳嘉绪和金宗尧想帮忙,她都摇摇头挡回去了,没让别人插手,自己一个人做好全部,才说:“我想和妈妈单独待一会儿,说些话。”
  对这个年幼丧母的新妹妹,金宗尧是很怜惜的,应道:“行,我们去门口等你。”
  说罢,他给岳嘉绪甩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一起下去。
  岳嘉绪没动,望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低声说:“有事叫我们。”
  尹之枝没回头,含糊地“嗯”了声。
  等到四周没人了,尹之枝双肩松懈下来。她跪坐在墓碑前,轻声讲述自己为何这么迟才来,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到委屈和难过的地方,忍不住红了眼眶,滚下泪珠。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便过去了。太阳升至中空,拖长的影子渐渐凝缩成团,午时已到。
  虽然很想把自己这十几年的成长经历,遇到的人和事,好的坏的全告诉妈妈,可这么一来,估计天黑了都说不完。尹之枝不好意思让金宗尧干等太久,便决定,过几天买齐了香烛元宝那些东西,再早点儿过来——反正她已经记住路了。
  尹之枝拍拍膝盖,将花束摆正了点儿,沿着原路返回,回到了墓园大门处。
  这座墓园建在一座蓊郁的山上,大门外便是山路,能眺望到远处一排排高低起伏的摩天大楼。金家的车子就停在一片空地上,理所当然地是熄了火的。金宗尧和司机都不在,也许是去散步透气了。暗绿色的铁栏杆上,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指间还夹着烟。
  尹之枝本还沉浸在和妈妈相处的情绪里,结果一定睛,火气蹭地就冒起来了,一时忘了顾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岳嘉绪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她出来了。看到她逼至跟前,他微微错愕,下一秒,来不及摁熄烟头,手已被她抓起来。
  尹之枝一把抢夺过他那根燃烧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仿佛泄愤一样,用力踩了几脚,碾熄火苗:“你还吸烟!不是在咳嗽吗?!是不是不想要你的喉咙和肺了?你——咳咳咳!”
  她气愤地质问,一不小心吸进一口烟气,被呛得大咳起来,只好用力挥动着手,去挥散烟味。
  忽然,尹之枝肩膀一紧,被人握住了。紧接着,她被提溜着,换了个站位,来到了上风口。风从远方吹来,比她挥舞那几下要有用多了,很快稀释了烟味。
  她听见岳嘉绪低沉关切的声音:“喉咙还难受吗?”
  尹之枝皱起脸,小心翼翼地松开捂鼻的手,试着呼吸了一口,才摇摇头。仰首,和他咫尺相对,那丝不自在的别扭,后知后觉地涌起。
  没想到这时,意外发生了——由于换位到了风口,又晃过头挥了手,她的帽子出现了松动,倏地沿着头发,滑了下来。
  尹之枝迅速摸头,却没抓住帽子,让它滚到地上了。她只好蹲下。但对面的男人比她更快一步,弯腰捡起帽子,轻轻一抖,抖落了那些沾???到帽子上的泥土碎粒。
  日光偏转,移出云层。两人的影子如泼墨,蔓延到地上。仿佛亲密无间,却又暗中有明,被一道金色的阳光相隔在两边。
  大概是过去的习惯发作了,岳嘉绪弹走了帽上的泥尘,就打算直接帮她把帽子戴回头上。可在帽子将要触到她的头发时,他的手忽然一停顿。
  风静草晃,可以看到,他手臂的影子也僵硬了一下,慢慢放低,退却,仿佛是想将帽子递到她手中。
  尹之枝盯着他动作的影子,眼眶微热,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却不是要推开,而是执拗地往自己头上一按,让他亲手为自己戴上帽子。
  这是出了那件事后,她第一次主动碰他的手。
  岳嘉绪神情微微一变,昏翳的眸底,仿佛被注入了一星亮光。他喉结微动,盯着她。
  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从她头也不回地逃离他的举动,再到重逢时的生分和疏离,他便知道自己已被判了死刑,锁入囚笼,再无生机。可是,在她生气地跑过来阻止他吸烟,并主动伸手让他碰到她的这一刻,他死寂的胸膛内,竟再度开始焕发出点点蓬勃生机,重新看见了希望。
  不奢望能回到从前。只要她不排斥他,不再躲避他,对如今的他而言,已经是巨大的安慰与进展。
  “你不用这样躲着我,我没有把你当成仇人过。”尹之枝松开手,低着头,并未看他,眼皮一直在轻微发颤,喃喃:“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跟你相处。”
  “你别太硬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试着适应一下……”
  尹之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秦朗说的那种觉悟。
  已经失去的,再痛也找不回来了。
  但看到岳嘉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看见他孤单地站在路边,看见他朝她伸来又中途退却的手……她意识到,在撕开兄妹这层关系后,她依然会心疼他,不舍得让他难过,依然希望他能健康幸福。
  若一直逃避,龃龉会越来越根深蒂固,最终,只剩下渐行渐远并失去他这条路可走。
  所以,要试着去接受,接受护佑她长大的那个哥哥已经消失的事实。试着去适应,适应他不再以哥哥的身份和自己打交道的事实。试着去找寻——秦朗说的那一种可能性。
  岳嘉绪在山风里凝视着她。
  她眼尾泛红,垂着脑袋,声音轻得仿佛风大一点就会被吹散,足以让人感受到她心里的迷茫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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